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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你们不抓他的什么嫖娼,哪会惹出这么多事?他说,可是你把这事往报纸上一曝光,等于广而告之,把性质搞得严重了。我说,哎,谁也别怪了,怪只怪他是个倒霉的家伙,霉运来了挡都挡不住的。
我们就唏嘘,感慨命运的无常。
我说,你打电话过来,该不是准备和我探讨命运的吧,又有什么猛料要抖?他在电话那头笑了,你们记者是狗,嗅觉就是比别人灵敏。我兴奋起来,问什么事,他说,事不大,却有点意思,你来了就晓得了。我立即让的士掉头,直奔张建国所在的公安分局。
推开张建国的办公室时,他正在打电话,用的是蹩脚的普通话,样子是在与外地的同行分析一个什么案情。他一只手握话筒,一只手丢过来一支烟,示意我坐。我坐下来,环顾四周,发现墙壁挂满了各种锦旗,上面尽是感恩戴德的溢美之词。但办公室的装修十分豪华,庞大的真皮沙发,宽广的老板桌。
他的电话啰里啰嗦打了一支烟的功夫,等他放下话筒,我说,你可是大忙人啊。他说,这不,刚才说的就是那个案子。我说,说说看,有点什么意思。他说,赚了稿费你可要请客。我说这没问题,你快说。
于是他把案情简单地说了一遍: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在老家把突然变心的男朋友杀了,然后抛尸河中。事后她潜逃至桑城,隐姓埋名地生活了近一年。今天上午,她只身来到我们这里,向警方投案自首了。他弹弹烟灰,身体惬意地在椅子上转来转去,又说,有意思的是,这是一个高智商的犯罪嫌疑人,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按照我国的刑法,羁押受审时已经怀孕的妇女,不适用死刑。就是说,哪怕她现在意外流产了,也可以免于一死。
我情绪大来,有意思有意思,都涉及到钻法律空子的问题了。她找人结婚了?我问。
他说,没有,从她投案时的镇定和从容来看,整个事情像是她精心策划的,只是她拒绝说出那个使她怀孕的男人是谁。我们什么法子都使了,她就是不说。
我说,她是哪里人?
他说,兰州人,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是医生,她毁了一个好端端的家。
我说,那个女孩现在关在哪里?
他说,就关在我们的留置室里,你要不要见她?
我说,好呀,你带我去看看。
我们下楼,穿过一条落叶缤纷的林阴道,就到了留置室。张建国朝值勤的警察嘀咕了几句,然后带我进了另一间房子,看样子这里是审疑犯的地方。他递给我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并且交代了有关注意事项。不一会儿,人就带过来了,尽管她低垂着头,还隔着一道铁栅,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天啊,她是苏琳!
我木愣在一旁,目光呆滞,浑身冒汗,五脏六肺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似的。张建国忽然厉声喝道,抬起头来,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苏琳茫然地抬起头,就在这一瞬,她也看见了铁栅另一边的我,她的脸倏地煞白,眼睛里充满了惊诧、羞愧、哀怨和绝望。她重新低下了头,一阵一阵呜咽着,身体颤抖不止。张建国提高嗓门,又吼道,杨薇薇(原来她不叫苏琳),让你抬起头来,听见没有?但她还是不肯抬头。
我站在一边,试图控制自己,但我怎么也控制不住了,冲铁栅那边大声叫道,苏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建国大吃一惊,他说,怎么,你认识她?
我立即知道自己失态了,正不知所措,苏琳忽然一头倒在地上,又哭又闹,像个撒泼的悍妇。我明白,苏琳这样做,是为了堵我的嘴。我的心像是被利刃刺穿,血在汩汩流淌。我摇了摇头,惨然一笑,我说,不,我认错人了,她长得好像我一个邻居家的女儿,那个女孩叫苏琳。
我回到出租屋,门却紧闭着,只有露丝孤独地坐在门口。进屋,房间里一切如昔,只是人不见了。露丝这个房间窜到那个房间,又徘徊在卫生间和厨房里,并且低低地吼叫。我知道它在找谁,但它和我一样,同时失去了那个人。
在苏琳的床上,我看见了她留给我的一封信。信被折成一只鸽子的形状,一只洁白的鸽子。我小心地展开,上面泪迹斑斑,许多字被浸染得无法辨认——
亲爱的周洲,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人的感情总有一些理智左右不了的东西,当理智无能为力的时候,再聪明的人也会干傻事。我就是因为一念之差,使自己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的。我是一个罪不可赦的女人,本来可以一死了之,但真正面临死神时,我又退却了。生活这样美好,我不想死。凭着一种求生的本能,我开始出逃,途中我无意中看了一本书,得知怀孕妇女投案可以免于死刑,于是我看到了生的希望。和你同居时,开始我只是想找到一个栖身的地方,并没有想让你来充当那个使我重获新生的男人。你是一个善良可爱的男孩,我不想伤害你,而我若要用怀孕的方式谋求生存,必然会伤及那个男人。我住下来之后,游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像猎人一样寻觅着我的猎物。我时而是忧郁的女大学生,时而是落寞的怨妇,时而是无耻的妓女,果然有很多男人对我兴致盎然。然而,当我真正和他们上床时,每每又落荒而逃。至死我也是一个重情之人,我不知道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睡觉,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当然,我还担心警察真的把我当妓女抓了,一查身份,那是死路一条了。我为什么不愿接陌生电话,现在你应该知道了,我害怕被人查出蛛丝马迹。我呆在家里,嘻嘻哈哈好像很快乐,而内心却承受着生与死的煎熬。而你又对我这么好,我觉得自己渐渐爱上你了。我看得出来,你也有点喜欢我。我忽然陷入一种不可言状的两难境地,如果我要活下去,你是唯一能提供这种可能的人,但结果却是残酷的,我必然欺骗你的感情,必然使你受到伤害。我在犹豫,我在挣扎,而死神却在一步步逼近我。除了与你做爱,并且尽快怀孕,我已经别无选择了。这个念头是我在噩梦缠身之后作出的,所以我还来不及引诱你,就和你上床了。我们做爱后,面对着你,我却一直装出一副游戏感情的样子,其实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你千万别爱上我,千万别为我付出真情,否则你会后诲,我的灵魂也会得不到安宁!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谢谢你周洲,谢谢你用爱,让罪孽深重的我,获得了可以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上继续生活下去的权利。但是你纯洁的爱被我亵渎了,我这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在步入牢房前又为自己添了新的罪恶。怀孕不久,我就开始为自首这一天作准备,其中包括剪掉自己的长发。漫长的牢狱生活,不可能让我拥有一头漂亮的长发。你曾经说过,你要留着我剪下来的头发,说是等我白发苍苍的时候,再来缅怀我的美丽和青春。别,千万别这样周洲,那样你会加倍痛恨我的。我不奢求你的原谅,真的,我是一个不值得你原谅的女人。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尽快忘记我,彻底忘记,就像忘记一只曾经从你眼前飞过的蚊蝇。周洲,如果有来世,我要做牛做马为你赎罪!
我捏着信,痴痴地坐在苏琳的床上,一动不动,就像一块风化的岩石,表面没有痕迹,内心早已四分五裂。或许,过去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一场痛彻心扉的梦!露丝依偎在我身边,朝窗外汪汪叫着,我忽然紧紧搂着它,泪水汹涌而出。
裴建平,男,现供职于益阳日报社。大学文化,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1999年,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小说集《季节深处》。中篇小说《季节深处》被《小说月报》转载,中篇小说《混在城市》《拒绝再玩》入选“中国当代情爱伦理小说书系”;获第四届特区文学奖。
1973年的地窖(短篇小说)
孙春平
人到中年以后,我在梦中常常有回家的情景。奇怪的是,那个家,几乎都是我青少年时代住过的房子,起脊的红砖平房,幢与幢之间很开阔,室内却狭小拥挤,有地板,进了门就是半米高的台阶横在前面,讲究些的人家要脱掉鞋走在那地板上。房里的隔断不是墙,而是拉板,哗啦啦一拉,一室变成了两室,哗啦啦再一关,两室合成一大间。这样的建筑格式,眼下只有在电影或电视剧里才能看到了,是在那种涉及日本人的起居故事里。
可以肯定地说,那样的住房是中国人建的,但绝不是给中国人住的。时光倒退六七十年,日本鬼子霸占东北,一心想把伪满洲国当成它的第二国土。他们在辽西锦州建了个铁路局,那片住宅就是日本人为他们铁路员工建的,几千户,很大的一片。
据说,建局之初的日本铁路局长原在大学里学园林专业,在战场上炸丢了一条腿。他在铁路局四周建起很大一片园林,从春到秋,花团锦簇,蜂蝶盘绕,到了冬季,又有雪压松柏,郁郁葱葱,甬道间有修剪成树墙的丛绿相隔,错落有致,四通八达。就是到了今日,也仍不失为市民们休闲散步的一个极好去处。如果放下它的侵略本质不讲,日本人规划城市建设的长远眼光还是很让人佩服的。
鬼子局长除了规划铁路局门前,对员工住宅也不乏长远考虑。每幢只住两户,每户南北均有房门,室内曲绕相通。再细观看,偌大的一片住宅,至多只有三五户是用了同一张图纸,绝不似我们时下的某些小区,特别是那些先富起来的样板村庄,刻板地追求整齐划一千篇一律。日本房的总体布局也极疏朗,反正用的是大中国的土地,不用求节省,幢与幢之间,不管东西,也不论南北,都相隔二三十米。那中间再用半米高的树墙隔断,既有了绿化,也省了栅栏,房前屋后的空闲之地尽由居民栽花种草。
不管如意算盘拨打得如何精细,侵略就是侵略,天下的侵略者谁也休想武运长久,长治久安。小鬼子滚犊子了,那大片的日式住宅回到了中国人手里。可中国人口众多啊,人一多就不能讲究了,原先的每幢两户改住了四户,南门一家,北门又一家,房内相通的地方用砖石一垒一抹,便成了彻底的界比子(隔壁)。人一多,也没人讲究栽花种草了,房前屋后都变成了与嘴巴直接相关的菜园子,从春到秋,那一片繁茂,丝毫不比乡间村舍逊色。为了多种一棵是一棵,也为了防止树墙遮光抢养分,城市里的菜农们只说树墙上的“洋喇子”蜇人,悄然地将那些丛树一棵棵连根斩除。到了这段故事发生的时候,住宅区内整齐葱郁的树墙已所剩不多,快成文物了。
1973年,我17岁,虚岁。在我的记忆里特别深地刻下这一年轮,是因为那年我初中毕业,正准备上山下乡大有作为。入秋的时候,学校把毕业证发下来,然后就让我们等待出发。在此期间,隔些日子每人发张箱子票,再隔些日子又发些做被褥的布票,之所以迟迟备而未动,据老师讲,是学校在争取为我们联系更为合适的地方。为此,家长们很欣慰,也很感动,倒是我们这些少不更事的傻丫头傻小子们不知领情,上蹿下跳地着急,说去哪儿不是撸锄杠,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