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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爱(上)〔英〕夏绿蒂. 勃朗特-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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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没长高也没长结实,简小姐,”利文太太接着说。“肯定学校的人没把你照看好吧?里德小姐比你高一个头呢,乔治亚娜能胖出你两个人来。”

    “乔治亚娜很漂亮吧,我猜?”

    “很漂亮。去年冬天跟她妈去了趟伦敦,那儿人人都夸她。还有个年轻的勋爵爱上了她,可他家所有亲戚全都反对这门亲事。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就和乔治亚娜打主意私奔,可被人发现,阻挡住了。 还是里德小姐发现的呐,我看她是吃醋了。 如今她们两姊妹就像狗见了猫一样,天天吵架。”

    “是吗?那约翰。 里德呢?”

    “噢,他可不像他妈指望的那么好。 虽然上了大学,可考试从不及格,我想人家是这么说的。 后来他叔叔们想让他做律师,学法律,可他浪里浪荡。 我看他们甭指望他有出息。”

    “他长得什么样?”

    “个子很高。 有人说他是个英俊小伙子,但嘴唇太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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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德太太怎么样?”

    “太太有些发福,脸上还过得去。 可我瞧她心里不舒服。约翰少爷的行为让她生气——他太浪费钱了。”

    “是她让你来这里的么,贝茜?”

    “不,不是。 我早就想来看看你,听说有你一封信,说是要到另一个郡去了,就想趁你还没走之前,赶快动身来见你一面。”

    “也许我让你失望了吧,贝茜,”我笑着说,因为发觉贝茜的目光虽流露着关切,但并没有赞赏的意思。“不,简小姐,不完全如此。 你很文雅,像个淑女,跟我从前预料的一样。 小时候你就长得不漂亮。”

    听到她坦率的回答,我笑了,觉得她说得对。 不过得承认,对这话的意思我并非完全无所谓,已经十八岁的女孩了,谁不想讨人喜欢。可断定她们的外表不能实现她们的愿望,这当然不能使人高兴。“不过,我想你很聪明,”贝茜想安慰我,“你都会些什么?

    会弹钢琴吗?“

    “会一点儿。”

    屋里刚好有架钢琴。 贝茜走过去掀开盖子,要我坐下为她弹一曲。 于是我坐下弹了一两首华尔兹,她听入迷了。“里德小姐们都弹不了这么好!”她惊喜地说,“我早就说过,学问方面你会超过她们的。 还有,你会画画么?”

    “壁炉架上那幅就是我画的。”那是张水彩风景画,是我做为礼物专门送给校长的,感谢她代表我在委员会中的善意斡旋。 她给画加了框,还打上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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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

    真美呀,简小姐!

    简直跟里德小姐的绘画老师画得一样好,更不用说小姐们了,她们谁也画不了这么好。 你学法文了吗?“

    “学了,能读也能讲。”

    “会做细布和粗布的针线活儿吗?”

    “会。”

    “呵,你现在可真是位大家闺秀啦,简小姐。 我早知道你会的,不管你亲戚理不理睬你。 有件事想问问你,你收到过你父亲家亲戚的信没有,就是姓爱的那些人?”

    “从来还没有。”

    “哦,你知道太太总说他们又穷又贱。 他们没准儿是穷,但我相信他们跟里德家一样有身份有地位,因为有一天,大概七年前吧,一位爱先生到盖茨黑德府上来,想要拜见你。太太说你在五十哩外的学校里,他听后好像很失望。 他不能久留,必须出海去外国,船一两天内就会从伦敦起航。 他的模样十足像个绅士,我看他是你父亲的兄弟。”

    “他要去哪个国家,贝茜?”

    “一个几千里外的岛,那儿出产酒——管家跟我说的。”

    “是马德拉岛吧!”我提示一下。“对,正是——正是这名字。”

    “那他就这样走啦?”

    “是的。 他在屋里没留几分钟。 因为太太对他太傲慢了,后来还管他叫‘滑头的买卖人’。

    我家罗伯特认为他可能是个酒商。“

    “很可能,”

    我应道,“或是酒商的办事员、代理人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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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茜和我又聊了一小时往事。后来她不得不向我告别。第二天早晨我又见到了她几分钟,当时我正在洛顿等马车。 我俩最后在布罗克赫斯特纹章店门前道别分手,各奔东西。 她动身去洛伍德岗等车带她回盖茨黑德,我登上驿车,驰向米尔科特那片陌生的郊野,奔向新的职位,迎接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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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一部小说中新的一章,好比一出戏中新的一场。 这次帷幕拉开的时候,读者呵,您一定要想象所看到的是米尔科特乔治客栈的一间屋子。 客栈有常见的那种大图案糊墙纸,那种地毯,那种家俱,那种壁炉台上的装饰与画面,包括乔治三世的肖像,威尔士亲王的肖像以及表现沃尔夫之死的一幅画。 这一切您都看得见,因为天花板上悬着盏油灯,屋里还生有一炉好火。 我就坐在炉火旁,披着斗篷,戴着帽子,皮手筒和雨伞搁在桌子上。 赶了十六小时路,我饱受了十月的寒气,烤烤火,好让几乎冻僵的身子暖和过来。 今天凌晨四点就离开了洛顿,此刻米尔科特城的时钟刚敲过八点。读者呵,虽说我安顿得挺舒适,可内心却并不平静。 驿车在这儿一停,我就以为会有人来接的。 一走下为方便我而搭起的“护板”

    ,我就焦急地四下张望,盼望着能听到有人唤我的姓名,或能看到一辆马车在等着把我带到桑菲尔德,可惜没这好事。 我去问侍者有没有人来打听过一位简小姐,回答是没有。别无它法,我只好请人把我带到一个僻静的房间,一面等待,一面满腹疑虑焦急不安。对涉世不深的年轻人来说,这是一种非比寻常的感觉。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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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发现自己已是孑然一身,独自面对世界,割断了一切联系,拿不准能否抵达要去的港口,而要回头却又面临重重障碍。冒险的魅力使这种感觉变得甜蜜,自豪的闪光使它变得温暖,但惊恐的颤抖又令它不安。半小时过去了,我依然孤孤单单,恐惧逐渐占了上风,我想到打铃。“这附近有没有一个叫桑菲尔德的地方?”我向应声而来的侍者打听道。“桑菲尔德?不知道,小姐。 我去酒吧问问。”说完他走了,但旋即又回来。“您是姓爱吗,小姐?”

    “是的。”

    “这里有人在等您。”

    我一下子跳起来,抓住皮手筒和雨伞,急忙冲进过道,在敞开的门边有个男人在等着。 灯光照亮的街上,停着一辆单马马车也依稀可见。“这是您的行李吧,我想?”这人冷不丁地问。见到我,他指指过道里的箱子。“是的。”于是他把箱子举起来放到车上,这真称得上一辆凯旋车。我坐上去,不等他关门就询问去桑菲尔德有多远。“六哩路。”

    “大约得走多长时间?”

    “大概一个半小时吧。”

    他关好车门,爬到车外自己的位子上,车出发了。 马车款款而行,我有的是时间来思考。想到旅行终于快结束了,一阵高兴,朝不精致却很舒适的车座上一靠,轻轻松松地胡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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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想。“看样子,”我暗自思量,“这仆人和马车都挺朴素的,费尔法克斯太太一定不会是个爱炫耀的人,这倒更好。 跟上等人只生活过一次,够受罪的了。不知道除了那个小姑娘以外,她是不是一个人过日子?如果是这样,若是她人还和气,我肯定能和她处得好,尽力而为吧。 只可惜尽力而为不见得总有好报。 其实在洛伍德,我也下过决心,努力去做,并且赢得了别人认可。 可是跟里德太太相处,记忆中自己一片好心总遭她看不起。 但愿上帝保佑,费尔法克斯太太可别是第二个里德太太。 不过她要是这样,也用不着跟她无聊,朝最坏处想,还可以再登一次广告嘛。 不知现在走多远了?”

    放下窗户往外看,米尔科特已被抛在身后。 看它那么多灯光,大概是一个很大的城市,起码比洛顿大得多。 目力所及,此刻我们正在一片平地上奔驰。这一带房屋星罗棋布,感觉与洛伍德不同。 人烟更稠密,景色却没有那么美丽,更为热闹忙碌,却少些浪漫情调。道路泥泞,夜雾迷蒙。 驾车人信马由缰,我估计他一个半小时已延长到两个小时。 终于他回头说了一声:“现在您离桑菲尔德已不远了喽。”

    我再度朝外望去,此时我们正路过一座教堂,它低矮粗壮的塔楼衬托着天空,钟声敲响一刻。 山坡上还有窄窄一溜耀眼灯光,表明那里有处村落。大约十分钟后,车夫下来,打开两扇大门,我们穿了过去,大门咣当又关上了。 现在车子在慢慢地爬上一条车道,来到一栋房子长长的门脸面前。 一扇拉上窗帘的凸肚窗后面,烛光闪烁,其余皆漆黑一片。 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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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在前门口停下,一名女仆过来打开门,我跳下马来。“请走这边,小姐。”这姑娘道。 我跟着她穿过四面都有高门的方形大厅,然后被带进一间屋子。 这儿炉火闪闪,烛光明亮,一时让人眼花缭乱,与刚才两小时已习惯了的黑暗恰成对照。 定睛再看,眼前是一幅舒坦惬意的画面。整洁小巧的房间,温暖的炉火旁是一张圆桌。 一只高高的靠背的扶手椅,式样古老,上面端坐一位再清爽不过的矮老太太,她头戴寡妇帽,身穿黑丝袍,系一条雪白的细布围裙,和我起初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只是没那么威风凛凛,却更加慈眉善目。 她正忙于编织,脚边一只硕大的猫儿娴静地卧着,真是一幅完美的家庭安逸图。 这对于一个新来的家庭女教师来说,简直没有比这更让人安心的开端了。 既不必为豪华慌乱,也不必因庄严而难堪。 而且进得门来,老太太立刻起身,客客气气迎上前来:“你好吗,亲爱的?一路坐车很困乏吧?约翰赶车太慢,到炉边来吧,你一定冻坏了。”

    “您就是费尔法克斯太太?”我问。“是的,你猜对了。 请坐吧。”

    她领我到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动手帮我摘掉我的披肩并解开我的帽带。 我请她不必如此麻烦。“哦,不麻烦。 我想你的手一定被冻木了吧?莉娅,调点儿热尼格斯酒,再切两块三明治来,给你贮藏室的钥匙。”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非常家庭主妇式的钥匙,递给仆人。“好啦,靠近火炉些吧,”她说,“你把行李也带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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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

    “带来了,夫人。”

    “我叫人给送到你房间去。”她说着走了出去。“她待我像客人似的,”我寻思,“真没想到会受到如此盛情的迎接,还以为只有冷漠和生硬呢。 这跟听说的对家庭教师的待遇可不一样。 不过,先别高兴得太早。”

    她返回来,并把她的毛线活儿和一两本书从桌上移开,给莉娅刚端来的托盘腾出地方,接着又把点心递给我。 我从未受此礼遇,而且来自雇主与上司之间,真有些受宠若惊、手足无措。 但既然她不认为这有失体面,我想还是默默领受为好。“今天晚上能有幸见到费尔法克斯小姐么?”吃完她递给我的点心后,我问。“你说什么,亲爱的?我耳朵有点儿背,”好心的太太把耳朵凑近我。我把问题更清楚地重复一遍。“费尔法克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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