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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我先看到那个北海道钊路市一间小酒馆老板娘的情人,准确地说,是他先看到了我,
便拉了一个日本留学生过来同我攀谈。很显然,在这么多出版界,新闻界,文化界,以
及政要,首长,官员,和环保方面的人士中间,他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感到惶恐和孤独。
他那副怯生生的样子,像溺水人捞着一根稻草似地握住我手不放,使我想起少年时代逃
难的经验。我不晓得为什么当时的上海人,称呼日本侵略军为“萝卜头”,是不是因为
外强中干的缘故?说他们一旦落单的时候,是很胆怯的,很没有武士道精神的。但只要
有三个以上的皇军结群,便一定兽性发作,奸淫烧杀,三光政策,来了精神。你就看那
些国会议员便知道了,只要三两个人一起哄,肯定就会有人跳出来大放厥词,否认南京
大屠杀,否认慰安妇,否认侵略战争,跑去靖国神社朝拜东条英机山本五十六。
这位义务当翻译的日本留学生,日文当然不会错,但中文实在“鸦鸦乌”,好容易
才弄懂他已经把这本书,包括发行港、澳、台东南亚的简繁字体的中文版权,交给杨菲
尔玛,而且,还答应她,将为她开办生态旅游,绿色旅游,中日青年环保度假营的活动。
并且在路线设计,在科学论证方面,提供咨询。他特地申明,这都是无偿服务。我想,
她为你举办了你一生也不曾有过的出足风头的活动,她为你搞到那么多比你在日本要好
听得多的头衔,那她不从你身上收回全部投资,也就不是令好多同行敬畏的杨菲尔玛了。
他请我谅解,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她是这个时代的宠儿,而丁丁君,对不起,
也许下一个世纪
“那么这位生不逢时的年轻人呢?”
“他来了,刚才还在这里,我们争论垃圾的集中处理问题。咦,不是在那边吗?”
朝他手指的方向,在大厅的另侧,我发现了丁丁站在那里。他也看到了我,便伸出了手
向我示意。大厅里熙熙攘攘,尽是些衣冠楚楚,珠光宝气的与会者,我想,很可能杨菲
尔玛把她乡村俱乐部里的豪富,都拉来助兴了吧?因为这些非文化界的来宾,每张面孔
都很陌生,但他们好像和丁丁有一面之缘,很可能因为他是他们寄予期望的明日之星吧?
由于要不断地打招呼,他想往我这边靠拢,竟一时挤不过来。看他的表情,大概杨菲尔
玛尚未把谜底向他揭晓,仍旧蒙在鼓里,所以,本不应是局外人的他,却无所事事,就
有点不自在了。“浑小子,这是给你开的会呀!高回风光,你更有面子啊!一会儿,等
着瞧热闹吧!”我真羡慕他有这样一个贤内助,虽然是加引号的妻子,在法律上只能算
是事实婚姻,她能安排得如此妥贴,老弟你不费举手之劳,便坐享其成,这种幸福,并
不是每个男人都有机会得到的。
我为他高兴。
这时,小乐队奏起欢迎曲,主宾从休息室里相继走出来,鸡尾酒会本来是比较随便
的,不那么官方色彩的应酬,但中国人仍旧习惯把那些生活筛子筛不下去的有体积,有
分量的大个儿人物,尊让到显著位置,他们端着酒杯,也好像早演习过似地站到应该站
的地方。哈!我从这排有头有脸的人物中,发现了我的老朋友徐总,但他并没有注意到
人群中的我。当我听到杨菲尔玛介绍几个主办单位的名称,其中也有徐总那个大公司时,
我反而觉得他要是不来凑这个热闹,不出席这次酒会,不和杨菲尔玛站得这样靠近,倒
有点不正常了。
我注意到那条很具青春气息的领带,显得格外潇洒。
下面,自然是那位日本垃圾才子的镜头了。日本人穿西服,优点是几乎挑不出毛病,
但也很难看出着装的个性特点,高田君则尤其中规中矩,应该把丁丁送我的那套和服借
给他穿才是。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由翻译这本书的丁丁来传达他的感激之情,而由那个日本留学
生,结结巴巴地转述他的写书过程?高日本想得到他在日本一炮打响的结果,就非常满
足的了。没有料到这个杨菲尔玛,在这么大的会议厅里,开这么隆重盛大的特别高规格
的招待会,连给他当翻译的日本留学生的舌头都打结了,生怕出岔子,而高田也有些失
态,其实他没有喝酒,却像是醉了似的,前言不搭后语。因为即使他在东京红了以后,
成了人物,顶多也就与什么排泄物课的课长打打交道而已,杨菲尔玛为他搬来了这么多
官方,半官方的人士,那些显赫的头衔令他感到眩晕。
也许这是一个外交礼仪,才找他本国人作翻译的吧?我只能这样理解。
本来,高田在清醒的时候,很精明,在喝多了的时候,很本色,现在,他这种不醉
似醉,倒弄得不尴不尬,里外不是他了。我看杨菲尔玛也不耐烦听这套味同嚼蜡的作者
致词了。便对身边的徐总耳语,随即见他移步后退,向他们主宾的休息室走回去。我可
以肯定,他一定为那位小姐办什么事,她有这种本事,用她的眼神,用她的脸色,甚至
用嘴角的表情,完全用不着语言,去让别人做什么。她确实是高田所赞誉的那种时代的
骄子,她不但主持着会议,还关照着会场的每个角落的每个人。熟悉的,不熟悉的,来
往的,不来往的,都用她那带气功,带磁场的眼睛,一一地招呼着。
这时,有人在我身后,轻轻拍了一下。我回头,不是别人,正是徐总。为了不干扰
别人,听高田讲城市垃圾的分类,我们退到大厅后边。他直接了当地替杨菲尔玛向我道
歉:“就如长城的城砖上,有许多人愿意留下自己的名字一样,一件稍为像点样子的事
情,必须有些人,想把自己与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的荣耀,联系在一起。”
“你这话太没头没脑。”
“我只是原样传达杨小姐的话。”
“你们刚才在谈论我?”
“是的。她很抱歉,因为一位环保界的前辈,认为这本书的中文版,要作序的话,
非他莫属。对这样的自告奋勇的人,简直是没有什么办法挡驾的,所以
我正求之不得,“那太好了,本来,让我写,就有点驴唇不对马嘴。”
“你真的不介意?我跟杨小姐说过,我了解你,大人大量,才不会放在心上。”
“那你倒用不着恭维我。其实,她那次带高回来找我,我说过的,最合适为高田这
本书写序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丁丁。”
也许因为大家正在鼓掌,而结束演讲的高四,又一个劲地致谢。地道的日本式九十
度还要多些的鞠躬,不可能像鸡啄米那么痛快,每一次能拖到一分钟之久,我估计徐总
没有听见,其实他受人之托,是在.琢磨措辞,该怎样对我讲。甚至当主持的杨菲尔玛
宣布请译者讲话的时候,我发现走到麦克风前的,不是丁丁,而是一位我不认识的人士,
我还在继续为情况的突变作合理的解释,也许考虑到翻译的质量,才找到更高明的外文
所的专家吧?可徐总在我耳边那句显然是字斟句酌的话,我这才听出不协和音来。
“老先生,最好劝劝你的那位忘年交,不要沉湎在空想的社会主义,或者乌托邦里
啦!”
“怎么回事?徐总!”
“他应该到我公司去报到,而不是热衷于搞什么小区垃圾的综合利用。你再好的想
法,你不切合实际,你就永远是不能实现的梦。不错,国家现在为每吨垃圾付出95元人
民币,拉到郊区堆放在那里,但不可能把这钱交给你,在小区建燃烧垃圾的锅炉,那就
会使一大批人失业,也使那些掏垃圾的老乡丢掉饭碗。然后,就算你建成焚烧炉,你向
居民收他们的每吨10元或20元的倒垃圾费,再要收他们用的热水费,看他们打不打破你
的脑袋。再说,你控制住回收的纸张,玻璃,废金属,那些收破烂的人,指什么吃?我
弄不懂这个丁丁是怎么啦?一门心思在垃圾上?”
我明白了,他从衙门口开着他的吉普车跟进城来,原来只是为了他的垃圾集中小区
处理计划,也就是成立“吃垃圾”的新兴企业。“那他肯定是动员杨菲尔玛投资了?”
“哪还用说,这位小姐说,几乎磨了一晚上嘴皮子。”
怪不得丁丁夸杨菲尔玛做期货交易,特别富于远见,敢情要她解囊相助。看来他还
是一个不变的丁丁,是我老伴印象里那个不折不挠,走起路来咚咚咚响的丁丁了。“不
消说,小姐拒绝了?”
徐总笑了:“正因为她知道远景投资的风险性太大,没有绝对把握,她不会把钱往
水里扔的。”
“那怎么办呢?”我想知道结果,虽然这个会开了,恐怕还只是个序幕吧?”
“四个字,回头是岸。”
“否则呢?”
他没有回答,但招待会结束以后,在长城饭店门口的东三环大路上,那个以垃圾为
目的,想营造一个干净世界的丁丁,和那个以垃圾为手段的日本朋友握别,和那个等待
他去报到上任的徐总握别,和那个加引号的,不漂亮但绝对是神采飞扬的妻子握别,自
然也是与为他铺排的那条通往殿堂的路握别……然后,走到我跟前,说:“我就不必和
你握手了。”
“为什么?”
“我想很可能一两天里,要把一些没处放的东西,先存在你那儿,还会见面的呀!”
接着他跳上了那辆老爷吉普,朝北驶去。不用说,这是去三家店方向最佳路线。大家都
站在路边不出声地望着,一直到他消失在无数的车流里,人们仍旧在沉默着。
我就更不想再责备这个死了了。同时,我也不想埋怨在场的其它人,每个人都有其
这样做的道理,都有其可以理解的缘由,都有其不能以简单的得失成败来衡量的标准,
也许,这正是生活的复杂之处。于是,我想起我朋友的朋友,那铁路员工夫妇的女儿杨
菲尔玛说过的话,人和人之间,是需要一个磨合过程的。对汽车来讲,行驶若干公里以
后,车后边的那块挂着的磨合牌子便可以摘掉了。但对人来讲,这种磨合过程,说不定
有时是需要付出一生一世的事情。
那有什么法子呢?人总得活下去,总得沿着自己的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