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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反复复演练自己几乎是无意识的状态下踏的步伐,动静合一,时而蛰伏,时而前飘,当真极为玄妙,让人欲罢还休。
他想起练习弓箭时,挂起来的猛禽翻飞,想起孤独漂泊,被自己捕获的老狼,倏地明白,这脚步是那匹被自己追死的老狼走的,当时自己已经赶上它了,在它头上挥舞狼棍,狼就撑着后爪,上缩下动,怎么也打不到它身上。
对。
对,无字天书?!他瞬间领悟到了,这无字天书,并不是一本狼之书,这是一本上古奇书,好像中原的道德经,并非文字书写,只是能让自己不知不觉中追寻到天地的奥妙,动物的本能,好像自己拟了狼的思维,其实,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本能而已,自己知道食雪是饮鸩止渴,而热血能补充体力,就向马下手了。
马与习武的阿孝自然不同,它的死角太明显了,自己贴着它,自然而然地借鉴了那匹老狼的狼步。
不是自己疯了,而是一种奇妙的本能反应,虽然血腥了些,野蛮了些,却是一种本能,就像几年前在家乡,身上内伤严重,看到了放羊的,不由分说按到了羊,饮了一气鲜血。
想明白了这些,他欣喜若狂,热泪盈眶,步型变得不弓、不丁、不八、不马,身摇腰拧,拳脚飞瀑直泻。
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来调戏,竟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又亮了,迫不及待地找一根细枝条,在地下画出一个,一个的人形,去归纳自己的体悟,画着画着,遇到了问题,又反复演练,这样足足持续了两三天,饿了烤肉,给马喂料,困了睡觉,直到他发觉马匹的饲料不多,才忽然暗恨自己竟然把大事给忘了。
掐着指头算算,他这就牵着马,往南上路,一路上仍不停思索自己刚刚领悟的拳法精妙,不知不觉走了十余里,前面现出一片战场,大部分都是中原将士的尸首,小部分是游牧人的尸首,不少兵器被捡,人衣被剥,尸骨裸露,野狗野狼夜中刨食,秃鹰兀立,令人触目惊心,回想起悲怆的征战经历,他才陡然摆脱武学上狂热,魂冷意寥,一路跨过一具一具尸骨,吟歌而过,一路给两边的将士招魂。
多少忠魂埋骨他乡了,好一个大雪瑟瑟,岩溜泠泠,刀弓没藏。
寻到一匹没被人捉去的空马,捕来骑上,拖上驮着健符的那匹马一同往前奔走,连夜出了三里峪,生怕前面打仗,后面运兵,连忙抄路,奔往山寨,前时是满目已非,尸骨遍地,川下凌乱寂寥,今时,四野寂寥,空空只走了一人两骑,高奂土梁之下,只觉得自己身薄人矮,路途迢迢,雾起雾落,明月晦涩。
回视僵硬成冰的健符,吹一曲阳关,好使他还家,却似咫尺之间,天方地远。我的云儿姐,你可知道你英雄的丈夫,已经死在了他乡,冰冷一坨,他鼻子一酸,泪涕六出,抬首凝望,暗暗想道:“也许先祖们也曾如此出塞远戍。”
没错,一点儿没错,“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最后死的死了,生的就在它乡求活,南望终日,夜思乡中父母妻子,远不如牛郎与织女。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一百五十四节
光阴迅速,倏地到了新岁,地方上虽喜不掩忧,却仍不改鼓吹喧阗,亲友热闹。李大头的山寨本就缺乏绿林上的规律,一到这个时候,兄弟们念着回家过年,山上就给放假,今年这个时候还操练,人也个个带情绪,干脆和往常一样放几天假,只是缩短了假期,要求初六之前必须回山。这一走,也就剩穆二虎兄弟与其家小,狄阿鸟一家,李大头一家,和一些已经无家可归了的兄弟。
刚刚放完假,三里峪战事乍起,还不知道会打成啥儿呀,穆二虎几个就给后悔了,想着兄弟们要是不散,自己一杆子人也能出去沾擦沾擦,磨练磨练,而现在只能坐山兴叹,岂不是失了时机?!
正为此不值,兄弟们纷纷回来,有的还拖带亲戚,牵老携幼,一问,就是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原来朝廷官兵被抄了后路,楼关方面急切为前方疏通补给线,因为料敌不足,轻率出击,上了白羊王的当。
白羊王老奸巨滑,驻扎过楼关,路摸得熟,还曾在城墙根子上开上几条隧道,就等着某一天再杀回来,哪里是要屯扎三里峪?!
他分明是以少量兵马假意截断三里峪,主力另有图谋,这一看楼关果然出兵,回头又把楼关袭占了,袭占之后,又放火,又抓人拆楼关,百姓们纷纷出逃。众人连忙把压寨夫人请到,把赵过也请到,看看该做点啥。
赵过一推演,结果绝了。
楼关被占,前线肯定回师,前线回师,和留守的王志内外夹击,而高奴的追兵又来,战事必然极为炙烈,自己这一小支人马,什么都做不了,最好四面通知,让这一带的百姓躲远点儿,给战事让路。
都是乡里乡亲的,既然事情危急,就得赶紧通知乡邻,疏散吧,可往哪疏散呢?!
大伙认为往东去有生路,赵过却反其道而行,说:“东面有生路,可是这大瓮套小瓮,小瓮里头捉鳖,人家去的方向,肯定都是奔生路,干脆咱哪也不去,往西缩,西边不是湖么?谁也不往里头逃,咱们呢,就护着百姓,不让游牧人抓劳力。”
兄弟们就分支下去忙碌,告诉百姓们,往湖边上跑,往洛水上游跑。
百姓们几天下来,也不知跑了多少。
樊英花去看了一次,几座山上,人头满满的,天上又下雪不断,雪满为灾,人满为患,再往通往楼关的道路上去看,赵过,穆二虎,李大头,甚至路勃勃都下去抽男丁,在道路上排兵布阵,百姓们以勾杆尺挠作兵器,与前来抓劳力的游牧人干了两仗,看似小打小闹,其实也死伤惨重,自己也有点儿无法抽身了。
一直以来,狄阿鸟在她面前摆出一付暂且栖身的模样,她也这么觉着,暂且栖身而已,到了今天,面对数千百姓的生死,她也不能无动于衷,心说:“游牧人拔不掉楼关,而官兵又突然回来,倘若官兵再成功围住游牧人,游牧人只好抱守楼关,这时官兵又会征百姓冒流矢造工程器械,挖土垒台,想这些百姓也真可怜,都是任人鱼肉,干脆联络阿鸟,带着他们,一同出关算了。”
游牧人拔楼关,显然想在官兵回师的时候游遁远走,然而官兵回来得太快,显然没怎么攻打高奴,一夜突破三里峪,推进到渡头,白羊王这会儿要游遁,只能从洛水的内侧,向下游的黄龙山区游动,这一游遁,不但回不了高奴,反倒钻进了中原人的包围,岂不是自寻一条死路?!
如果官兵晚几日回师,白羊王就绕过三里峪,走了,如果官兵晚回师几日,他便是绕不过三里峪,他也要逃,哪怕往黄龙山区钻,因为外无援兵,自己不能守,可是现在呢,官兵没攻破高奴,高奴又有自己的人马。
既然如此,白羊王有点不甘心了,干脆带着兔子急了还咬人的拼命姿势,咬牙固守滩头,反包围官兵主力。
果然,官兵到了滩头,也把目光放到搜寻百姓上。
他们要重造浮桥,或者造筏,造船,抢占渡头,也毫无商量余地地向这边要丁壮。
这样一来,众人拿不定主意了。如果他们分散开来,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出人,冒死为官兵干事儿,可是现在,他们聚集在一起了,拒绝给官兵干事儿,有了拒绝的力量。大伙都是百姓,虽曾有一阵子要造反,可是这会儿,看着打游牧人,哪能真拒绝呢,可是不拒绝,一定要死不少人,难道后生们的命就不是命么?!他们一商量,决定开条件,你先给我们保证,出力给钱,死了给家里体恤。
条件一开,陈元龙火了,情况危急,这群穷农民来要钱?!那不是与朝廷有了二心,就诓人说:“给钱,都给钱。”
于是狮子大开口。
百姓们一听,不错,商量着要去。
这时,陈半仙却说:“官兵一定是骗咱们的,他们答应得太爽快了,给的条件太好,当兵的还没有这待遇,他们真的肯给么?!他们怎么就不说,我们是给你们打鞑子的?!”各屯代表一听,心说:“是呀。这官兵要是不给呢?!”
他们做了一个非常可笑,非常愚蠢的请求,派个代表去见陈元龙,请求说:“能先压点儿兵器呀,军械呀什么的么?!让我们心里也有底儿?!别过后,啥都不给我们。”
你怕别人没粮食,没钱,都好说,你要军械,要兵器做抵押,谁知道你是要抵押,还是想讨点儿东西造反?!
陈元龙一声令下:“他们是真想造反了,给我抓人,敢反抗就杀。”于是,一支先头部队往西开赴了。
这支官兵足足千余,无论是在陈元龙眼里还是让校尉来看,都足够了。
也确实足够了。
即便男丁们与游牧人打了几仗受点磨练,可他们毕竟不能跟主力队伍相比。
可是,正是在无路可走中蕴含着生路。
百姓们心寒无比,聚集了三千丁壮,说:“官府和游牧人还有什么区别?!他们来,咱们就跟他们拼了。”
他们经过李大头和穆二虎,一致跑去推举他们的压寨夫人为元帅。
樊英花惊悚了,她不怕这些百姓干柴烈火,跟官兵干出什么事儿,而是怕一旦交锋,狄阿鸟还在军中怎么办?!可是,你不打,官兵又上来了,他要是赢了,鉴于百姓的妄动,山寨也一样被人碾烂,她能跟这些百姓说,你们把自己捆起来,送去请罪,好好去修官兵让你们修的东西吧,她不能。她只好称病,私下给赵过说:“你让穆二虎寻个不干事的人出来呗,指挥,你依然指挥。”
唯今之计,只能竖个不干事的人,用面皮包住馅。赵过下去,听从行事,并迅速找了一个伏击地点,给百姓们说:“历来求和,只有胜的可以,败的不行,到了这种地步,我们要想活命,只能打赢他们再说。”
兵户众多,再怎么耕地,还是能找一些兵械的,赵过将百姓密布山上,抽出几十弓手,让他们待官兵进入埋伏圈,封官兵退路,让骑兵正对开阔地,等官兵向山上进攻时,攻击他们兵力空虚了的中心地带。
如果官兵逃走,弓手封不住口,那么,就让他们逃走,令百姓造就追势,骑兵追击上一阵儿。安排下去,领头的百姓个个发誓听从命令。
他们纷纷带着百姓们到山上藏匿,又一下雪,什么痕迹都没有。官兵却丝毫不知道百姓们布下埋伏,仍然照计划向前进军,一点也没有警觉,沙沙走向埋伏圈。
山寨上,樊英花望着,心揪着。她真不知道这一仗到底会给狄阿鸟带来什么,可是也只能眉头不展地看着。
路勃勃已往军队上去了,试图问问狄阿鸟在哪儿,通知他,问题是,问出来还好,问不出来呢?!
火要烧到人身上,你甩都甩不掉,这个时候,派人去军中找狄阿鸟,只求还来得及,可是,来得及么?!来的及么?!
忽然,一名因为孱弱而没有前往战场的喽啰跑了上来,大叫:“夫人,大当家的回来了,大当家的回来了。”
樊英花一拾裙,匆匆从聚义厅下来,匆匆忙忙往坪口跑,跑到了,就见喽啰在前头牵马,一个面黄肌肉的骑士走在后头,不知如何奋战过,衣裳千疮百孔,浑身成了紫色,摇摇摆摆地上来了。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一百五十五节
狄阿鸟刚刚得知赵过等人在按罗谷埋伏官兵,官兵便进了按罗谷。
老天似有意成人之美,西方忽然绽开数丈日光,阳光纵越按罗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