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捱到身边道:“娘子为何在此望井内咨嗟?”玉贞知他是宋仁,道:“宋叔叔,只因汲水,一时失手,吊下了吊桶,无
计取起,在此沉吟。”宋仁道:“待我与你钩起来。”忙到自己家中,取了一个弯钩,缚了长竿之上,往井中捞起,便
与玉贞打满了水桶,自己去了长竿竟回。玉贞千恩万谢,感激着宋仁。玉贞去提那一桶水,莫说提起,连动也动不得,
倒把面色红涨起来。宋仁又到后门一看,见玉贞还在那里站着,一桶水端然在地。宋仁道:“看你这般娇怯,原何提得
起,待我来与你提去罢。”玉贞笑道:“怎敢重劳得。”宋仁道:“邻舍家边,水火相连才是。休说劳动。”宋仁把那
一桶水与他倾在缸内,一时间竟与他打满一缸。玉贞谢之不已,道:“叔叔请坐,待我烧一杯清茶你吃。”宋仁道:
“不消。”竟自去了。玉贞心下想道:“这样一个好人,偏又知趣,像我们这样一个酒儿,全没些温柔性格,怎生与他
到得百年。”
过了两日,宋仁一心要勾搭玉贞,就取了自己水具,把手打了一桶,扣着后门,叫道:“大娘子,开门,我送水来
了。”玉贞听了,慌忙开门。满面堆下笑道:“难得叔叔这般留心,教我怎生报你。”又道:“府上还有何人?”宋仁
道:“家中早年父母亡过,尚未有妻,止我一人在家。”玉贞道:“叔叔为何还不娶一个妻室?”宋仁道:“我慢慢的
要寻一个中意的,方好同他过世。”玉贞道:“自古讨老婆不着,是一世的事。”宋仁道:“像王文有此大嫂,这等一
个绝色的,还不知前世怎样修来的,只是王哥对嫂嫂不过些儿。这正是:
骏马每驮村汉走,巧妻常伴拙夫眠。“
玉贞听说,无言可答,慌忙去烧茶。宋仁又与他打了一缸水,满满贮下。王贞捧了茶道:“叔叔请茶。”宋仁道:
“多谢嫂嫂。哥哥去几日还不归家?”王贞道:“他的去住,是无定的,或今日便来,或再几时,俱不可知。”宋仁道
:“秋风起了,恐嫂嫂孤眠冷静些。”玉贞道:“他在家也不见甚亲热,倒是不在家清静些。”正在那里闲讲,只听得
叩门声,宋仁谢茶出后门去了。玉贞放过茶杯,方出去看,是一个同县公人来间王文回来么,玉贞回报去了。自此两下
都留了意。
一日,天色傍晚时候,只见宋仁往王家后门首,见玉贞晚炊,问:“嫂嫂,可要水么?”玉贞道:“我下午把吊桶
儿取了些在此,有了,多谢叔叔。”宋仁道:“我这几日往乡间公干,方才回来,记念嫂嫂,特来相问,哥哥回也未曾?”
玉贞道:“才归来两日,下午又差往仙居乡提人去了。”宋仁道:“原来如此。”正待要回,只听得一阵雨下,似石块
一般,打将下来,滑辣辣倒一个不住。玉贞道:“大雨得紧,你与我关上后门,不可湿了地下,里边来坐坐。哥哥有酒
放在此间,我已暖了,将就吃一杯儿。”宋仁道:“多谢嫂嫂盛情。”玉贞拿了一壶酒,取了几样菜儿,放在桌上道:
“叔叔自饮。”宋仁道:“嫂嫂同坐,那有独享之理。”玉贞道:“隔壁人家看见不像了。”宋仁道:“右首是墙垣,
左间壁是营兵,已在汛地多时了,嫂嫂还不知!”玉贞道:“我竟不知道。”宋仁立起身,往厨头取了一对杯,排摆在
桌上,连忙斟在杯内送玉贞。玉贞就老老气气对着,两儿坐下。那雨声越大,玉贞道:“这般风雨,夜间害怕人。”宋
仁道:“嫂嫂害怕,留我相陪嫂嫂如何?”玉贞道:“那话怎生好说。”宋仁道:“难得哥哥又出去了。这雨落天留客,
难道落到明朝,嫂嫂忍得推我出门,还是坐到天明,毕竟在此过夜。这是天从人愿。嫂嫂不要违了天意。”玉贞笑道:
“这天那里管这样事。”宋仁见他有意的了,假把灯来一挑,那火息了。宋仁上前一把抱住,玉贞道:“不可如此,像
甚模佯。”宋仁已把裤儿扯下,就擎倒凳上,凑了进去。依依呀呀弄将起来:
浪子寻花,铣头秃脑。婆娘想汉,挂肚牵肠。为着水,言堪色笑。为着雨
,就做文章。一个佯推不可,一个紧抱成双。假托手,凭他脱卸。放下身
,蝶浪蜂忙。成就了鸾交凤友,便做了地久天长。耳朵畔,低呼声细,口
儿中,舌下吐香。枕猗斜,云鬓压乱。汗珠儿,渍透鸦黄。弄出了,金生
丽水。方才肯,玉出昆罔。抱起王娥,轻说与,偷香情兴倍寻常。
二人暗中净手,重点油膏。坐在一堆,浅斟慢饮,恩恩爱爱,就是夫妻一般。
须臾收拾。两人上楼安置。一对青年,正堪作对,从此夜夜同床,时时共笑。把王文做个局外闲人,把宋仁做个家
中夫妇,日复一日。不期王文回家,又这般烦烦恼恼,惹得寻思,五贞只不理他,心下想道:“当时误听媒人,做了百
年姻眷,如今想起他情,一毫不如我心上。我方此花容月貌,怎随着俗子庸流,不如跟了宋仁,竟往他方,了我终身,
有何不可。”
过了月余,宋仁见王文又差出去,就过来与玉贞安歇。玉贞说:“王文十分庸俗,待他回时。好过再与他过几时,
不好过,我跟随你往他方躲避了。”宋仁道:“我如今正要到杭州去寻些生意做着,以了终身。只为着你,不忍抛弃,
故此迟迟。苦是你心下果然,我便收拾行装,同你倒去注下,可不两下欢娱,到老做个长久夫妻。”玉贞道:“我心果
然一意跟你,又无父母羁绊,又无儿女牵留,要去趁早。”宋仁见他如此有心,一意已决,将家中粗硬家伙,尽数卖去,
收拾了盘缠,先把玉贞领在一尼庵寄下,自己假意在邻居家边,说王家为何两日不见开门,邻舍怀疑,一齐来看,止有
什物俱在,不见人影,互各猜疑,都说玉贞见丈夫与他不睦,必然背夫走矣。丢下不提。
且说宋仁庵中领了玉贞,水陆兼行,不过十日,到了杭州。他也竟不进城,雇人挑了行李,往万松岭。竟到长桥,
唤了船,一竟往昭庆而来。玉贞见了西湖好景,十分快乐,怎见得,有《望海潮》词:
一春常费买花钱,日日醉湖边。玉骢惯识西湖路,娇儿过活酒楼前。
红杏丛中萧鼓,绿杨衫里秋千,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
画船载得春归去,余情湖水湖烟,明日重扶残醉,来寻陌上花妍。
又云:
万户烟清一镜空,水光山色画图中。
琼楼燕子家家雨,浪馆桃花岸岸风。
画舫舞衣凝暮紫,绣帘歌扇露春红。
苏公堤上垂杨柳,尚想重来试玉骢。
又云:
万顷湖西水贴天,芙蓉杨柳乱秋烟。
湖边为问山多少,每个峰头住一年。
一船竟至昭庆,上了岸,将行李搬入人家,且与玉贞往岸上闲耍。游不尽许多景致,看不尽万种娇娆。宋仁唤玉贞
出了山门,往石塔头吃了点心,二人又走到湖边,顺步儿又到大佛寺湾里,见一间草舍,贴着招赁二字。宋仁见了,与
玉贞说:“这间房子倒召人租,外面精雅,不知里面如何。”间壁一个妇人道:“你们要看房子,待我开来你看。”二
人竟进一看,虽然小巧,实是精雅。另有一间楼房,正对西湖,果然畅目,床桌都有。宋仁便问道:“大娘子,这房主
是何人?”妇人答:“是城里大户人家的,每年要租银四两,如看得中意,可秤下房银,我们与你做主便了。”宋仁道
:“房子你可中意么?”玉贞道:“十分有趣,快快租了。”宋仁向袖中取出银子,秤了一两,并四钱小租银,借了一
张纸,写了租契,就与这妇人道:“我们远远而来,今日便要来住了。”妇人说:“有了银子,是你房子了,凭你主意。”
宋仁着玉贞楼上坐下,自己去取行李。须臾,到湖口,取了前物,又唤小船摇至寺湾而来。相帮移上了岸,又向隔邻借
了锅灶,须臾,往寺前买办东西,玉贞烧煮,献了神抵,请了几家邻居,尽欢而散。
不说二人住得安逸,且说王文回到家中,见门是闭的,吃了一惊。向邻家去问,都说:“你娘子不知何处去了,早
晚间我们替你照管这几时。”王文见说,吃了一惊,连忙推门进内,一看,家伙什物,一毫不失。上楼检点衣服,止有
玉贞用的一件也无,箱中银两一毫不动。王文想道:“他又无父母亲戚可去,若是随了人走,怎么银子都留在此。”心
下疑惑不止。这番想将起来,好生气恼道:“要这般一个妇人,做梦也没了。”便气气苦苦上床睡了。
且说那城中有一光棍,专一无风起浪,诈人银子,陷害无辜,姓杨,名禄,人就取他一个混名,叫做杨棘刺。打听
得王文失了妻子,匣中银两尚存,他心中动火,不免弄他几两银子使用,有何不可。装了一个腔儿,竟到王家叫道:
“有人么?”王文因心下不乐,还睡着,听见叫响,忙起穿衣,下楼开看。王文不认得,道:“尊姓?有何见教?这般
早来?”杨棘刺道:“我姓杨,我表侄女马王贞闻道嫁在你家。我在京中初回,闻道你们把他凌辱,日逐痛打,我因怜
他本分幼小,特来看他,叫他出来,见我表叔。”王文见他这个入门诀,知道寻他口面的。道:“他几日正去寻那表叔,
至今未回,我如今正向各处寻他。既是尊亲引来,快快着他回来。”杨棘刺道:“胡说,王文,是你,把我玉贞打死了,
倒反说出这般话来。”两下争个不止,邻舍都来相劝,杨禄道:“今日不与我侄女,明日就告你。”一竟去了。各人散
讫。
王文气个不住,方梳洗完,只见又有人扣门,又是不识面的,道:“尊姓?到此何干?”那人便道:“小子孔怀,
因见杨令亲说起令正一事,他本身原因一向住京中,令正嫁尊兄之时,他不曾做得些盒礼,如今令正又不知去向,他方
才忿忿要告,我想涉起讼来,一时间令正回来便好,万一难见,免不得官府怀疑,其间之事,与小子无干。我想何苦劝
人打官司,不若兄多少与他个盒礼之情,这事便息了。”王文是衙门里人,那里一时间就肯出这一桩银子,便道:“承
孔先生见爱,盒礼小事,还我妻子,我便尽他礼便了。”那人见他不如法,便作别去了。那杨棘刺想道:“我的计策,
百发百中的,难道被他强过了,下次也做不起来,不免告他一状,才信老杨手段。”遂提笔来写下一纸状词曰:
告状人杨禄,本县人氏,告为杀妻大变事:侄女马玉贞,嫁与宪台役虎棍
王文为妻。贼性不良,终日酗酒,将妻百般毒打。禄往京回,昨特探访侄
女,尸迹无存,切思妻非七出之条,律文难弃;恶将三尺藐视,宪典安容
。夫妇人伦大典,岂忍平碎花容!人命罪极关天,肯漏兽心贼首。叩宪台
怜准,正法典刑,死者瞑目九泉,生者感恩千载,上告。
次早投文,将词投上。知县见是他手下杀死妻子,罪极浩天,把王文取到,先责三十板,竟下了狱,待后再审。那
伙计周全来牢中望他,到家中取了银子,与他使用。还喜是同衙人役中人,凡事不同。周全遂上心各处与他访寻,那里
有半毫消息。过了几时,官差周全往都院下公文,周全闻知这个消息,连忙到牢中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