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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上的人默然。
走了两步,又闻得两声夹着冷火的哼声,“你以为我想背你!”
沉默了许久,被背在背上的人终于能发出一点几不可闻的猫般的声音,“我……我又没让你背……”
一旁的青卫似充耳不闻耳畔过家家似的争吵声,全力施展轻功与潜步调保持着一致。
49
宽阔笔直的官道上,风中马蹄阵响,卷起阵阵黄沙,一辆四马并辔齐驱的豪华马车在数百随从的护卫下静静地发出寂静的轱轳转动声。这支伪装成商贾的数百人的车队行了才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一路风平浪静。
封三捻着马缰坐在马背紧紧随着这辆马车旁,那由于行进中轻微晃荡着的珠帘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发着叮叮铛铛的清响,异常地动听。可渐渐地,封三脸上的神情,渐渐地……变为了一种让人摸不透的奇怪。他扭过头,对着身旁那挂在马车门上的不停晃动的帘子看了下,凝视片刻又转头直视前方。
太奇怪了,他竟然会在突然间怀疑这辆马车中的人已不在。他可是从那人踏上马车开始就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车旁!他敢保证,即便是只蚊子也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可在这一刻,他居然会越来越强烈地觉得车中的人早已不在。封三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奇怪想法感到好笑,不管那个人怎样厉害,此刻也肯定应该是毫无反抗之力地困在车内。可事实上,封三一点也不为自己这个奇怪想法而好笑。这车中扣着的是一个怎样的男人,他比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清楚一百倍。如果说车里的人此时突然长出双翅膀飞出去他也不会感到特别惊讶。或者就算他凭空从车里消失他也觉得并非奇事。
仿佛再神奇再诡异再荒诞再无稽再决没可能之事,发生在那个人身上,就都会变成合乎常理的可能。
封三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又湿润起来,他猛勒住马辔,缓缓扬起右手,提嗓沉喝:“停!”
马车顿止。封三盯着那全无动静的车身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伸手,在车门上轻扣了几声。
“王爷,你可需要什么东西?”
没有回应,完全没有回应。封三轻轻拉开车门——
车内很宽敞,再容纳十人也不成问题,而里面的摆设从柔软温暖的全虎皮软榻到小巧珍贵的翡翠夜光酒杯,都是他亲手布置,舒适奢华宛如帝王出行——封三其实是长情之人,他这次只是奉命出来请人回去,没有理由不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好些。
封三笑了。他打开门,就看见懒懒靠在车厢一角虎皮软榻上小寐的江远缓缓睁开眼,朝着他笑,慵懒无害得像只猫。
能这么近距离地、长时间地欣赏传说中倾绝天下的笑容,应该不是件坏事,可那笑仿佛已完全看透他般,持续着……
“我突然想到,王爷双手不太方便,如有什么要求但吩咐便是。”封三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他并不想让江远看出方才自己心中那荒唐的惊慌猜测。
江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眨眨眼,满脸揶揄,“看封兄方才的神情,莫不是怕我在马车里不翼而飞凭空消失了?”
被一下说穿心事,封三罕见地僵住口舌瞪着眼。斜靠在虎皮榻上的人笑不可仰起来,“哈哈,封兄莫非把江某看作是那妖魔鬼怪了?”
见他这般嘲笑,封三明白过来方才他敲门时江远乃是故意不应他,此刻被他嘲笑也只得认了,心里越发觉得这个人比之妖魔鬼怪更加可怕了。
“王爷,你不用担心,我七哥只是很想念你,想请你回去和他多聚一段时间,决不会对你不利。”
江远敛了笑容,脸上一片淡然地靠回车厢壁上。“这我当然清楚,他只怕早已准备好了攻城的大炮劝降的檄文,只待我人一到,便可以将随王在燕鹄将军府做客的消息传到宁朝庙堂上,谋定而后动。沐大将军的手段果然极好。”
封三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因为江远所说乃是事实,他能肯定七哥想要这个人的心,因为他是江远。却也无法抹杀这个人的身份,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他是与这天下安定有着莫大干系的随王——掌握了随王,等于掌握了宁朝的半壁江山,这绝非虚言。
简短的安慰无疾而终,看着江远靠在软榻上假寐神态安详,封三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可做的了,便关上车门,扬手。“出发。”
车队继续静静地前行,封三心境已然平静了许多,直到现在,他才有种随王终于落入自己之手的实感。就在他正要放松紧绷的身体舒展一下时,他的瞳孔急剧地收缩了下,这是他在飞云阁历练多年遇到危险时所形成的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
凌厉的气,强大而危险,封三勒住马缰看向身旁的马车,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封兄,时间有限,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异常熟悉的语调。淡而飘远的音色,此时在阔大无人的黄沙道上突兀响起更让人感觉不可捉摸。
封三脑子里还没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在马车发出异响的同时,练武之人的本能让他被动却不失时机地动了。豪华马车的顶端传来一声闷闷的异响,然后那坚固的铁制顶盖无声无息地掀起,在它瞬间旋转飞离的刹那,那青色的身影以着诡异之速自马车顶部飞出。
马车四周的侍卫并未看清是怎样一回事,只觉一股强大的气流如潮涌至,手握不住马缰,人纷纷被震离马车数步之外。
一时间人仰马嘶。双掌相交的闷响过后,封三按着一阵阵闷痛的胸口,咽下喉中几次上涌的腥甜,不可思议地望着端然立于马车之上的人。
他在脑中设想过无数种被江远逃脱的可能,荒唐的,可笑的,但却绝没想过是这一种,最为直接的,却也是最没可能出现的可能。
他自封了功力,吞下了散功的销玉丸,双手被玉蛟麟捆缚,这些都是事实,他亲自证实过了。可是——
他不费丝毫之力地毁了特制的马车,并且……方才那排山倒海的一掌,封三身手乃是沐云亲自调教,即便是沐云亲至,也绝没可能一掌之间便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封三几乎是用一种难以置信地惊疑眼神望着立于马车顶端之上的人。他不敢揣测,即使此时他的七哥亲自赶来,也不知能不能让这人束手。
被震开的侍卫纷纷勒马上前,想成合围之势擒江远,却被封三立时制止。他知道,那车顶上的人,看似温和,但并非不会杀人。
马车顶上的人笑了笑,封三熟悉,那是属于江远特有的淡漠笑意。
“封兄可还想阻拦在下离去?”江远在车顶淡淡的问。
封三没有回答。江远轻声一笑,“既然这样,江某告辞了。”
青色的身影飘如轻烟,只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来时路的尽头。封三瞪着眼直直看着,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江远没有打马而去,显然是嫌及马匹速度太慢,封三苦笑,以他那种难以置信的速度恐怕七哥来了也是赶不及了。
马车内几乎完好无损,只是多了一样东西。封三拾起断成数截的玉蛟麟,觉得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已出乎他能理解的范围之外,他不想再多费精神地考虑什么,斜斜靠在马车上,等待着沐云的到来。
潜三人一路急行,终于在约定时间内到了柔然与乌孙边界之处。
江远还没有来。三人在一间无人供奉的破乱寺庙内等了近半个时辰。
“怎么还没来……王爷会不会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江羽期期艾艾地小心道。
潜冷冷看了他一眼,“青卫一路都有留下标记。远只要来了就一定能找到我们。你就不能安下心来等他吗,啰里啰唆,像个女人!”
江羽挨了训,垂下头不再说话。
三人继续默然地等,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等的人还没出现,潜悄悄地握紧右手。难道之前的环节出了什么问题……忽然一旁悄无声息的青卫眼神闪动,欣喜地道,“王爷来了!”
话音刚落,庙内闪进一人,青衣黑发,正是他们所等之人。三人一声欢呼,迎了上来。不及寒暄,只闻江远沉闷的语声传来,“我们速离此地。”
江远大异于平常的声音让三人的欢呼声僵住了。因为江远的脸色太过苍白,以往那玉般莹透的肤色蒙上了一层脆弱的惨白。
“远……”潜满脸惊惶地地看着江远,眼前之人的异常还来不及让他思索这是怎么回事,便闻见了鲜血的气息。他清楚无比地看着大口的鲜红液体自江远嘴中喷出,一点一点地、温热如滚烫的溶浆溅在他的脸上,身上……
“你受了伤?”
看到眼前的境况,不用多作解释,刚刚赶至的男人已然明白了状况。但语声中难免有着一丝诧异。封三的身手他再清楚不过,天下间能逃出他的掌控又同时伤他的人并不多,就算那个人神通广大,但要在功力被制的情况下伤人逃脱也毫无可能。
沐云看着封三,等他解释。
“要做的事我都做了,可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个人。”
封三靠在马车上,苦笑着将断成几截的玉蛟麟扔给沐云。沐云看着手上的东西,探究似地用手摸了摸,再执着其中余下的一端,双手微一用力,所谓决拉不断的宝物应声而折,便似失去活气的败草一般。沐云皱了眉陷入了沉思。半晌,问,“之前你有没有让它沾到血或眼泪之类的东西?”
“没……”封三突然住了声音,看向沐云,缓缓地将江远自缚前后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沐云静静听完后将断成数截的玉蛟麟握紧掌中,顷刻松开,一堆细细的粉末飘落在黄沙上。“玉蛟麟遇血泪而败死。”沐云说。
封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不是你的错,我也是方才醒起这句话。”沐云仰起头,闭目默然。
“这大概就是天意。”
不知为何,这平静得接近虚无的声音让封三听着有些隐隐作痛。
他的七哥,惊才绝艳,雄图霸意,睥睨世间英雄,即便是想要这万千江山,也只是冷眼于一旁运筹帷幄,谈笑起风云。
封三一直崇敬着那样坚不可摧为他遮风挡雨的七哥,可现在,七哥想要那个人,如同他想要江山般的强烈、执着。可不同的是,他失却了指点江山时的自信与沉着。
封三扭开头急急地咳嗽了几声,不想再看那闭着的双眼中埋藏的近似痛苦的无力。
沐云蓦地睁开眼,看住封三,“你还没说他到底是如何伤了你?”
“我和他对了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