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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与此同时,尹天颀也攀上了顶峰,他弄湿了贺兰隆结实的腹部,气喘吁吁,眼神则呈空洞状态。
贺兰隆看了他一眼,退出青龙帝的身体,拉起床尾的丝绸长袍,在他系好衣带,一把拉开纱幔之时,也传来了宫女恭敬谦卑的报时声,“皇上,五更天了。”
贺兰隆本想说皇上今日不早朝,可是又觉得不妥,青龙帝尽管处处受太后牵制,没有实杈,可毕竟是金阈天子,如果不上早朝,就给了太后那一夥人新的夺权藉口。
沉思片刻后,贺兰隆以不情愿的口吻吩咐道:“来人,伺候皇上淋浴更衣。”
青龙帝与贺兰隆翻云覆雨之时,尹天翊已经静悄悄地出了永安门,他是买通了御厨房的烧水工人,躲在水车里溜出宫去的,他这是第五次出宫。
当皇宫里的权巨、嫔妃,为争夺太子之位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尹天翊最大的消遣,就是在陌生又喧闹的市井间穿棱,看糖人、杂技,玩叶子戏,和孩子们一起捏泥人等等。
在百姓中他感觉到平静,就算是飘着落叶又脏污的溪流,他都觉得和蔼可亲,比皇宫温暖多了。
尹天翊一直觉得自已是投错了胎,才会生在帝王之家。
他不讨任何人欢喜,先帝嫌他口拙愚笨,将来不成大器,贞太后讨厌他的母亲,因此一并也讨厌他,曾在大殿嘲笑他是“蚁鼠之辈”,不准他上仁寿宫请安,虽然贵为王爷,锦衣华食,他却从来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
尹天翊拎着简单的行囊,走在晨曦初透的永华街。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回去了,虽然出宫的刹那,他还很苦闷、很害怕,觉得自已无依无靠,可是他很快振作了起来,天无绝人之路,他有手有脚,还能饿死?比起嫁给那个什么大王,当自自自在的百姓可是幸福多了。
“为什么会有人叫铁木耳呢?”嘴里念叨着这个十分奇怪的名字,尹天翊耸了耸肩膀,往前走去。
为了避免被皇兄抓回宫去,尹天翊想到了一个最危险,又最安全的地方。
—就是春楼。
凝香坊是上京著名的春楼,凭水而建,装饰华丽的画舫建立在清河之上,两岸桃红柳绿,生机盎然的美景一览无遗,一架朱红小桥与岸相通,岸上还有八、九座以旱桥连接在一起的红楼。
楼内有剔透玲珑的湖石假山,秀茂的翠竹花木,一夜千金的名妓厢房,平日里是轻歌曼舞,香气缭绕,金樽酒不空。
尹天翊和凝香坊的老板娘 了个短工契约,负责打扫兰花院的厢房和庭院,兰花院位处北边,人没有画舫那么多,尹天翊爽快地答应下来。
虽然他拿起扫帚来显得笨手笨脚,可人老实,也勤快,不刻看的、不刻说的绝对守口如瓶,老板娘芮夫人观察了一阵后,就把尹天翊调到了凝香画舫,给那些一掷千金的贵客沏茶倒水。
三月末,又一日,尹天翊给紫砂蒂壶里添加茶叶的时候,听到了两个小厮在窃窃私语,而画舫外面似乎很热闹?
“听说那偷了那纨扇贵妃图的飞贼还没有抓到?”
“是啊,六扇门把上京的底都掀翻了,就是没那飞贼的消息,不过,那贼人偷贵妃图干什么呀?要是我,就拿夜明珠、玛瑙杯。”
“嘘!不要命了,”扫地的小厮紧张地看了舱房外一眼,“这也能瞎说,小心官老爷把你捉了去!罚你板子!”
拧着抹布的小厮不以为然,摇头晃脑道:“官老爷哪里有空管咱们这些杂役,皇上龙颜震怒呢,再不交出贼人,他就要掉脑袋了!”
“啊!”尹天翊一不小心加多了茶叶,赶忙又拿木镊子夹出一些,青龙帝皇榜上獐头鼠目、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贼人就是他。
也许觉得王爷逃婚,是皇家家丑不可外扬,那皇榜上的人一点也不像他,百姓认不出来,六扇门的衙役还有禁军就缺了线索,只能像没头苍蝇般到处抓人,尹天翊如果不是一直躲在春楼中,也会被他们抓去,由内政府总管认人。
尹天翊不自得叹了口气。
随大苑王一行离京越来越近,皇帝和官吏们的脾气也就越来越暴躁,一时间闹得京城鸡犬不宁,尹天翊好几次想跨出凝香坊平息骚乱,可是一想到要和蛮夷子结亲,脚又缩了回来,他是真的不想……也不敢嫁。
“我说,那飞贼是不是和贵妃娘娘有什么啊?像青梅竹马,生死相许之类?”
“嘘!这也能说!”做了个快住口的手势,青布衣的小厮收起了抹布,“我看那飞贼只是色胆包天!”
那扫地的小厮没有应话,而是呆呆地望着画舫外面的朱红小桥,是什么人来了?庭院里那么吵闹?
小厮们才想看个究竟,摇着白羽扇,穿着红色薄纱裙,娇姿欲滴的芮夫人就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是两个风尘仆仆、高大威猛的男子,一看那皮革毡衣就知道不是中州人氏。
两个男人都配着寒光闪闪的大弯月,走进门来的气势就像是猛虎出闸,而且一进来就把这角角落落都打量了个遍,然后才站到了厅堂中央的红木宝椅前。
“来来,可汗大王这边请,小义,快上茶,要顾渚紫笋。”
芮夫人十二万分热情地招呼另一位还站在门外的男人,一边使了个眼色,屏退了厅堂里直发征的小厮。
画舫通常巳时后才会开门,可这位客人来头非同小日,是骑马打天下,令中州百姓闻之色变的大苑王铁穆尔。
传说他以血养剑,是手心里攥着血块出生的罗刹,弑兄杀父才做得可汗,传闻绘声绘色,百姓们也听得心惊胆战,不管是真是假,这种皇亲国戚都不是小小春楼能得罪的,芮夫人笑得殷勤,心里却捏着把汗。
铁穆尔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左衽的银虎皮长袍,圆领窄袖,腰间束金丝带,黑色长裤的裤脚束在靴筒子内。
他粗实的拇指上戴着玛瑙扳指,头戴盘着金龙的黑裘皮毡帽,他也是风尘仆仆,一身霸气地坐到了宝椅上。
人人都说大苑王是夜叉脸面,尹天翊透过茶水室的窗帷看过去,也是胆战心惊,不是说他丑,而是气魄太可怕,强壮勇猛的身材,如箭锐利的眼睛,横扫千军的气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让人打从心底寒噤。
尹天翊拿起檀香木的茶盒,心脏在咚咚狂跳,表情是既愕然又不知所措。难道逃婚的事情已经穿帮了?不是内政府来抓人,而是由铁穆尔亲自来抓人?怎么会这样?
自从青龙帝指令他嫁与大苑王,他的宫殿里就多了两位诰命夫人,整天教导他礼仪,怎样跪,怎样谢恩,怎样“无违夫子,举案齐眉”。
他也是男人,却要对另一个男人唯命是从,这皇宫里的人是不是都疯了?有违丈夫又怎么样?会被砍头吗?
想到那寒光逼人的铡月,尹天翊就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听说那蛮族折磨人的本事多着呢!难道……还会被五马分尸?
尹天翊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吓得六神无主,连芮夫人向次叫唤都没有听到。
“小义!上茶呀!”芮夫人摇了一下鹅绒羽扇,杏目圆瞪地出现在茶水室的门口,“干什么呢?还不上茶!”
“是、夫人。”尹天翊一惊,弄翻了茶盒,七手八脚地将茶叶收拾起来,慌慌张张地拿铜壶冲热水,这水又有一半洒在了碗托上。
芮夫人看不下去,只道是小厮没见过世面,叮嘱了一句,“马上送来!”转身就出去了。
“完了!”尹天翊脸色苍白,乒乒乓乓地盖好茶碗盖。
完了这种话是大忌,别说宫廷里,寻常百姓都不喜欢说,可尹天翊现在的心情,真的只有“完了”可以形容。
别说逃婚,藐视皇帝圣旨是什么罪,尹天翊岂不知道?
“可汗大王,冬月来啦,她可是我们凝香坊最有名的一个,是整个金阈的花魁!”芮夫人拔高了嗓门的,妩媚的声音,一下子传进茶水间,尹天翊眨了眨眼睛,呆呆地抬起头来。
凝香坊的花魁冬月,一双玉手抱着琵琶,随一阵兰花清香走了进来。
她体态婀娜,面容更是如花似月,梦幻般姣美,看见高大威猛的大苑王一点也不畏惧,一双星眸含情脉脉,屈膝行礼,“贱婢冬月,给可汗大王请安。”
怎么……那大苑王来凝香坊,不是捉人,而是……真的是……买春?
尹天翊彻底傻了眼,天下人皆知,大苑王来上京是娶亲的,那他到妓院来买春又是怎么回事?他把金阈国,把皇帝,还有和亲的王爷当成什么了?
大厅内,铁穆尔玩弄着拇指上的扳指,深邃的眼睛盯着冬月直瞧,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芮夫人紧张地捏着象牙扇柄,时间久了,冬月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身体渐渐僵硬,铁穆尔才开口道:“起来,弹琴给本王听。”说的竟是金阈语。
芮夫人和冬月顿时松了口气,又有些惊奇,怎么这塞外大王还会讲金阈语?
冬月拿着琴,在临近铁穆尔右侧的杌凳上坐下,开始弹奏起来,弹的是《塞下曲》。
大厅的紫檀八仙桌上,一道道佳肴珍馐也从画舫的前舱送了过来,有珍珠鸡、芙蓉虾,脆皮鸭子、羊肉片燉萝卜、烤||||乳猪、水晶馍馍等等,还有装在白瓷壶中的陈年贡酒。
尹天翊见大厅里有五、六个小厮在忙碌,而大苑王倚着软枕,目不转眼睛地看冬月弹琴,舒适惬意,心想这茶是不用送上去了,还是尽早开溜的好。
还好金阈没有公主,不然,嫁给这样花心的男人,还不是每天以泪洗面?尹天翊暗暗诅咒这个没天良的男人,打开茶水室的黄花梨木匣,拿出自已藏在里面的小小钱袋,好在,他早有随时逃跑的准备。
尹天翊端起茶盘,低着头,想就这样把茶放在八仙桌上后,偷偷跟着厨房的小厮走出大厅去,可他才走到曲屏风后面,就听到画舫外面一阵喧闹。
年逾六十的丞相李远和大苑使臣索鄂勒,步履匆匆地走过朱红桥,身后还跟着两列齐整威武的禁军。
李远想进画舫大厅,却被铁穆尔身边的四大护卫之一,涂格冬拦住!
“站住、来者何人?”涂格冬中气十足地大喝,并不把那两列禁军放在眼里。
“在下金阈国丞相李远,接驾来迟,望可汗原谅。”李远跪了下来,索鄂勒也跟着跪了下来。
贺兰隆的动作还真快!
宝椅上的铁穆尔冷峻一瞥屋外,他和呈个亲信抛下行走缓慢的迎亲大队,快马加鞭来到上京,就是想看看金阈国所谓的和亲,是真的还是有诈。
贺兰隆很美,穿着一身白虎战袍,在沙场上浴血奋战的时候,那飒爽的风姿和豪情,让铁穆尔不禁产生识英雄,重英雄,惺惺相惜的感慨。可是几次交手之后,又让他恨得牙痒痒,他也熟读中州兵书,可实际运用起来,却逊於贺兰隆。
贺兰隆在战场上,把“兵不厌诈”是运用得淋漓尽致,什么面子里子,只要能赢就行!
所以,铁穆尔对和亲多了一个心眼,万一贺兰隆的目的,是将他困死在上京呢?
铁穆尔原打算亲自探察虚实,可他前脚才踏进凝香坊,贺兰隆的禁军就到了跟前,让他不得不佩服,又有些咬牙切齿。
铁穆尔沉着脸没说话,冬月的琴也不敢停,屏风后的尹天翊则是冷汗涔涔,进退两难。
“使臣索鄂勒,拜见可汗!”索鄂勒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