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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与张春桥共事过的人,对张春桥的评价只有一个字“阴!”十六岁的张春桥,就已经够“阴”的了!
一九三四年夏,十七岁的张春桥从正谊中学毕业之后,秃笔一支,混迹于济南文坛。
他自命为“前进的作家”,口气却不小,脑袋刚刚伸出蛋壳,就已日空一切。这时,他已对施蛰存、老舍阳臧克家发动进攻了。
看看这位十七岁“作家”的口气,是何等咄咄逼人:
他批判了施蛰存——“等到施蛰存底编辑下《现代》杂志出版后,捧出来了个戴望舒。从此,你也意象派,我也象征主义地在各处出现着:整个的诗坛是他们底领域,每个文艺杂志底诗里是他们的伙伴。……也许施蛰存会摆出面孔说叫‘孩子家你懂啥’!可怜,中国底读者有几个懂的呢?”(张春桥《另一个问题》,一九三四年七月十六日《中华日报》。)
他骂起了老舍——“《民国日报》出副刊,老舍写发刊词,更十足表现其无聊,日前友人访于其家,谈话之间颇露出昏头昏脑来,因为他是没有个性的,有也只是糊涂,他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所以对于军人或政治人员演讲也颇得欢迎。”(张春桥《济南文艺界简报》,一九三四年七月二十六日《中华日报》。)
他斥责了臧克家,还捎带着批评了郭沫若——“以《烙印》那册诗集而成名的青春诗人臧克家在最近已经算是颇为沉默了……臧克家并没有能够完成时代课于他的任务,在《烙印》没有结集以前他也的确曾经写过许多不好的诗,所谓不好的诗,便是说他也曾吟酒弄月过的……假如说他现在正写作长篇的史诗,我们也不感到可喜,现阶段,‘天灾人祸’下的我们,对于自身的感受不说,而借古代的事情来写作,这无疑是故意抛开现实而去寻求过去,用过去来表现现在。这是百分之百的不正确。郭沫若是一个时常这样作的。他的作品里装满了作者的热情,借古屈原、聂莹等来表现他的思想。表现是表现了,却并不能使人多么感动。对于克家我们也是这般想。我们只希望克家对于自己看重些。”(张春桥《关于臧克家》,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小小张春桥,真乃一只文坛刺猖。两年之后,他斗胆攻击鲁迅,其实不足为怪——他早已不把老舍、郭沫若等放在眼里,自然也就以为鲁迅不足为道了。这个“狄克”之狂,初入文坛,就充分显示出来了,十足的“文坛恶少”!
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中华日报》副刊编者在发表张春桥的《关于臧克家》一文时,同时发表了编者致张春桥的短函,规劝张春桥不要“开口骂人”。编者的信,写得颇为巧妙,甚至可以说是在那篇《张春桥标点珍本记》之前,第一次非正式地“炮打张春桥”:春桥先生:
你的两封信都收到,因为空函,不好意思寄给你,所以未复。大家都还年青,锅里不碰见,碗里也会碰见的,决不敢因为你隔得远,就欺你。个中情形,说来话长,也不便说,一句话,在不景气的都市里,很难因为招牌堂堂就独景气。我自己也写文章,也投稿,也被人欺,不过因为在编这点不成器的东西,不敢开口骂人耳。
编者拐弯抹角地奉劝这只“刺猖”,不要刺人。可是,张春桥怎么听得进去呢?
在“文革”中,上海不是冒出个“狂妄大队”吗?倘若追根溯源的话,那“老祖宗”便是张春桥。
眼高手低的“前进的作家”
征东讨西,挑三剔四,张春桥对老舍、郭沫若等都不大入眼。那么,他自己在写些什么样的“作品”呢?
张春桥仿佛最偏爱诗。他的攻击的火力,常常集中于诗人,不光是郭沫若、臧克家、戴望舒,就连徐迟、杨骚、李金发,都在一九三四年挨过张春桥的棍子。
张春桥也写诗。且看张春桥的诗,是些什么样的货色?
一九三四年七月六日《新诗歌》二卷二期上,有一首张春桥的“大作”,题为《失业的人》,全文如下;
“娘,娘,别哭啦,
你还能哭回爹爹吗?”
“那么以后怎么过:
一家几口喊着饿!”
“我的年纪虽然小,
还混不够吃的:
就凭我这条硬胳膊!”
“多少出去的男子汉,
怎么都是饿回来?”
“哭也哭不饱啊,还是
叫妹妹去拾麦,
弟弟叫他去做活,
我到外面补个名,
怎不撑上几个月?”
“说得都比办得好,
你爹死后你怎者:
到这家来不收留,
到那家来嫌人稠,
张家小五也回来啦,
你再出去谁肯收?
再说南北成天开战争,
老娘怎肯放你走?”
“娘,娘,不要紧,
我能找到些金银,
家里不是还有枪?
今天晚上就入伙:
杀的杀,砍的砍,
到处都是咱的饭!”
难道这才是诗?!这才是张春桥所鼓吹的“大众的,社会的,有着力”的诗?!
张春桥在一九三四年十二月十六日出版的《文学季刊》一卷四期上,还发表过一首《俺们的春天》。在这位“诗人”笔下的工人,竟是这样的形象:
先走的便是俺们,半睡的,
滑过了柏油路:像
几个尸首般没有力气。
大家刚扔下破席棚,
不住地打开记忆的窗,
上面记着孩子苍白的脸,
和又要鼓肚的妻。
也有昨夜的温存,
也有模糊的悲痛。
还有年青的伙计们:
“猫还叫春呢,咱们
是活灵灵的人!”
接着就是一阵评论:
哪个女工漂亮,
哪个才结了婚。
他以为,写上了“俺们”、“咱们”,就算是“大众的”;他以为,写上了“杀的杀,砍的砍”,就算是“能鼓动斗争的热情”;他以为,写上了“猫还叫春呢”,就算是“工人的语言”……
这位“前进的作家”,什么都要写——只要能够用铅字印出来就行。
他写了“关于相声的历史及其发展”的《相声》一文,发表在一九三四年八月二日《中华日报》,胡诌什么:“小市民层需要麻醉,大众得不到适宜的娱乐的现阶段,谁说相声不能够存在呢?”
他对“汉字拉丁化”,也要说上几句,写了《关于拉丁中文的》一文,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九月十五日《中华日报》。明明声称自己“既不知道言语学底高深理论(浅的也知道得极微),又没有多量的时间来研究”,却要轧一脚,写篇文章。
当著名的剧作家熊佛西来到济南,当地的话剧界在贡院墙根山东省立民教馆的图书馆里举行茶话会,表示欢迎。张春桥尽管与话剧界不相干,也钻了进去,拿出本子起劲地记,翌日,挥就一篇《济南话剧界欢迎熊佛西先生记》,发表于南京的《中央日报》戏剧副刊。
张春桥还在关于济南文艺界的报道中,不断提到他自己。
一九三四年七月二十六日的《中华日报》上,张春桥写的《济南文艺界简报》,这样谈及他自己:“现在有人像孙任生、肖寄语、张春桥、黎曼、马蜂等想再集中出一月刊,以打破最近沉寂状况,或有希望。”
该报八月七日,又载了张春桥的《济南底报纸副刊一览》,其中“表扬”了他自己:
“《国民日报》副刊《燕语》,编者狄景襄、马蜂、张春桥,内容——比较说还算好点的,有时也提出些问题来讨论,为济南文艺界可注意刊物之一,其历史亦较久。”
那时候,张春桥的文章均署真名,所以倒还容易查找。
十七岁的张春桥,四处钻营,已有着相当大的活动能量。难怪他日后成了中国文坛上一匹害群之马,成为中国政治舞台上一个阴谋家——他早就是个祸根,诚如江青把上海电影界闹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过二十一岁;姚文元在上海成为批胡风的“英雄”,也只二十四岁。
崔万秋其人
一九三五年五月,上海的四马路上,出现张春桥瘦削的身影。十八岁的他,担任上海杂志公司的校对员,月薪三十元。
上海杂志公司是上海文坛的窗口,上海各杂志的汇聚之处,校对之余,张春桥投稿于上海各报纸、杂志。
一九三五年六月六日,张春桥来上海还不到一个月,《大晚报》就登出署名“张春桥”的《行之端》一文。
一九三五年七月十八日,《大晚报》的《火炬》副刊上又登出了署名张春桥的《土枪射手》一文,回忆他那“死得很苦”的二舅。
紧接着,一九三五年八月十五日,《大晚报》副刊《火炬》,刊出张春桥的《我控诉》,文末署明的写作日期,为“七月二十一日午”……
此后,攻击鲁迅先生的“狄克”公案,也就发生在《大晚报》的《火炬》副刊上。
欲写清楚“狄克”公案的来龙去脉,不可不写一写这一公案的幕后“导演”——
《大晚报》的《火炬》副刊主编崔万秋。指使“狄克”在《大晚报》的《火炬》副刊上向鲁迅射来冷箭的,便是崔万秋其人。
《大晚报》是一九三二年二月十二日在上海创刊的。创办人为张竹平。起初,它仰仗国民党政学系的津贴来维持。到了一九三四年,改换门庭,拜倒在国民党政府的“财神爷”孔祥熙脚下。崔万秋坐镇副刊《火炬》,主持笔政。
崔万秋此人,有着明暗双重奏。
明里,他是《火炬》副刊主编,人所皆知。
他也喜欢动动笔头,写写散文,发表小说,算是个作家——而且还算是个左倾作家。
他活跃于上海文坛,广交作家,出入于文学阵营之中。每当上海文艺界的进步作家们发表宣言、声明,在签名者的名单中,往往可以找到“崔万秋”三个字。
至于他暗中的身份,他的不可告人的地下活动,他与张春桥的秘密来往,直到历史翻过了一页又一页,他才终于“显影”……
崔万秋与姚蓬子同庆——生于一九○三年,比张春桥大十四岁。他与张春桥有着同乡之谊。张春桥在来到上海之前,是否认识崔万秋,不得而知;但是,张春桥一到上海,便与崔万秋结为“知己”,却是确确实实的。
沈醉在他所写的《我这三十年》一书第二十章《二进深宫》中,有一段关于崔万秋的极为重要的文字:
我当时去崔家,经常见到蓝苹,她有时还给我倒茶,因为崔是上海《大晚报》副刊《火炬》的编辑,常在该报写“北国美人”等类文章来给蓝苹捧场,一个四等演员有这样的人来捧场,当然是求之不得。我不但记得很清楚,而且在粉碎“四人帮”后,知道那个在崔家见过的穿蹩脚西装的狄克,就是张春桥,我的脑子里也有印象……
当年的崔万秋,有着与沈醉相似的秘密身份,所以他们常来常往。沈醉在崔家见到了“四人帮”中的二分之一——蓝苹与狄克,足见崔万秋此人来历不凡。
崔万秋是个充满神秘色彩的人物。关于此人的身世,很少见诸于文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