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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5年第5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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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明天去不去山里砍柴。荷莲闻声走了出来,看到惠儿就说,我明天要去家婆屋里,家婆过生。惠儿说,那我去问问别个。荷莲妈说,你不坐一下惠儿?惠儿说,不坐大大。荷莲妈就说,看这姑娘,长的真痛人,脾气又好,心地又好,我就喜欢这姑娘。荷莲说,妈你要是喜欢惠儿就认她做干女,天天给她做粑吃。荷莲妈说,我是想给她做粑吃,还给她做油果子吃呢。我就是可怜这孩子,她老子害了个病,干不了重活。你看她,屋里屋外,重活脏活全是她做,顶得上一个全劳力。 
  惠儿和重儿接着去找金凤。金凤说,明天我妈让我跟她去粜糠呢。接着找了来凤、玉梅、秀珍,大家好像全约好了,都有事。惠儿于是叹了口气,说,重儿,明天就我们俩进山了。重儿说,我们去问一下喜生和青松。 
  先找到喜生。喜生说,明天要在家里修桌子,饭桌断了一条腿。接着找青松。青松说,我家里有柴,想过些天再去。重儿说,求求你了,青松哥,明天去砍柴吧。青松说,我说了不去,那就是不去。重儿说,最多我把今天赢你的珠子还给你,你就陪我和我姐进一趟山吧。青松说,这还差不多,这样吧,你跟着我去问问喜生,如果他进山,我就陪你和你姐进山。于是三个人又去喜生家。喜生正在洗脚,他爷要他早睡,怕点灯浪费油。青松说,喜生,重儿答应把珠子还我们,条件是我们陪他进山。喜生说,不用他还,我下回赢回来。重儿说,喜生哥,求求你了,明天你就陪我们进趟山吧。喜生说,你烦不烦?我都说过了,明天要帮我爷修桌子,桌子修不好,我们家拿什么吃饭?难道像你们家一样,拿水缸盖子当饭桌吗?惠儿听到这里,就拉了拉重儿的手,说,我们走。 
  回到家里,妈又骂起惠儿来,说她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头疯,两个老妹还没洗脚呢。惠儿赶紧拿脚盆打水,替柔儿和娟儿洗脚。重儿本来不想洗脚,这时也把鞋脱了,把脏脚伸进了脚盆里。 
  重儿躺在床上睡不着,就摸着珠子玩。夜静得怕人,珠子磨擦的声音惊动了妈。妈就恶狠狠地吼了一声:重儿你还不睡?明天一更要起早呢。重儿赶紧收起珠子,合上眼睛。 
  重儿做了个梦,梦中在跟青松“打碑”(鄂东小男孩玩的一种游戏),他赢了不少,正高兴,妈一声吼把他吼醒了。妈说,鸡叫头遍了,起来吃东西。重儿爬起来,看到惠儿已经在天井里洗脸。吃了炒冷饭,带上两个麸子粑,挑上箢头(用竹篾等编成的盛东西的器具)、挖锄和砍刀。 
  两人走到门口,惠儿突然说,妈,太早了吧,天还是黑的呢,都看不见路。妈说,刚出去是看不见,走走就看见了,不能等天亮啊,等天亮你们赶不回来呀。 
  两人只好硬着头皮往外走。走了几步,狗就叫了起来。重儿听出是烂搭家的狗在叫,跟着全村的狗都叫了起来。狗一叫,两人的胆子反而大了。胆子一大,步子就快,两人一下到了村口。到了村口,狗吠声听不见了,只听见两人的脚步声。重儿跟惠儿并肩走着,他老觉着后面有动静,却不敢往后看,就轻声对惠儿说,姐,你有没有觉得后面有人?惠儿一听就打了个哆嗦。她说,重儿你别吓唬姐。重儿说,我真怕。惠儿说,姐也怕。重儿说,姐,你看对面畈里,像是有鬼火。惠儿说,在哪儿呢?在哪儿呢?说着牙齿开始拼命地打架。重儿说,姐,要不我们在队里的牛栏里躲一下吧,等天亮了再走。惠儿说,好,我们去牛栏。 
  两人进了牛栏,靠着围墙坐着。牛在栏里站着,嘴里嚼着东西。惠儿无意中扭头看,看到黑夜里两只黄森森的牛眼,像两团鬼火,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闭了一会儿眼睛,怕睡过去,又赶紧睁开。 
  夜真静,静得只有心跳的声音。惠儿没话找话说。惠儿说,弟,天亮我们走快点。重儿说好。惠儿说,砍柴的时候手脚快一点。重儿说好。惠儿说,到了山上,你别去摘野果子。重儿说好。惠儿说,别打野兔子。重儿说好。重儿应着应着就响起了鼾声。惠儿叹了口气,不断地数数,数到上万个,听见鸡叫三遍了,天地间有了些亮光。惠儿把重儿喊醒,两人手拉着手上了路。 
  路上经过好几个村庄。村庄离大路都挺远,远远看去,只见黑糊糊的一坨,没有白天看起来清爽。白天看起来,屋是屋树是树,屋在树里,树在屋中。也没有月夜好看,有月亮的夜晚,那些树和竹林,尽管也是很模糊的一团,但心里知道哪儿是竹林哪儿是树林。黑夜还能跟伙伴们在林子里捉迷藏。可这会儿重儿感觉很不一样,他觉得黑糊糊的村子里藏着很多东西,包括妖魔鬼怪。 
  走着走着,天突然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那时刚好到了独龙潭。独龙潭上有座桥,叫仙人跳。传说潭里有水鬼,如果一个人走路,水鬼就会跳起来,扯你下去。重儿想到这里就有些怕,伸手去抓惠儿的手。只听惠儿一声惨叫,身子跟着抖起来。重儿说,是我哇姐。惠儿说,重儿你别乱拉手呀,你差点把姐吓死了。重儿说,姐,我们歇会儿,天不亮我不敢走仙人跳。两人在路边歇着,等天亮。重儿说,真是见了鬼,刚才明明有些亮,怎么一下子又黑了呢。惠儿说,重儿你别提鬼,提鬼我就发抖。 
  天又亮了。惠儿抓住重儿的手,两人颤悠悠走过仙人跳,然后一路狂奔,直奔了两里路才停下来。两人蹲在路中间拼命喘气。重儿抬起头,看见了远山模糊的影子。天终于亮透了,鸡叫,狗吠,声音此起彼伏。村头还有早起的人在晃荡。 
  又走了一个小时,到了山脚下。重儿听见流水的声音,看见满山的绿色扑面而来。重儿说,姐,怎么只听到水声,不见河呢?惠儿说,河在山沟沟里拐弯呢,要走到前面才看得见。惠儿又说,山里的水可清呢,甜丝丝的,凉得喉咙痛。 
  山口有个村子,惠儿知道这个村子叫河头底,有十几户人家。重儿看见一个男人在村头走,后面跟着一条黄狗。重儿说,住在这个村里好,不愁没柴烧。惠儿说,山里的东西多,柴多,树多,还有很多特产,栗子呀、柿子呀、茶叶呀,是比畈里好。重儿说,我搬来山里住。惠儿就笑了,惠儿笑着说,你搬不来,我嫁来还行。重儿说,我可以倒插门啊。惠儿一听就笑岔了气,她说,我们黄家还靠你传宗接代呢。 
  两人说笑着往山上爬,顺着一条羊肠小道。那路是进山的人踩出来的,坑坑洼洼,七扭八拐。不知道是不是刚进山,看不到野鸡和野兔。一路走过,重儿只见到了三只小鸟,羽毛灰灰的,个子很小,跟畈里的麻雀倒有些不一样。进山的路上看不到别人,只有四只脚踩在地上的沙沙声。重儿觉得脚步声也是孤独的,于是就不断地说话。重儿说,姐,进山的路上还有村子吗?惠儿说,没有,要走很远才有另一个村子。重儿说,一个村子占那么多山啦,真是不得了。惠儿说,山里山多田少,养不了好多人。 
  翻过了一座山头,又翻过了一座山头。惠儿和重儿站在第三个山头上,发现太阳站在第四个山头。惠儿把手放在额头上挡住太阳,向斜对面的山坡看,山坡上的茅草长得绿油油的,茅草生得厚厚实实,像一张很大的毯子。重儿学着惠儿的样子往对面看,发现了另一面山坡上长得绿油油的茅草。 
  重儿说,姐,我们不往山里走了?惠儿说,再往里走还得半小时山路呢,那里的茅草倒长得深,割起来快。可是没有茅草根经烧。茅草根火大,煮饭快。我们还是挖茅草根吧。于是惠儿占一个山坡,重儿占一个山坡,趁着太阳还不辣,拼命挖起茅草根来。惠儿挖得快,太阳当顶时,那个山坡上的草皮给她挖得七七八八了。惠儿把茅草根薅到一堆,把里面的沙抖出来,然后把茅草根抱到岩石上晒。做完了自己的,惠儿走过去帮重儿。重儿说,姐,我挖的茅草太少了,么样办啊?惠儿说,少就少呗,多了你也挑不动。重儿就拼命挖。惠儿说,别再挖了,再挖的晒不干。 
  太阳真辣,晒得人头皮发麻。惠儿拉着重儿找了个岩洞,坐在里面吃麸子粑。麸子粑不好吃,糙口,只好拼命喝水。把两壶水喝光了,麸子粑才吃了一半。重儿说,我去山沟里打点泉水。 
  山泉水很凉,凉得人心里痒。重儿忍不住玩起水来,他把水往手臂上浇,手臂像烧热了的烙铁,一会儿就把皮肤上的水烤干了。重儿喝饱了山泉,把两个水壶装满。他左手拎着水壶,哼着儿歌往山上爬。山地晒熟了,赤脚踩上去,就像踩在热锅上。重儿只好拣有草的地方走。走着走着,发现绿树丛中一棵松树枯黄的枝叶。他知道那是一棵死树。走近一看,果然是一棵死树,根给人刨断了。树枝全是脆的,一动就断,树干倒还结实。重儿拿手指围了一下,有小碗口粗呢。 
  进了岩洞,重儿说,姐,我找到了一棵死树,一会儿把它砍了。惠儿躺在岩洞里,好像睡着了。重儿说,还是洞里凉快。他就着泉水把剩下的半个麸子粑吃了。然后他拿起柴刀,趁惠儿睡觉,把那棵死树砍了。卸枝,树干劈成柴,摆在岩石上晒,摆满了三块岩石呢。重儿出了一身透汗,把自己累爬下了。他走进岩洞,喝了半壶水,挨着惠儿睡了。 
  这一觉睡得真香。重儿给惠儿叫起来时,太阳已经西沉了。惠儿说,迟了,迟了,快点装柴,回到家里天要黑了。重儿于是盯着太阳看,看见太阳离天边只剩三丈高了。 
  下山的路不好走。路窄,老是有拐弯抹角的地方。重儿的箢头里装了松树,体积大,更不好走。他力气小,走山路没有经验,一会儿就跟惠儿拉开了距离。惠儿一开始还叫重儿跟着,不时回头看他走得顺不顺,看他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双脚像螃蟹打横走,就有些心痛。可是不能停下来歇息,她知道一歇就没劲了,天黑前就赶不回家了。惠儿就对重儿说,姐前面走了,你在后头跟着,姐一会来接你。 
  惠儿铆足了劲往前赶,一会儿就走得没影没踪了。重儿不用跟着惠儿赶,喘了口气,由着双脚慢慢走,气反而喘匀了,走得比先前顺溜。 
  好容易挨到了山口,重儿一口气泄了,实在走不动,就放下担子,拿着水壶去河沟里打水。他蹲在河边石头上,先猛喝了几口水,接着灌满水壶,然后洗了个脸,把脸上的汗渍洗到河水里。 
  走到岸上,重儿发现一个中年男人正围着他的箢头转圈子。重儿赶紧跑了过去。男人看到重儿,说,这是你砍的柴?重儿说,是,么样?男人说,你说么样呢,你给我把柴卸下来。重儿说,好好的你做么事要我把柴卸下来呢?男人说,我叫你卸你就卸。重儿说,我不卸。男人说,你不卸我给你卸。男人就开始扯茅草根。重儿急了,冲上去拉男人的手。男人反手推了重儿一掌。这一掌好大的力,重儿觉得胸口好像给他推裂开了。重儿就哭了。男人不理会重儿,继续卸柴。他把茅草根卸到一边,把松树卸到一边。 
  重儿知道是松树惹的祸。他不知道这个祸有多大,心里有些怕,反而不哭了。男人把柴卸完了,站直身子。问:你是哪个村的?重儿说,黄家大畈的。男人问:你大人是谁?重儿说,我爷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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