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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理他,走向大家:“我向来说话算话”于是,只见她手一扬,那些钞票就飞
上了天空,然后,拂拂扬扬飘落下来。接着,垃圾山下,便是争来抢去的场面。说实在
的,疯狂捡钱的,打成了一团,顶多令人觉得可悲,而洒钱的人,那种钱多得烧包的狂
妄,就叫人感到厌恶了。但过后丁丁说我还不够了解杨菲尔玛,“她每一分钱都花在有
用的地方,这是她的手法。下次她来这里,如果她高兴,要是想让我吃顿苦头,只消一
个眼色,这些人就会蜂拥而上,为她卖命,而把我砸扁的。”
就在这些抢钱的群众,把我们两个人在吉普车旁边推来搡去的时候,小姐自己坐进
车里,连招呼也不打,一溜烟地开走了。
“咦,这个人,怎么回事?”我怔住了。
丁丁也摘下那毡帽头,摸着脑袋,看着那辆红宝石似闪亮的汽车,疾驰而去。
好一个杨菲尔玛,我不得不承认是个能做大事的女人!如果说她图谋得周到,还不
算什么了不起。那么,她下得去手,做得出来,就让人吃惊。而且,她为达到一个目的,
不择手段的这份狠绝,就有点叫人心寒了。天啊,敢情她拉我来,是把我当作钓饵,硬
逼着丁丁必须送我回去,因为。即使丁丁一百个不乐意,也不能把我撇在离市区三四十
公里的垃圾场不管呀!
“走吧!”他扶我上了他的车。
“其实,她这样做,并不是坏意。”我还是希望这两口子把目前的关系维系下去。
也许上了年纪的人,就比较珍惜哪怕是将就的稳定了,即或是勉强的安宁,也要比闹得
天翻地覆,彼此伤害以后痛苦的分手好。
丁丁笑了笑,“不至于那么严重的。”然后,他开着这辆像喝多了老酒的吉普车,
有意地绕这个垃圾山一周,让我欣赏一下本世纪最后二十年间,人类不自觉地用排泄物
筑起的垃圾长城。而且,我还有幸在垃圾山下,碰上几位来自城内的类似丁丁这样全身
心投入环境保护的年轻人,有男有女,有的还是从国外归来的留学生,真令人肃然起敬。
也许丁丁给高田有司当过几天助手,对东京市垃圾的处理有些感性认识,看得出他和这
些人显然很愉快地合作着。
然后,我们就挥别环保一族,打道回府。一路上,听他向我介绍关于垃圾的危害性,
那些三条腿的蛤蟆,两个脑袋的蛇,都是大自然被污染的结果呀,接着批判我那种无所
谓的态度,然后回到他那永恒的主题上,你是作家,你要呐喊。
他像传教士那样开导我,首先,必须教育居民懂得,垃圾必须分类;其次,让居民
懂得,扔垃圾必须缴纳一定费用;再其次,要在居民小区里消化掉垃圾,尽量不制造污
染。一个有着20万人口的住宅区,每天要产生240吨垃圾,通过焚烧,可以获得2880吨5
0C以上的热水,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嘛!
“哦,天,你能不能暂时不谈垃圾?”
他挺顽固,“正是要在垃圾堆上谈垃圾,你才会有深刻的印象!”
我不禁哀叹,也许是我真的落伍了,怎么现在年轻人,这样不可理喻的偏执呢?那
个杨菲尔玛,偏要造就一个政客,一步一步进人重要岗位,成为她那个乡村俱乐部里中
产阶级的代理人,不达目的,誓不休止。这个丁丁,忧天之所忧,当然不是坏事,但也
用不着放着好好的差使不干。弄得本不是老婆的情人都跟他张目翻脸,破釜沉舟。我奇
怪,生活必须这样剑拔弩张吗?为什么不能平心静气,想一个即使不能两全其美,但也
不必非此即彼,趋于极端,谁也不能让一步的局面嘛?
这时候,石景山就在前面不远处,炼钢厂的烟雾和那股铁星气扑面而来,我们看到
了前面路上一辆红艳艳的车,在夕阳的余晖里,耀眼的亮。
“杨菲尔玛?”
“是她!”丁丁说。
她的车要开起来,这辆吉普是休想赶上的,显然不是我们这台老爷车出现奇迹,而
是她有意开慢了在等我们。这时,我想也许杨菲尔玛终究是女性,心软,让步了,这意
味着转机。要不然,她就是一位老到的钓手,一会儿把上钓的鱼拉紧,一会儿又松了线
溜鱼,还不知她怎么算计丁丁呢?当我们快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倒先把车停在了路边。
见她下了车,走到车前,把车盖打开。我们开到她的车旁,果然,开锅了。
我胡涂了,这副标准面孔是猜不透的。如果说是她的有意安排,那也过于天衣无缝,
让人不信;如果说是巧合,那也巧得太厉害,不可能在她偏偏想它出毛病的时候,果真
抛锚了。
不管怎么,这是一次契机。于是,我出来打圆场,因为我从心底里感觉,这两口子
有点天作之合的意味,不愿意他们拆散分开。“修车,自然是你丁丁义不容辞的事情了。”
丁丁也在后退,这使我很高兴,他不是百分之百的死性。他说在澳大利亚,给毛利
土著头领无偿开车的时候,也是先从帮他修车开始结识的。他在日本给高田有司帮忙,
也是从垃圾堆里,找了辆破车拆拆换换干起来的。
“别说废话,小心修吧!”
“对于免费眼务,老姐就不要太挑剔了。”
“我可以付钱的,如果你要”
我不想介入两口子私底下的交谈,便走到路的另一边溜达。因为吉普车颠得我浑身
骨头生疼,正想活动活动。不过,站在远处看他俩,忍不住感慨,同是两辆车,同是两
个人,无论在精神上,在气势上,甚至在色彩上,在气味上,是多么不同的两个天地呀!
我听不出她说些什么,虽然仍是张标准面孔,但她的每句话,也不得不听。反过来,他
偶尔抬起头来说两句,她就似心不在焉地朝别处观望。
那个弯腰修车的死丁,有几个动作,譬如莫名其妙地摔扳手,譬如抽两口莫合烟又
呸地吐掉,我估计他未必很痛快。不过,他能忍住,我觉得这两口子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这时,我走到附近的一个招手停车的公共汽车站,我发现那是一个古怪的站名:衙
门口。
“你们两个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嘛?”我打断他们谈话,招呼着,也是怕丁丁上来那
股别扭劲,又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还是回去慢慢解决吧!我始终相信,要是没有深
仇大恨的话,大家谦让一些,没有谈不拢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一看这个站名牌,都不由得苦笑起来,因为一对夫妻,要到衙门口谈问
题,那肯定不会是好事了。于是,杨菲尔玛请我上她的车,然后对丁丁说:“你可以掉
头回到你的垃圾堆去,要不,你就跟我进城,何去何从,悉听君便了。”
一路上,我总琢磨衙门口这站名,对这两位不是什么好兆头,可回头看,那辆老爷
吉普一直尾随着向城里开来,我觉得也许是多虑了。
车子一直开到他们居住的花园别墅的门廊下,她下了车,第一件事,便是把脚上的
高跟鞋脱下来,交给开门出来的阿姨,让她扔进垃圾桶里去。然后,回过头来,对跳下
吉普的丁丁说,那声音是亲切的:“拜托了,你那身行头,最好也脱下来扔掉算了。”
丁丁也很幽默,“也许,在你看来,我也应该扔进垃圾桶。”
她笑着说:“至少,暂时不会,你放心。”
丁丁回答得也很爽利,“那就谢啦!老姐!”
“也是暂时的嘛?”
“不,我是永久的!”
我相信他们两个人开始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爱更重要的呢?爱,即使
一点点,也不容易。
我现在终于体会到日本人的厉害了。
高田先生精明的目光。一下子就看出来,杨菲尔玛是这个时代春风得意的宠儿,而
丁丁,则是下一个时代才有可能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所以选择了她,而不是他的老朋
友,这一点,希望我能谅解。这不是他的原话,是通过翻译,嘀哩嘟噜说了半天,我才
明白了他这番意思的。我并没有对他的现实主义产生什么反感。这是很自然的,他要想
在中国也捞到他在日本得到的便宜,毫无疑义,他不能指望得到丁丁的任何帮助,只能
依靠这位有极强活动能力的杨菲尔玛。
然而,他的话使我悟到时代与人的关系,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时代吃香,什么样的
人,在什么时代倒霉,是有一定的对应规律。不过,老伴泼我冷水:“得了吧,像丁丁
这样认死理,不开窃,给个棒槌就认真的主,不论哪个时代,都注定要碰壁的。”
我不那么悲观,脚踏实地的人,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不一定要等到下一个时代,
就会成为社会的主流力量。“他怎么不灵活,怎么不圆通。”我为丁丁辩解:“他能跟
杨菲尔玛进城来;就表明他懂得鱼和熊掌可以兼得的道理。按照我理解的他,那个一条
道走到黑,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家伙,本来会掉头不顾,回到那座垃圾山,做他想做的事。
可他没有,开着老爷车一直在后面跟着。”
“那”老伴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对那个抽莫合烟的小子,不感兴趣!”
“我在琢磨,跟回来的了丁,还是早先那个丁丁嘛?”
“哦,天啊!”我为我那忘年交的朋友感到尴尬:“死了到底,你看不上,不做死
了,你还是看不上,真是难做人啊!”
“不是这个意思,算了算了,跟你也说不清楚。你还是看看小姐打发人送来的请柬
吧!”
我不禁诧异,怎么明天九点在长城饭店,就开《东京垃圾的研究》中文版翻译出版
的新闻发布会啦?
“有什么不妥吗?”老伴看我神色有异,连忙走过来问我。
我让她仔细端详这张请柬,上面印有中英日三国文字,想必是早有准备。为什么不
能事先给我打声招呼?一路上,她有空吹嘘她换了第四次的豪华轿车,顺便说一声明天
开会,有什么关系呢?再说,托我为这部中文版写的序,我还没有动笔呢?
“你是不是觉得其中有那一丝阴谋的气味?那个杨菲尔玛可是一个人精。”
“不下不,”我不否认有过一瞬间的怀疑,但我想到昨晚分手的场面,马上否决了
自己的这个想法。“不可能,不可能……”于是,我把这条线索联结起来了,正像她说
过的那样,是一个两口子的磨合过程。她为什么一定死乞白赖地要把丁丁找回来呢,我
明白了,就是要让他在明天的会场上,得到一个意料不到的惊喜阿!事情从这本讲垃圾
的书开始,那么最好的结束,莫过于在这本书的翻译出版上画一个圆满的句号,是再合
适不过的事情了。这真是一个铁娘子,铁女人,或者是铁小姐,她说到的,就一定要做
到。你不是要做这个梦嘛?我就让你实现这个梦。于是,磨合好了的这两口子,联袂向
观众招手,我似乎看到了一出喜剧落幕时皆大欢喜的场面。
第二天,当我走进会场的时候,绝没有想到竟是这样一个长幼威集,群贤毕至的盛
会。这是用不着替她犯愁的事,她认识半个北京城里的头面人物,另半个北京城里的头
面人物,她虽然不认识,但认识她。因此,我一看签名簿,便晓得该来的几乎都来捧场
了。
我先看到那个北海道钊路市一间小酒馆老板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