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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冤家 (明)西湖渔隐-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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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胶扰劳生,待足后何时是足。据见定随家丰俭,便堪龟缩得意浓。时
    休进步,须知世事多翻覆,漫教人白了少年头。徒碌碌,是谁不爱黄
    金屋,谁不羡千锺粟,奈五行不是这般题目,枉费心神空计较,儿孙
    自有儿孙福。又不须设药访蓬莱,但寡欲。
    这寡欲二字,有许多受用,非但却病延年,且免奸淫之祸,如今且说个好色伤身的故事。这个乃嘉靖三十一年生,
此人二十八岁矣,名唤朱道明。父亲乃当朝极品,母亲一品夫人,生在浙江杭州府永嘉县人氏。娶了兵部王尚书之女,
自是金谷娇姿,兰闺艳质,十分标致的了。夫妻二人十分恩爱。只是这朱公子自小曾读嫖经,那嫖经上说,妻不如妾,
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把这个偷字看得十分有趣。他把家中妾婢,俱已用过。这妓不必言之,把这偷之一字,
便心心念念的做着,也被他偷了许多。他是一个贵公子,那偷妇人,自然比别人不同,容易上手。他倚仗容易,把这椿
事看得不打要紧了,到处着脚,都畏他威势,不敢不从。各处奸淫无度,庄家村户的妇女,略有几分颜色,无不到手。
就是邻近人家租他家屋住,也定然不肯饶他。有几句公子生性歌曰:
    翩翩公子游,骏马控高头。
    前呼联后拥,赫赫如王侯。
    骄奢公子性,言出如军令。
    稍稍不遂心,唯唯求饶命。
    欣欣公子心,父母爱如金。
    生长荣华地,安知人世贫。
    公子爱女色,巍巍势相逼。
    强奸烈性人,那管萧何律。
    按下朱公子。
    且说永嘉县一个良人家,姓伍,名星,年纪三十岁了,娶了一妻室,年纪二十余岁。其母梦莲而娠,取名莲姑,果
然有羞花闭月之容,落雁沉鱼之貌。夫妻两口做些小生意度日。伍星还有一个同胞兄弟伍云,已廿五岁了。未有妻室。
生得一身气力,胆大心粗,就充在温州为民兵。他独自一人在营伍中庄下,常常过一月或两月来见兄嫂一次。不期一日,
那伍星去营中望伍云,一时未回,日色将午,莲姑在家无水炊饭,乃自提小桶向井边汲水。那水井离他家门首四五家门
面,正汲了提回,劈面撞着朱公子,莲姑急急提了,往家中闭门进去。公子一见道:“好一个标致妇人,原来住我家房
屋的,怎生一向并不知道。”
    芙蓉娇面翠眉颦,秋水含波低溜人。
    云鬓轻笼时样挽。金莲细映井边痕。
    朱公子急急还家,叫家人来问:“井边过去几间,那房子里住的人家,姓甚名谁,作何生理?是那一个家人管租?”
向来是朱吉管的,忙唤朱吉到来道:“你管的怎一向有这样一美妇人,为何不通报我?”朱吉道:“这人家姓伍,是上
年移来的。因他兄弟是个粗人,在营中当兵,动不动杀人放火的,恐公子为着此事招他妻子,所以不敢说知,”朱公子
道:“我巍巍势焰,赫赫威名,我不寻他罢了,他怎敢来寻我。你不知道,我有一诗读与你听:
    幸今喜在繁华地,全出永嘉人秀丽。
    此生此世岂徒然,好景情怀乐所天。
    金银过北斗,此世不求蛉。
    万岁虚生耳,纵有钱财亦虚死。
    世问万事非所图,惟慕妖娆而已矣。
    君不见古卓文君,芳名至今千载传。
    古人今人同一梦,有能逢之亦如是。
    人生少年不再来,人生少年且开怀。
    黄金买笑何须交,白壁偷期休更猜。
    我身本是风流客,懒向金门献长策。
    脚跟踏遍海天涯,久慕倾城求未得;
    东邻有貌倾长城,实在深闺十八龄。
    意性芳心真敏慧,玉颜花貌最娉婷。
    春山远远秋波浅,嫩笋纤纤红玉软。
    上追能字卫夫人,下视工诗朱玉真。
    柳絮才华应绝世,梅花标格更超群。
    云闺雾间深深处,罗帏锦帐重重时。
    艳似嫦娥住广寒,世人有眼无能顾。
    徐徐思后更思前,回首自觉免迫迟。
    应是前生曾种福,今生富贵是前缘。
    朱吉说:“我想大相公真是前生注定的,若福薄,那里消受得起。”公子道:“伍家妻子须为我谋之,这样标致妇
人,怎肯放下罢了。”朱吉道:“伍云虽然粗莽,他的哥哥伍星为人极是本分,想他的些须生意,夫妻二人那里度得!
日来不如先待小人去诱他到衙里来,与他说出情由,如妥当,大相公借他三五两本钱,饶他房租;若不肯,赶他出屋,
再寻他事故,把利害言之,他自妥当也。”公子说:“银子小事,只要事成,应承到手,重重赏你。”说了,朱吉欣然
竟往伍家。
    恰好伍星已归,朱吉挽了伍星的手,一头说一头走,看看踏到朱衙门首,竟到朱吉房里坐下。朱吉方才说出道:
“我家公子为人,极是个风流慷慨的汉子,只是忒风流了些。见了人家一个标致妇人,就是苍蝇见血的一般,死也不放,
定要到手才住。一相好了,十两半斤也肯周济,若还逆了他的意,便弄得那个人家人亡家破,还不饶他,直待那妇人到
手方住,可笑那班妇人,好好的依头顺脑,趁他些银子不要,定要讨他恶性发。弄得死里逃生,端然定要遂他心事才饶。”
伍星道:“也是个财势通天。所以干得这般买卖。若是我们这般人,做梦也还轮不着哩。”朱吉道:“今日我有一椿事,
我有些疑心,我故特来问你。今日我公子午前在你门外井边见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妇人汲水,不想被他见了,他又蚂蝗见
血的一般叮注,查访众兄弟们。说是伍家。我想井边只有你姓伍,你停会归家问你令正,今日曾出门汲水么?若不是他
还好,若是你的时节,又是一椿疑难事了。”伍星呆了一会道:“哥,十分是了。我早晨不曾汲得水,便去望兄弟才来,
他午上做饭,见没有水,只得自去汲了。如今怎么求得一个计较,方可免得这事?”朱吉道:“若果是怎生免得?”伍
星道:“哥,做你不着,我连晚移在兄弟处罢。”朱吉道:“不好,不好,连我也活不成。连你兄弟也吃不成粮了。”
伍星说:“不信怎生利害。”朱吉道:“我方才说的,倘若不依从他,便生毒害你。若要移去与兄弟住了,他便把我一
状告在府里,说我与你妻子通奸,将他金银若干盗在你家藏。恐一时知觉事发,暗地移住兄弟某人家窝囤。那时我被他
分付的,上些小小刑法,自然招去,你却如何?”伍星见说,目定口呆道:“这事怎了?”朱吉道:“依了他便公安婆
乐,得他些银子做本钱。况妻子还是你的,神不知鬼不闻,只我四人知道,有何难事。”伍星说:“恐我莲姑心下未肯。”
朱吉笑道:“人家妇女瞒了丈夫,千方百计去偷人,一个丈夫明明要他如此,那里有个不肯的。他口内装腔不允,心中
乐不可言。你今回去,把我这番说话,细细与嫂嫂说知,我黄昏时从你后门来接他。明日早早送他回来。少也有几两银
子哩”。伍星说:“想来实难,这忘八要被人骂了。”朱吉道:“他人怎生知道,难道我来骂你。这露水夫妻,也是前
世种的。自古三世修来同一宿,又曰千里姻缘使线牵。我和你是强不得的,若是得他喜欢之时,后来享用不尽。”
    伍星起身作别,回到家中,见了妻子问曰:“你今日午上可往井边汲水么?”莲姑道:“因做饭汲水,我去汲的,
正汲完了,提水归家,不想正撞着朱公子。他便立定了脚,直看我,闭上门方去。有这般样一个书呆,你道真可笑么?”
伍星叹了一口气,不说。莲姑见丈夫不乐,便问为何着恼,伍星把朱吉利害之言,前前后后一一说了。莲姑道:“这般
事如何做得。自古道,欲人不知,除非莫为。一被人知,怎样做人?”伍星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事今晚从他,
性命可保。待我悄悄去到杭州海宁,租下一间住房,家伙什物,早先移去,安顿定妥了,与兄弟说知,一溜风去了,方
可免祸。若不如此,恐萧墙祸起矣。”莲姑道:“羞人答答,怎生干着这般事来。”伍星道:“不然,自己浑家肯送与
别人睡的!只是保守你我性命之计,只索从此罢了。”
    夫妻二人正商议间,天色看看晚将下来,只见朱吉推门进来,笑吟吟道:“恭喜,公子说道,你是忠厚人,着我送
十两白银,红绿纱二匹,与嫂做衣服穿。”伍星道:“精精晦气,汲出一桶水儿,做出这般大事。”一边说话,把这银
纱收了进去,连忙将钱买些酒肴请朱吉吃着。说说道道,不觉黄昏。朱吉催了莲姑,往后门从私路而去。进了朱衙后门,
领他到公子外书房坐下。只见书房里面,果见朱公子来,笑嘻嘻上前作揖。莲姑还礼,朱吉棒出酒盒,放在灯前,朱吉
出门去了。公子拴上房门,便斟了酒一杯,送与莲姑,自己吃了一杯坐下,叫伍娘子请,莲姑只是假意不吃,公子再三
劝他,略哈一口儿放下。公子自吃了几杯,走到身边劝他,只是不吃。被公子抱至床沿,扯下小衣,推倒床上,云雨起
来。
    洞房幽,平径绝。拂袖出门,踏破花心月。钟鼓楼中声未歇,欢娱佳境,
    佳人何曾怯。拥香衾,情两结。握雨携云,暗把春偷设。苦短良宵容易别
    ,试听紫燕深深说。玉漏声沉人影绝,素手相携,转过花阴月。莲步轻移
    娇又歇,怕人瞧见,欲进羞还怯。口脂香,罗带结,誓海盟山,尽向枕边
    设。可恨鸡声催晓别,临时犹自低低说。
    须臾,雨住云停,脱衣就枕。到五更,重整余情。天明起身,公子自送莲姑归家。自此,或时来接,或时间隔几日,
两下做起,算来也有一个月了。
    莲姑一日与丈夫说:“你如今作速往杭州租下房屋,快快回来,与你商议。”伍星取些盘缠银子,往杭州不提。
    且说朱公子一日自来要接莲姑到家,莲姑道:“我那丈夫嗔我与你做了勾常,朱吉管家原说公子抬举我们一场富贵,
如今弄得衣食反艰难了,我便说公子是个贵人,他怎生肯食言,只是我不曾开口,说他忘怀了。如今你打听外边有什么
好做的生意,我与公子借百十两银子,与你做本钱,趁将出来,只要准准还他便了。他今日欢欢喜喜,往宁波间做鲞鱼
的生意去了。若是回来,要公子扶持他一番,也是抬举我一场。”公子笑道:“这百把银了,极是小事。今晚你到我家
下去睡。”莲姑道:“今晚家下无人,你寻别人去罢。”公子道:“我想着你,要与你睡哩。”莲姑道:“我这边房屋
虽小。且是精洁,只没有好铺陈。你着朱吉另取一副被褥来到我家睡了罢。”公子进房一看道:“果然精洁。”随到家
中,忙着朱吉取了被褥酒肴,摆在伍家。莲姑故意放出许多妖娆体态,媚语甜言,奉承他这一百两银子。朱公子十分着
迷,莲姑又去取了他头上一枝金挖耳,到晚来二人做事比每常大不相同。公子间道:“与你相好月余,并不曾见你如此
有趣。缘何今晚这般有兴?”莲姑道:“在你家书房做事,恐隔墙有耳,故不放胆。今在我家,两边又无近邻,止得你
我两个,还怕谁人,拘束怎的!”公子道:“原来为此。”从此再不到家中去也,自此,把这朱公子弄得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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