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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告诉这一件事的地点选择在陵上,帝王作证,不能有虚假。傍晚时候,老书记背着手,腰里插着烟袋向村外走去,乡亲以为他在闲逛,可谁知道他在办一件终生让他后悔和骄傲的事。
雄伟的陵冢和大地浑然一体,显得厚实而恢弘,陵前静卧着一尊石龟,常有人来到这里给它烧香磕头,没娃的在这里求子,没福的在这求福。家里有了灾难,便也在此求它保佑。石龟一旦成了神龟,就再也不得清静了。
老书记见石龟处一片油迹,弯腰看去,有人给石龟嘴上涂上了油,嘴的下边竟有一些零散的水果,老书记自个儿笑了,社会在进步,石龟也贪吃上了食物。
这是一个无名陵冢。以前他一定是有名有姓的,他不像咸阳原上的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平陵下埋的人物有影响,因而陵墓较小。在原上,冢和陵的概念是一样,除过原上几座著名的帝陵之外,只要称陵,在守陵人的心中,都一样重要,陵不分高低大小,只要称陵都一样受到人们的敬重。
萧汉今天奇怪的没有来。老书记问过村里人,萧汉天天守在陵上,坐在石龟上。老书记在陵周围转一圈,忽然发现荒地的西边有一个黑影,他惊吓一跳,那一块地方是村里的公墓,在陵的不远处,埋着几十位已故的老人,他们是村里最亲近的先人。在这荒郊野外,天黑以后,多少使人有些胆怯,老书记毕竟是老干部老党员,党不信神鬼之事,他当然就不能信了。但那团黑影使他捉摸不透,那绝不是萧汉,萧汉不会躺在那里;他会躺在陵上,萧汉从小就爱在陵上耍,别的娃晚上不敢出来,惟有他晚上一个人敢上陵冢。萧汉是一个勇敢的人,他有勇气敢承包陵后那片荒地,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汉子!他忽然对萧汉产生一种赞叹。
黑影依然没有动,他捡起一块土块扔过去,那黑影出了声,“谁!”原来是一个人,听声音不像本村人,是人,老书记就不怕了。
老书记问:“你是干啥的?”那人爬起来就跑。
老书记走过去发现黑影躺的地方有水果和食物,原来是一个偷吃供品的乞丐。
他像萧汉一样坐在陵上,望着那个他管理了二十多年的村庄,心里便产生一种惆怅。这几年,乡亲们光跟着他跑运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直没有富裕起来。他愧对乡亲,他想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他坚信跟共产党走,走社会主义道路,一定会过上天堂般的好日子的。
“叔……”他影影乎乎听见有人叫他,这荒郊之外,陵冢之上哪儿飞来的声音呢?
“是我,叔……”老书记回身没有发现任何人影,他心里一阵慌乱,却平静地问:“你是谁?你在哪儿?”
“我是你贤侄萧汉。”萧汉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你在哪儿躺着?”
“在你的背后,陵的半腰上躺着。这么晚了,你来干啥?野外地潮,小心寒了你的腿。”
“萧汉,你坐下,你恨你叔不?”
“咋恨你呢?”
“叔是书记,把你爸管制了二十多年。我很想和他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他不敢,他怕你,他听见你脚步声心里都颤。”
“我把他整得有些过头了。”
“不,我爸也犟,死不低头。”
“你爸就是犟,吃了犟的亏。老了不犟了,把性格排顺了却卸帽子了。”
“我爸是我爸的事,我的事你同意不?”
“叔对你的事向来不挡,能推荐你上大学,就说明叔心里有你。”
“那你同意了。”
“同意,麦一收你种你的地。但我讲清楚,不能提‘承包单干’四个字。只能说这块地离村远,让你管着。这是一块荒地,没人种不会有人问,你既然要种就会有人问这事,一料庄稼若成了,你得给队上交些粮。交多少?你看着办。我思摸着,秋季你得交50斤玉米,夏季你也得交50斤麦子。如果老天爷不睁眼,一料庄稼瞎咧,算你倒霉,队上也不要你交一斤粮。”
“行!没问题。你一来我就看见了,就知道你改变主意了。”
“但是我告诉你,走这条路,我们奋斗了几十年,党不会轻意改变的;人民公社的集体所有制是通往共产主义的必经之路,不论这个时间多长,多么曲折……”
老书记又说:“我的话你不理解,我要再告诉你,地由你种由你收,出了事我不承担这个责任。”
巨大的沉默使人感到可怕,月亮在遥远的云层中穿梭,鸟的啼鸣竟然被放大了千百倍。
老书记说:“你爱陵,你知道陵是啥?”
“陵是帝王的象征,是封建皇权的另一种形式的表现。”萧汉说。
老书记说:“你不懂。你回去好好想想,想透了这块荒地就种好了!”
老书记走了,双手背后,稳稳当当地走下陵向村里走去。老书记的行动让萧汉羞愧难当,他坐在陵上,望着老书记走向村口。其实他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想老书记一定走到家门口了,已进了家里。
麦子刚收,翠儿的月子还没过,她就在家里坐不住了,抱着女儿出来逛街,有人叫她“牙咬紧”,她不以为然,以为他们喊别人呢。
后来,几个人都这样叫她,她就犯疑了,回家问关武干,关武干笑了,说:“你做的好事,生娃不用心胡使劲,瓜婆就给你喊‘牙咬紧,X放松’,路过的人听见了,戏笑你。”
她怎么能这样喊呢,这是一句啥话嘛!那些男人也个个贼不要脸,这样的脏话也能喊得出来。
她追问关武干:“瓜婆那么喊,我咋不知道,我当时清醒着没?”
“你那个时候疼得胡叫呢,哪能听见瓜婆的话。”
好长一段时间,翠儿不敢出门,她怕别人喊她的外号。
瓜婆啥都好,就是爱骂人,谁都敢骂。
办一件终生后悔和骄傲的事(2)
瓜婆说她年轻时是个美人儿。瓜婆的小名叫丑丑,瓜婆至今骄傲的是,她年轻时原上几个村的小伙子都追她,她不敢出门,她一出来就有人截她,争着跟她说话儿,她下地有人抢着帮她干活。
官道村有个小伙叫二愣。丑丑出门下地,他提一瓦罐茶水跟在丑丑后边,到了地里,他让丑丑坐着歇着,帮丑丑锄地。他锄了一上午地,竟没跟丑丑说一句话。起初,丑丑以为他是个哑巴。第二天他仍然如此,干到天黑把锄往地头一蹾自个走了。丑丑心里很害怕这个闷葫芦,追上问他:“你是哪个村的?为啥天天给我锄地?”他不吱声只是笑。他笑时嘴扭到一边很难看。后来,丑丑知道他叫张二愣。
有一天,一帮人在肖河桥上拦住了他和丑丑,他竟说了话:“你们想打架?”
为首的那人说:“从今起你从丑丑的身边走开。”他知道讲话的人是陵前陵镇上的刘蛮子,他是武人,有一身好功夫。
二愣说:“我要不情愿呢?”
刘蛮子说:“今天就过不了这肖河。”
丑丑心里很害怕,躲在二愣的身后。二愣拉起架式,其实二愣一点也不会功夫,是吓人的架式。蛮子从怀里掏出菜刀,丑丑见此场面吓傻了,说:“我谁都不跟,你们不要打了!”
二愣没动,蛮子一挥手,后边的人把刀都亮了出来。
丑丑忽然说:“不要打架,钻水行不行?看谁钻的时间长。”
二愣收回架式,蛮子把刀塞在怀里问:“咋弄?”
“你说。”
“就按丑丑的话来。”
二愣是个有心人,他说:“今儿咱不比了,让丑丑回去,明个晌午在老鼠腰见,那里水窝深。”有人喊:“一个大窝要三四丈深呢。”。
第二天中午二愣和蛮子都来了,丑丑也来了。主意是她出的,祸是她惹的,她怎能不到场呢。两人站在河岸互相交待了比赛规矩,就跳了下去。
二愣赢了。蛮子浮出水面时,肖河上还没见二愣的影子。蛮子啥话没说,顺水溜走了。二愣浮出水面,岸上人喊:“蛮子输咧,往东走了。”
二愣上岸站在丑丑的身旁,骄傲得像一个叫鸣的公鸡。
以后,二愣告诉丑丑,他不会潜水。那次比赛他做了手脚,他在河对岸的水里放下一个打了孔的竹竿,他靠着通气的竹竿赢了刘蛮子,从此二愣就再也没离开过丑丑。一天晌午,他帮丑丑锄玉米,他忽然对丑丑说:“快看,一条小蛇钻你裤腿了!”
丑丑惊叫一声跳起来,二愣说:“还不快脱裤子!”丑丑害羞不脱。
二愣就喊:“要命还是要脸?”
丑丑说:“要命。”她才十八岁,正是好年华,咋能不要命呢。
丑丑还没脱裤子,二愣扑上去解了她的裤带,二愣脱了丑丑的裤子,就抱住丑丑,把丑丑压倒在身下,他说:“你甭怕,你的裤腿里没有蛇,蛇在我的裤裆里。”
丑丑方知上当,骂:“贼二愣……”
二愣力气大得很,丑丑强不过他,丑丑就哭了说:“你这贼娃子,我以后咋见人呢?”
二愣说:“你迟早是我的人,早弄跟迟弄一样。”
丑丑就骂他,给他脸上吐,二愣只在下边忙活,丑丑“妈呀”的惊叫一声就再也不动了,任凭二愣在这野地里翻江倒海地折腾完了,丑丑再没有哭,问他:“你啥时娶我?”
二愣说:“我明儿让媒人到你家去。”就这样,丑丑就是二愣的人了。
瓜婆说她和二愣结婚后没几天,二愣就打了她一顿,那一顿打得她半月下不了炕,二愣说那不是打她,是教训她,是新媳妇进门必受的一课。
那一天,二愣在地里干活,她去给二愣送水,回来的路上,河南的瓜客让她到瓜棚里去吃西瓜,她就去了。瓜客对她很热情给她吃了瓜,还让她抱一个西瓜回来。二愣回来问瓜从哪儿来的,她说是河南瓜客送的。二愣就摔了西瓜,从灶伙操起擀面杖打她,打得她浑身是伤。瓜婆说那一顿,你二爷打得狠,下手重。你二爷说:“你性子野,爱逛,这次要治你的病!”
以后,二愣再也没让她去地里送过水,好几年她没敢出头门,瓜婆说她命不好,她给二愣生过两男一女,女儿丢了,大儿出天花也丢了,留下老二张山,一次受凉发烧,烧了三天三夜,最后烧退了,七八岁不会说话,十岁才会走路,瓜婆以为张山成了傻子,谁知慢慢的又缓过来了。
瓜婆说她接生,是从自己身上学的。她生第一胎时是隔壁大嫂给她帮的忙,生二胎时,等她大嫂来时,她已把娃包好了。
从那后,村里老的少的只要遇上生娃的事,不管白天晚上,雨里泥里,有人来叫她,她就去。人都说她家的点心藏了一板柜,乡里人知情报恩,他们没啥感谢瓜婆,就给她提一封点心,这是当时乡里最时兴的好吃喝。
村里自从有了瓜婆,人畜就兴旺了。国家实行计划生育后,瓜婆受了批评。有人说这几年村里计划生育政策落实不了,主要责任在瓜婆,没有瓜婆女人生娃也不会这么欢势。那个时候,张龙钢他爸还在世,是民兵连长。一天收了瓜婆的药袋子,瓜婆失去了药袋子,就像老书记丢了旱烟锅一样难受。有人要生娃,人家来叫她就去了,没有红汞碘酒,她照样能给女人接生,生娃的女人见她如见了救星。
瓜婆胆量大,有一次在地里干活,有人不小心用镰刀砍伤了腿,白肉都露出来了。瓜婆看见抓一把黄土捂上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