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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女黄衫-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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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孟红绡从囊中取出千里火折,打亮照路,黄慕枫则自肩头拔下青钢长剑,拨开藤葛,两个人一先一后,迳往洞中走去。
  在火折照耀之下,首先展露于眼前的,是一条通道,两侧石壁和头顶上端十分光滑,隐约可见浮雕满布,脚下亦颇平稳,没有崎岖难行的感觉。
  靠右首的石壁之上,并有三盏油灯,系分别就凸出的山石凿成,形式颇为古雅,距离高低,大致相等,外面一盏,去洞口不过三步,里面一盏,位于转角,显系照路之用,最妙的是每盏灯内,居然还存有不少灯油,及几根焦了头的灯草。
  孟红绡边以火折点亮油灯,边向黄慕枫笑道:“枫弟,你道如何?是不是造化可人,蛮有意思?”
  黄慕枫亦自面含微笑,应声说道:“红姊神功绝世,令人心服口服!”
  孟红绡佯嗔问道:“枫弟,我的意思并非向你夸耀功力,谁要你来捧我?”
  黄慕枫道:“那么红姊的意思是……”
  话犹未了,孟红绡便已接口答道:“我的意思是说,单就这条通道的情况看来,我敢断定,此洞不是什么武林豪客潜修武学之处,就是哪位世外高人遁世隐居之所!”
  黄慕枫奇道:“红姊,从这三盏油灯看来,此洞固然有人住过,但你又怎能断定是什么世外高人或武林豪客呢?”
  孟红绡含笑说道:“枫弟,你大概未曾看出这油灯的位置隐合‘三才’方位,其中或许还有什么奥妙可寻!”
  黄慕枫听她讲得合情合理,不由无限钦佩地点头说道:“红姊,你真是心细如发,为什么以前我就没有想到这些?”
  黄慕枫话才说完,蓦然觉得“以前”两字颇有语病,如果孟姊姊注意听了,怕不会立刻从这“以前”两字,联想到自己早就来过?因为起初寻找宿处之时,自己明明讲了,这个洞穴是“前次经过此地,偶然望见”的,若叫红姊听出我以前已经来过,岂不是不合交友之道?交友之道,贵在推诚相处,何况还是结义姊弟黄慕枫越想越觉得愧对红姊,焦黄的脸上,不禁泛起一片红霞!
  为了掩饰窘态,并分散孟红绡的注意起见,黄慕枫赶紧又接一句问道:“红姊,你还说过‘蛮有意思’,又为什么?”
  孟红绡此刻边走边在观望石壁浮雕,对黄慕枫的神色变化,全未介意,及听他再次发问,才漫声答道:“枫弟,你看这些浮雕,刻的是什么图案?”
  黄慕枫暗叫一声“渐愧”!这此浮雕刻些什么?自己以前为了营救心上人儿,突遭灾变,幸经老前辈——钓鳌居士携来疗治创伤,传习他那“风雷云雨”绝世剑法,在此洞栖息过一段时日,却因容颜被毁,心灰意懒之余,根本就对这满壁浮雕所刻到底是些什么图案?未曾细加观察!
  如今经孟红绡一问,黄慕枫这才认真地朝浮雕上望了一眼,然后微带惊讶地问道:“红姊,这些浮雕上刻的图案,都是各种姿式的人像嘛!”
  孟红绡正色说道:“对了!人像姿式,变化万千,说不定我们会从这些浮雕之中参研出某种罕见武学,岂不是‘蛮有意思’?”
  两人谈谈走走,已到转角之处。
  通道至此转向右方,右壁之上又有油灯两盏,高低距离,亦复相若,通道尽头便是石室,占地似甚广阔!黄慕枫猛触灵机,急向孟红绡问道:“红姊,这几盏油灯确有玄虚,前面三盏,隐合‘三才’方位,加上后面两盏,不又正当‘五行’之数了么?”
  孟红绡不禁由衷地点头赞道:“对了!枫弟能触类旁通,足见悟性秉赋,全都高人一等,将来定有大成!”
  黄慕枫笑道:“红姊,这回又轮到你捧我了!”
  黄慕枫边说边向孟红绡索过千里火折,把里面两盏油灯一一点着,然后还鞘插好青钢长剑。
  此时五灯齐燃,前后通道,顿时大放光明。
  借着通道壁上的灯光,两人业已看清,石室只有一间,当中隆起一座新坟!
  坟顶也放着一盏油灯,看来很像青铜制成,却已油尽灯枯,连所余灯心也都一焦到底!
  坟侧散置半束紫草和一些凌乱的炊具。
  此情此景,真把个多愁善感的黄慕枫看得一眶珠泪,孟红绡冷眼旁观,也不由满腹惊奇!
  孟红绡无限关切地问道:“枫弟,你怎的见坟泣下,还说没有什么伤心往事?”
  黄慕枫信手撕裂一角衣襟,就石室门外,右墙之上的那盏壁灯,饱沾油液,才举步走进室内,将油液挤入坟顶油灯,并以将干未干的带油襟布,扯成细条,做一灯心,放在灯里,用火点着,随即肃立坟前,口中喃喃有词地似在祷告什么?
  对他红姊所问,竟充耳未闻。
  就连千里火折自手中跌熄,都未在意!
  孟红绡跟着他走到室内,俯身捡起火折,纳回囊中,又向黄慕枫柔声说道:
  “枫弟,一座新坟,又惹起你的愁绪来了?”谁知道孟红绡不问还好,这一问及,反倒撩动黄慕枫的往昔悲情,抬头目注孟红绡,只叫得一声“红姊”!便索性嚎啕大哭起来!
  孟红绡怜在心头,叹在口头,暗暗念道:“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今日证诸枫弟的动作神情,真是信而不爽!”
  石室之中,新坟孤拱,炊具杂陈,情景本就透着神秘,透着凄凉!
  何况一灯如豆,再加上黄慕枫的嚎哭,越发显得阴气森森,凛人心魄!
  连孟红绡一代侠女,也不禁通体生寒,脸色微变!
  黄慕枫哭到伤心之处,哀哀欲绝,孟红绡想予安抚劝慰,却又感觉不便!
  许久,许久!黄慕枫止住泪水,强忍呜咽,一脸惶愧地望着孟红绡说道:
  “小弟太以该死——有件事情未对红姊明言,谨先谢罪,领罚!”
  孟红绡半慰半劝地问道:“枫弟,你又来了?如果我要罚你,先罚你改变语气!你我手足情深,什么‘该死’不‘该死’、‘谢罪’不‘谢罪’、‘领罚’不‘领罚’的俗套,何必挂在嘴边?”
  黄慕枫道:“此处小弟早已来过,这座新坟,亦即名列武林‘十三名手’之一的钓鳌居士老前辈的埋骨佳城,因有某种顾忌,虽然亲手营葬,却未予立碑志铭,我的心中,至今还深感不安呢!”
  孟红绡恍然说道:“枫弟,你疗伤学剑,就在这里?”
  黄慕枫道:“嗯,这件事情,原想暂不奉告,又觉得委实不应相瞒,内心矛盾已极!红姊,你会不会怪我?”
  孟红绡道:“枫弟,我怎会怪你?只是我仍要再劝你,我辈中人,首重修身养性,多愁善感,徒足损耗心神,影响进境,于事无补,于身何益?”
  稍停一下,孟红绡接着说道:“枫弟,常言道‘世事无常’,而今而后,还望你能深体斯意,凡事要看开一点才好!”说到此处,坟顶灯火,渐低渐小,灯油又快点荆黄慕枫遂衫袖轻挥,拂去坟前尘土,既感且悟地对孟红绡说道:“红姊,时辰已然不早,此室并无床榻,我们何不席地而坐,略事调息,等到明日天光一亮,我便陪你去往怀玉山中,一了心愿好么?”
  黄慕枫此项提议,孟红绡自是点头赞同。
  黄慕枫就地上取起三块小小碎石,屈指连弹,通道里面的三盏壁灯,随手而熄。
  孟红绡则轻轻一啸,外面两盏,也应声而灭!
  黄慕枫羡佩不已地说道:“红姊神功绝世,单凭一缕啸音,便可震熄灯火,比起一般武学,其悬殊程度,真不啻霄壤之别!”孟红绡由他去讲,一笑置之。
  两人盘膝坐下,移时便即百虑齐蠲,神与天会,双双入定!内家真诀,果然不同凡响,黄、孟二人,经过调气行功,身体疲劳,便告完全恢复。
  黄慕枫心中有事,先行醒来。
  通道转角,早透天光。
  再看孟红绡时,却还是眼帘深垂,宝相外宣,神仪内莹。黄慕枫料她又在利用这半霄宁静时光,参研“荡魔宝录”,此刻行功正紧,也就不去扰她。
  遂悄悄站起,蹑手蹑足地举步走出石室。
  既到洞口,这才用手拂去衫后尘土,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此时洞外情景已生变化,但见山雨滂沱,山溪暴涨,涧水面积,竟然倍宽往昔!那条瀑布,更如万马千军,挟着无比惊人的声势,往下狂泻!但造化之巧,有时确是出人意表,一片巨大山石,横悬洞口之上,并向前伸出一丈有奇,俨似一顶华盖,瀑布正中,硬被它挡成一幕晶帘,左右两侧,则分成双股巨大水柱,轰轰隆隆,直冲涧底,激起阵阵浪花,腾腾水雾,蔚为天下奇观。黄慕枫见状,心中暗忖:“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昨夜还是月明星稀,晴空万里的大好天气,谁知一宿一隔,就成了这等极端相反的光景。
  他感怀身世,一缕淡淡清愁,不经意地又自袭上心头!随口漫声唱道:“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近来怕说当时事,结遍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歌声甫息,重又深深长叹一声:
  “唉……”“枫弟!”不知何时,孟红绡业已悄悄地站到黄慕枫的后侧。他回眸一望,眼眶濡湿,并未立即答话,显然有无限哀怨,起伏胸中,不知从何说起!
  孟红绡有意遣散他的秋思,嫣然问道:“枫弟,你对纳兰容若的词章,似乎特别偏爱?这两阕‘采桑子’,自枫弟口中唱出,更是感人!”
  黄慕枫这才应答道:“红姊说得不错,我对纳兰容若的‘饮水词’,的确偏爱!”
  孟红绡微笑问道:“如此说来,枫弟定有一番道理了,能告诉我么?”
  黄慕枫点头应道:“我觉得纳兰容若性情真挚,天才横溢,是北宋以来,唯一能力追李重光的出色词人!”
  他讲到此处,语音略顿,又复说道:“小弟触绪伤怀,长歌解闷,我还想再唱一阕易安居士的‘浪淘沙’呢!红姊,你会不会笑我?”
  孟红绡摇摇头道:“唱吧!唱吧!我怎会笑你呢,此刻你的心情,我还懂得,能借歌声发泄发泄也好,免得把一股惆怅,久郁心底,反足伤神!”
  话才说完,黄慕枫随即接口唱道:“帘外五更风,吹梦无踪。画楼重上与谁同?记得玉钗斜拨火,宝篆成空。回首紫金峰,雨润烟浓。一江春浪醉醒中。留得罗襟前日泪,弹与征鸿!”
  歌声本就低沉,唱到后来,更是似有若无,加上瀑泻雨急,连孟红绡那等耳力,而且站在近侧,也分不出究意是洞外水响,还是他的鸣咽?
  人到伤心之时,就是百般解劝,亦未必奏效。
  “紫清玉女”孟红绡冰雪聪明,当然深谙此理,暗自想道:“眼前不是解劝的时候,昨宵早已解劝过了,还不是徒费唇舌?只有设法岔开他的思绪,使其心有所系,无暇想及过去,才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对于那阵婉转凄凉、回肠荡气的辞意歌声,根本不作批评,不作赞美!只是慎重其事地对黄慕枫说道:“枫弟,这等雨势,还不知下到什么时候?看样子我们同往怀玉山中,至‘黄衫红线’庞真真姑娘墓前了愿之举,非等雨憩,不能成行,何不暂释愁怀,做些大有意义的事情?”
  黄慕枫经她如此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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