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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朵神色坚定,大声说道。
骨斯蛮笑了笑,没有和朵朵争辩下去。
“你再忍耐两天,过几天,我就会放你出去。”
“骨斯蛮叔叔,您可千万别做傻事……”
朵朵见状连忙大声呼喊,但骨斯蛮没有再理睬他,举着火把,循着来时的路,离开了山洞。
“我们撤入绥山之前,若有异常状况,就杀了她!”
离开山洞时,骨斯蛮咬牙轻声道。
两名僚人武士恭敬的答应一声,退入山洞之中。
虽说已经下定了决心,可骨斯蛮的心里,却并不平静。他在第二天并没有立刻开始行动,而是留在绥山,派人继续观察荣乐城的动静。探子回报说:荣乐城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只是由于官军离开,荣乐城县衙向荣乐仓增加了一些人手,大约有二百人左右。
“二百人日夜守候?”
“不,是轮流值守……我观察了一下,荣乐仓每天分为两班人马,轮流值守。不过两班轮值的时候,会有一个换防时间。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吧……那个时候,他们的守卫最松懈。”
“何时换防?”
“平旦换防一次,晡时换防一次。”
平旦,就是在寅时。指的是太阳在地平线以下,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也就是俗称的黎明时分。晡时,则是指申时。古人习惯于在这个时间段进食,也就是下午三点到五点,若换成后世的言语,就是下午茶的时间。
骨斯蛮想了想,低声道:“晡时行动,目标过于明显,不太适合。
平旦行动……你设法和咱们的人说一下,让他们争取为咱们多争取一点时间。不用太多,半柱香的功夫就可以。我这边点齐人马,明日午后出发,后日黎明时分,动手夺取荣乐仓。”
探子连忙答应一声,急匆匆离开了绥山。
骨斯蛮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在山洞里徘徊许久。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再也没什么退路!为了骨碌托,为了绥山僚,只好冒上一次风险。
……
官军撤离荣乐城第四天,一切风平浪静。
入夜以后,荣乐城很快就进入了寂静之中。而位于县城不远处的荣乐仓,依旧是灯火通明。
军卒在荣乐仓周围巡逻,戒备森严。
骨斯蛮是在子时过后抵达荣乐仓外围,匍匐在山岭上,他静静的观察着荣乐仓的动静。从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状况。可老谋深算的骨斯蛮,依旧静静的观察着,心里扑通通直跳。
在他身后,跟随了绥山僚近千名武士。
全都着紧身衽服,身披用绥山老藤鞣制而成的藤甲,足蹬草鞋。脸上涂抹着各种各样的图案,在深夜中,如同一个个狰狞的厉鬼。骨斯蛮手握一根九尺长短虬龙棒,入手极为沉重。这是用绥山特产了百年山藤制成的武器,涂抹一层层桐油,即便是神兵利器,也难伤及。
用这种虬龙棒打在身上,可以轻易令人致残。
已经有十余年没有使用过这根虬龙棒了……当年他为了儿孙的未来,放下了虬龙棒;如今,他要为他唯一的骨血,再一次拿起虬龙棒。世事竟然是如此可笑,听上去,有些荒诞不经。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
骨斯蛮依旧耐心的观察着,等待着。
一些绥山僚,耐不住袭来的困意,一个劲儿的打瞌睡。好在他们有一种特殊的方法,将绥山特产的醒神草做成香囊一样的物品,随身携带。不禁能驱赶睡意,还可以驱赶走蚊虫。
骨斯蛮碾碎了一根醒神草,把手指头放在鼻子下,用力一吸,顿时精神起来。
天快要亮了……
从荣乐城方向,行来了一队官军。
与巡逻的官军互队口令之后,两名军官嘻嘻哈哈的寒暄了一阵子,就携手走进了荣乐仓。
巡逻官军,和换防官军,纷纷进入仓城中。
紧跟着从仓城里,传来一声声刁斗响,想必是集结人马,准备进行换防。
骨斯蛮呼的一下站起身来,手中虬龙棒高高举起,向着荣乐仓方向一指。刹那间,漆黑的地面上呼啦啦站起一大片人,一个个奔行如飞,迅速的朝着荣乐仓的仓城大门冲了过去。
由于城中正在进行换防,所以大门口没有什么人守卫。
别看骨斯蛮那么大的年纪,可跑起来,速度可是快的惊人。
甚至许多年轻的僚人,也无法跟上骨斯蛮的速度。一个个不由得暗中佩服:都老果然老当益壮。
一边跑,骨斯蛮从腰间抽出一根笛子似地物品,在嘴边咬住一端。
许多僚人都学着骨斯蛮的动作,把一根根管状物品,咬在嘴上。这是僚人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吹箭。生僚的吹箭上含有剧毒,可瞬间致人于死地;熟僚的吹箭,则大都用麻醉药品。
从这一点而言,生熟僚的区别,也就更加清楚。
骨斯蛮一马当先,冲进荣乐仓大门。只见仓城中间的空地上,立着许多人。骨斯蛮二话不说,提起一口丹田气,嘬口用力一吹,一支吹箭刷的从管子里飞出来,正中一个人的身上。
可是,那人却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骨斯蛮身后的僚人纷纷发出吹箭,而后挥舞兵器冲上去,一阵疯狂的砍杀。
没有惨叫,也没有血流成河的景象。
一蓬蓬稻草飞舞天空,一名僚人惊恐的大声叫喊道:“都老,这些都是草人。”
骨斯蛮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连忙收起吹箭,用僚人土语大声呼喊道:“中计了,我们中了汉家人的诡计了……撤退,快点撤退!”
可进了仓城,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
只听仓城大门嘎吱吱关闭起来。原来,这大门并非是用人力开启,而是以仓城城墙上的绞盘来控制开关。随着大门关闭起来,寂静的荣乐仓,周围城墙上突然间火光通明,人声鼎沸。
一员隋将站在仓门城楼上,顶盔贯甲,罩袍束带,手扶腰中长刀。
“都老,既然来了,何必走的这么匆忙?资阳郡郡尉窦轨,在这仓城之中,已恭候都老多日。”
刹那间,四面仓城城墙上,出现了一排排弓箭手。
寒光四射的兵器,散发冷幽寒气,骨斯蛮一见这种情况,手中虬龙棒铛的掉在地上,颓然,长叹!
第十一章 僚乱(四)
天大亮,骨斯蛮被五花大绑的推上县府后堂。
他在荣乐城的眼线耳目,被窦轨清扫得一干二净。当骨斯蛮看到那个一直以来,在县衙中为他通风报信的耳目,同样跪在后堂回廊上的时候,一下子明白过来:所谓的青神遇袭,隋军撤离荣乐城,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坑,一个等待着他骨斯蛮,跳进来的大坑……
都说汉人狡诈,今日看来,果然不错。
人家几乎是兵不刃血的将他整个绥山僚的精锐一网打尽。
有可能,绥山现在已经是尸山血海……
突然生出一丝悔意,为了自己的儿子,把整个绥山僚五千人都搭进去,究竟值不值得呢?
那些族人,是因为对他信任,相信他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所以忠心耿耿的跟随。
可是现在呢?
骨斯蛮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茫然。
“为何如此对待都老,还不快快为都老松绑?”
出乎骨斯蛮的意料之外,窦轨并没有对他声色厉俱,而是用一种责怪的口吻,呵斥亲随。
只见他站起身,急匆匆来到了骨斯蛮的跟前,亲手将捆绑骨斯蛮的绳索解开。
“化外小民,不是天朝手段,竟妄图以卵击石……骨斯蛮焉敢受此厚待?”
骨斯蛮不由得受宠若惊,被解开来之后,连忙跪伏地上。
当然,他还可以有第二种选择,那就是啐窦轨一口唾沫,然后破口大骂,甚至对窦轨动手。
这样的念头,再被松绑的一刹那,他不是没有想到。
可是,当他看见后堂门口,那个如同门神一样抱臂而立,虎视眈眈的黑大汉时,骨斯蛮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那黑大汉看上去年纪不是很大,九尺开外的身高,生的虎背熊腰,面目凶恶。
虽然一动未动,骨斯蛮依旧能感受到,那隐藏于宁静之中的狂暴力量。
心下不由得暗自赞叹一声:好一个大汉!
窦轨把他搀扶起来,笑容满面,拉着他的手,迈步走进了后堂。
“都老请坐!”
“罪人焉敢在郡尉面前落座?”
“哈哈,坐吧坐吧……”窦轨笑着道:“都老也是一时糊涂,故而……呵呵,索性为酿成大祸,也没有发生什么流血事件,所以这件事情,如何论定,本官刚才还在和县令商议呢。”
荣乐县令,是一个本地人,卑品出身,前途并非远大。
他连忙开口道:“都老,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说说,咱们乡里乡亲,在一起十数年了。若论辈分,下官还要尊您一声叔父。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嘛,下官若有能力,定当竭尽所能。可您弄出这一出,让下官也是颇感为难。按开皇律,您这可是举族皆没的大罪啊!”
骨斯蛮闻听,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匍匐在地上,放上大哭。
“此皆骨斯蛮之罪,与族人无关,还请郡尉与县令明察。”
县令的脸,蓦地一沉,“与族人无关?你那绥山僚近千人冲进荣乐仓,还说与族人无关?都老,你莫非欺我不懂事吗?你举族四千七百人,能战者也不过两千人罢了。你用半数僚兵攻我仓廪,还说与族人无关?都老,这事情若要追究下来,莫说你,就连这些年和你绥山僚结亲的荣乐乡亲,只怕也难逃杀头之罪……你告诉我,这荣乐万名百姓,何处得罪了你?”
骨斯蛮闻听,哑口无言。
窦轨连忙摆手,“李县令莫要这般生气,都老这样做,恐怕是有难言之隐吧。”
“哼!”
李县令甩袖落座,不再理睬骨斯蛮。
窦轨上前,再次把骨斯蛮搀扶起来,“都老,我相信你绝不是无缘无故兴事之人。今日到这般田地,何不说出来缘由呢?若是我能解决,说不得还能替你开脱一番,你看怎么样呢?”
骨斯蛮一怔,抬起头,盯着窦轨。
“窦郡尉……”
他才一开口,却不由得再次哽咽起来。
“哭,哭,哭!”李县令怒声道:“你就知道哭!你知不知道,窦郡尉这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都老,我把话说清楚。
若你说不出个缘由,可别怪我不讲乡亲的情面。你绥山僚有多少人,这些年又有多少女儿嫁入荣乐城,有多少儿郎去了荣乐女子,我这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骨斯蛮这心里,扑通通乱跳。
李县令这番话,绝非恐吓。
他出生于荣乐城,这荣乐城里的大小事情,他了若指掌。
骨斯蛮连忙说:“郡尉,李县令,非是罪民想要造反,实在是……我膝下仅有一子,如今被飞头僚的都老扣押在山中。他们说,要我袭击荣乐仓,把荣乐仓的辎重全部烧毁,然后举族退入山中,和他们汇合一处。我若是不答应,他就杀了我的儿子,更带人袭掠我的族人。
罪民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没有办法。
若非如此,就算是给罪民十个胆子,也不敢冒犯天朝威严。”
李县令和窦轨,都没有理睬骨斯蛮。
两个人窃窃私语许久,只让骨斯蛮感觉,心惊肉跳。
“都老。”
“罪民在。”
李县令看了一眼窦轨,窦轨轻轻点头。
他咳嗽一声,“你袭击荣乐仓的事情,咱们先放在一边。我前些日子,接到你侄女庄上的报案,说是你那侄女失踪了!我不瞒你,你那侄女的庄上,现在有几位贵客,不是朝中的大人物,就是名动天下的名士。这些人我得罪不起,窦郡尉也得罪不起,你以为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