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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插嘴,他这几句话足够任何人寻思一辈子。”
无嗔上人想一会才道:
“你绝不肯对‘命运’妥协让步。所以任何危险你都不在乎?我有没有误解你的意思?”
冷见愁道:
“大致上是这种意思。既然你是生死祸福‘界线’代表之一,我就想看能否突破此一‘极限’。”
山海夫人道:
“冷见愁,这样做法恐怕非智者所为。”
冷见愁道:
“但命运绝对不仅靠智力就能抗拒,这一点我已思考过千百回了。”
山海夫人道:
“那要靠什么?”
冷见愁道:
“我还不能明白,但大致上凡不涉及武功自然以‘智慧’为主,武功为辅,若是涉及武功,智慧便是辅而非主,而武功方面很可能以‘速度’为主流。”
山海夫人深深叹口气,道:
“冷见愁,谢谢你,你使我决定急流勇退,因为我现在可以承认是‘命运’手下败将,请你继续努力,更希望我在死去之前知道答案。”
他们交谈一大堆话,段钧还懂得一些,胡铜铃余凡却都又迷惑又不耐烦。
但他们已无须不耐烦,因为冷见愁心灵中已接到“危险”讯号。他的身体几乎与心灵接到讯号的同时行动,速度是最重要因素。
冷见愁身子飞上半空中。
他刚好快了那么一点点,所以无嗔上人连人带刀幻化而成一道精虹射过冷见愁原来站立之处却落了空。
无嗔上人手中的刀是一把缅刀,就是可以盘绕腰间那种刀,锋利得可以削铁如泥,而且他掣出缅刀出手攻击这一连串动作根本快得无法形容。
然而刀利手快还是其次,最可怕无嗔上人居然人刀合一化为一道耀人眼目之精虹。挟着无坚不摧快如闪电之威势,即使是普通武林人也能直觉知道,当他人刀合一往来掣扫之际,世间绝对没有不被摧毁之物。
但事实上却有一样物事必定不会被刀光摧毁的,那就是“虚空”。任何刀光威强莫当,“虚空”绝对不会被切成一片片或一块块。
人人都被刀光精虹激射的杀气寒气制慑,股票身软连呼吸亦为之停顿。
刀光精虹并非一现即隐,而是盘旋闪掣等候冷见愁坠下。
胡铜铃那么勇猛从无畏惧之士,这时心中很想大叫冷见愁万万不可落地,因为血肉之躯功夫练得再好刀法再高,却也一望而知决计躲不过这刀光精虹绞扫之威。
可是胡铜铃居然叫不出声,全身索索发抖不能停止。
冷见愁人在空中,若是抓住屋梁当然可以不掉落地,但人刀合一地精虹必定射上去把他绞碎。
所以冷见愁绝对不可以“停止”,他在空气中居然象走路一样跨步行走,忽东忽西忽左忽右。
他给人(任何人)一个强烈无比“印象”,可以一直在空中凌虚行走进退自如而不会掉落地面。
如果他永不掉回地面,则地面上一切力量当然都不能奈他何。
他脚下只有一片无可克服绝对不能摧毁的“虚空”。
不论冷见愁轻功有多高明,纵然能在家中蹈空行走左右趁避。
但他终究是“人”而不是“鸟”。能够使身体由“浑浊”变为“清虚”,由“沉重”变为“轻灵”那一口至精至纯的内家真气,再而衰三而竭必将耗尽失去作用而坠落。
此时必须靠处力支持体重以便换气,方能重新表现超人的能力。
内家功夫(包括运息吐纳打坐等)至此几乎已致最高境地。如果超过此一界限就已趁入“仙道”,例如地仙能飞空走雾,不饥不渴寒暑不侵长生不老,到天仙境界则色身已化质碍不存,可以步日月无影入金石无碍(即构成身体各种物质皆“气化”,但深信不是变成空气一样之意思,因为空气尚有形质。故此“化气”只不过采用一种吾人容易聊想的概念。若用“光明”,当然超出光谱,好象还接近些)。
另一方面那无嗔上人“人刀”合一化作一道精虹。此是“刀道”最高境界。他全身血肉及精气神色,完全化合于刀上由心念驾驭,使得那刀的“锋利”变成另一种奇异的锋利泛射眩目异彩奇光。
任何物质都不能阻挡必被摧毁,冷见愁血肉之躯当然更挨不起受不住。
幸而到目前为止“人刀合一”的精划仅仅电掣飞扫冷见愁身后的“虚空”,换言之冷见愁在空中飘浮进退每个动作都有莫大作用,竟然使无嗔上人无坚不摧精虹一连落空十次。
冷见愁忽然象一块石头般直掉落地。
他终于做不成飞鸟,回复靠双脚行走的人。但他掉下来时却象一头“死猪”。
就算还有点呼吸但也一定离死亡很近很近。
山海夫人段钧甚至失去姆指的余几,个个心头一紧,呼吸都停顿眼睛有多大就睁多大。
冷见愁被“杀死”这一刹那,将是使任何人永世难忘之景象,在武林历史亦将是极重要的一刻,而他们这些人都是见证。
无嗔上人所幻化的精虹霎时已卷到,那种森寒之气以及无比锋利之奇异感觉,形成的威势简直能吞噬千万人,而不必吐一块骨头。
但冷见愁至少目前还不是死猪亦未被吞噬。“天绝刀”终于出鞘。
天绝刀扬起劈出,所以动作清楚得如同慢动作电影。
但最奇异的是天绝刀没有劈中任何东西,因为冷见愁整个人移后五尺,好象被“精虹”激迸风力吹起飘飘退后,不用半点气力也不必移步。
“精虹”忽然停止然后消散,现出无嗔上人身形。
究竟谁赢谁输?何以无法瞧出结果,莫非他们之中有人用无形刀气杀死对方?
还是再等一会就有一个人会倒下?好象都不是,因为无嗔上人很苍白,脸上露出惊异迷惑神情,显然没有被无形刀气杀死。
而冷见愁也泛起苦笑,摇晃一下天绝刀,道:
“此刀出鞘居然空回,看来我非放弃它不可,应该送给一个更适合的人才对。”
无嗔上人道:
“不对。天绝刀当世之间只有你有资格用。任何人凭仗此刀酒家都能够杀死他,你信不信?”
冷见愁道:
“相信。不过你却勿忘记人家也可以杀死你。如果你们一齐死同归于尽,伊是平手之局,勉强可说你并没有杀死他,因为你也同时死了。”
他好象一点都没有注意到甚至没有发现无嗔上人面色何以苍白?何以话声出现乏力现象?假如无嗔上人已经负伤,冷见越难道竟然全不知道?
无嗔上人道:
“那人是谁?莫非连四?”
冷见愁收刀入鞘而不回答。
山海夫人忽然道:
“大和尚,我想弹奏一曲给你听好么?”
无嗔上人恢复笑脸,道:
“不好,当然不好,酒家请你高抬贵手万万不可弹奏。”
莫说段胡余等人诧疑交集,连冷见愁也不禁感到他简直接近胡闹无赖。试问山海夫人不趁这时出手更待何时?老实说他应该向冷见愁求援,也只有冷见愁才帮得上忙。
山海夫人冷冷道:
“如果我不接受呢?”她不是鲁莽之辈,所以特地留些余裕好让冷见愁表示意见,否则何须与无嗔上人讨价还价?
无嗔上人接口道:
“夫人此曲只应天上有,如果你一空要弹奏,洒家深感荣幸,因为洒家在人间已经是第二回听闻了。”
原来其中尚有别情,无怪无嗔上人当时一开口就提到“阳光三叠”魔音奇功。
亦无惯他敢提出山海夫人不可弹奏之请求。若非他心中有点把握,则即使能杀死冷见愁之后怎么办?山海夫人会趁机出手这一切怎会想不到怎能不防?
山海夫人好象被人打一拳,身躯震动一下,缓缓道:
“是不是在南京?”
无嗔上人道:
“南京水云寺,酒家只是个小沙弥而已。”
山海夫人啊一声,道:
“你竟然是悟真么?认不出来简直一点不象。”
她忽然向段胡余等人道:
“你们帮忙搬张桌子,最好能弄到一点酒菜,我候跟他们谈谈,冷见愁,谈一会好么?”
冷见愁道:
“喝几杯更好。”
江湖恩怨仇杀场面有时就是如此奇怪和变幻莫测。现在即使飞天鹞子吴不忍也来参加,亦可能被他们接受甚至欢迎。
他们三人躲在一角,有酒和一些卤菜(饭馆伙计和厨师尚未出现,所以只有卤菜)。
山海夫人拿起盅,道:
“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冷见愁,你是才人中的才人。”
她略略拨开面纱,一口干了满满一杯。
她又道:
“三十年恍如一梦,悟真,南京一别倏忽三十年,时光过得好快啊。”说完又干了一满杯。她声音微变大有苦涩之意,又道:
“你亦已成为一代高手,足以纵横天下,但我呢?老啦!昔日种种皆如无痕春梦……”
她再干一次凑足三杯之数。
大曲酒烈得象刀子插入人心肚肠。
浓烈酒香会使人勾起许许多多旧事前尘。
无嗔上人游戏风尘的笑容忽然消失,凝国寻思间不觉露出惘然神情。
他身为“血剑会”当家亦即是当世第一流杀手,的确很少很少机会让自己沉缅回忆而咨嗟感叹。
身份职业使他内心冷如冰硬如铁(表面笑嘻嘻只是伪装),永不敢松懈警惕戒备,不敢流露放纵任何感情。
这种日子人人都知道不好过,他为何选择而这迄今尚不放弃?金钱对他那么重要?
冷见愁连干三杯之后,无嗔上人稍稍恢复常态也干三杯,道:
“山海夫人,当今天下除了酒家还有没有人知道你取名‘山海’的意思?”
山海夫人怔一下,道:
“没有,但你会知道。”
无嗔上人道:
“‘山’字不必解释。‘海’字是不是记念‘水云寺’?”
山海夫人叹口气道:
“值得浮三大白。唉,能够大醉三日三夜更好。”
这些往事冷见愁当然无法插嘴。但却能陪他们干杯,所以不至于无聊寂寞。
无嗔上人道:
“冷见愁,你为何对我刀下留情?你自然比谁都知道这样做法很危险,危险到当时我简直已看见你身首异处的景象,你肯不肯告诉我?”
冷见愁道:
“我们拼斗合理结局应是一死一伤,但亦可以说是连伤者亦活不成。”
山海夫人微有酒意(任何一口气被烈酒之刀连戮十几下能不醉倒已经不易),少却许多矜持,问道:
“伤者应该是你。你知道一定伤重不治?”
冷见愁摇头道:
“伤势一点不难治,问题出在余凡身上。”
山海夫人啊一声,连连点头,道:
“对,他气量不大,很可能……”
冷见愁道:
“除此原因外,我想知道第一点和现在价值多少钱?”
无嗔上人笑嘻嘻道:
“二十万两,洒家生平所知身价最高之人。”
冷见愁道:
“二十万当真吓人。我听了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恐惧忧虑?只不知若是别人杀死我便又如何?”
无嗔上人换回严肃面色,道:
“为什么问这个?莫非你有危险?”
冷见愁道:
“你没猜错。”
无嗔上人道:
“谁能杀得死你?一定不是人类而是魔鬼。”
冷见愁道:
“也猜得很对。”
无嗔上人当然不会当作真话,说道:
“若是外人既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