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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婷道:
“是我,我仍然认为范慕鹤有机会,所以及时点着一支火炬。范慕鹤没有令我失望,他用深厚莫测的修养功夫跟冷见愁拼了很久。”
徐无理道:
“但范慕鹤终究输了,对不对?”
雪婷道:
“是的,不过如果有一千个女孩子在当场看见,担保一千个女孩子都会爱上范慕鹤。羽扇纶巾名不虚传,真是风度翩洒,有气魄有胆量。”
常青道:
“气魄何在?胆量何在?”
雪婷等了一阵,才轻轻道:
“他敢服输。”
常青忿然道:
“不对,王八蛋灰孙了都会认输。如果是我定当力战不屈,宁可血溅当场也胜过含羞而活。”
几乎每个人的人生哲学都有差异不同,而且谁也不能勉强别人同意自己的见解。常青既然不同意‘认输’需要勇气风度,他本人当然绝不肯认输投降。
常青想法没有错,以他的年纪阅历意气要他选择一条路,他宁可选择“战死”
并没有错。只不过他如果幸而能不战死,能够活下去,他年纪大了,眼界阔了,思虑深刻而且“声名”又是经过生死百战才获得。那时他才会了解认输需多少勇气。
但亦仍然可能不了解,人生便是如此!
雪婷不跟常青争执这一点,说道:
“我对冷见愁只知道这么多。他到底肯不肯硬接徐老丈这一刀‘肝胆相照’?
我不知道。”
徐小茜道:
“如果冲见愁自认刀法功力造诣接得住这一刀,当然不必再说下去。问题是他心中并无把握之时。他会怎样做?‘羽扇纶巾’范慕鹤,‘烟雨江南’严星雨是江南三大名剑之二。他们剑法不见得一定输给冷见愁,但他们没有把根,根本测不远冷见愁武功达到何等地步,所以他们都不肯不敢出手。因此我的看法冷见愁没有把握的话一定不肯硬徐老丈一刀。”
但雪婷当然有自己一套,否则也活不到今天。她忽然叫道:
“常青,我们到那边讲几句话,讲完才拼命不迟。”
常青应一声“好”,大步行去。雪婷居然连徐小茜也不让听,拉着常青手臂转入树叶后面。
他们倾刻就比来,不至令人误会。尤其他们年级稚气的面上都残留着玩皮笑容。
没有人间及雪婷说甚么们们话。在年轻的青春焕发的生命中,原本充满这一类不可解释的趣味。每个人都经历过此一阶段,总能模糊记得。所以谁会多追问呢?
常青长剑一挥“丝”的破空声,腕力和挥洒自如的动作使人刮目相看。
徐无理姿势分毫未改。刀的架式、人的姿势融合为一,仿佛自古以来便天然生成。
常青道:
“大哥二哥,我如果不接徐老丈这一刀,活着也没有意思。”
霍昭说道:
“那就接他一刀。”
常青右手举起,长剑发射寒冷光芒斜指天空。道:
“徐老丈请。”
徐无理眼中又现出横蛮无理喻的神色,森森刀气刹时笼罩大地。
忽然间刀光剑气同时暴现,耀眼生花寒气旋转,人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若以慢动作形容,则徐无理的刀尖砍到常青西门。常青之剑亦刺徐无理咽喉要害。徐无理刀势却忽然山直砍变为垂立剖割,所以“锵”一声顺便挡住来剑。但刀锋仍然分毫不差落在常青胸口肚腹。“肝胆相照”名不虚传,果然剖胸破腹威不可挡。
锐利无比的刀锋碰到常青肚腹,登时鲜血喷溅。常青身子如风车似的旋转,寒光闪处“锵”一声一支长剑刺中长刀。如果不是有长刀遮挡,这一剑必定人徐无理胸口要害。
原来常青翻身出剑,出的是左手剑,此剑本来负于背上,是以只须转半个身剑势已出,比用右手剑快一半有余。
霍昭泰龙奔上扶住常青,只见他胸腹间鲜血染红一片。霍昭一顿脚悲声叫道:
“罢了,罢了。”
雪婷山奔过去察看常青伤势,徐小茜却款步上前,道:“徐老丈,谢谢你刀下留情,”
徐无理两眼翻向天空,冷冷道:
“什么刀下留情?徐某自出道甘余年以来,请问几时用这一招杀过人?”
徐小茜叹口气,道:
“但世上知道的人很少。徐老丈,听说你找我们?”
徐无理道:
“老夫那个不成材的儿子徐良一足瘫痪,你们有什么过节?”
徐小茜道:
“没有,令郎是个好男儿。风度翩翩,有义气,好刀法。我们使诡计才制住他。
没有过节,一点也没有。”
徐无理听得莫名其妙,道:
“既然没有过节,为何……”
徐小茜道:
“那是因为你,我们都怕你不讲理。寻常之人也还罢了,但你却是‘天下十二名刀’高手。你不讲理我们就惨了。”
徐无理大有啼笑皆非之感,道:
“好吧,老夫很蛮横,不讲理。但我儿子却残废了,这话怎说?”
徐小茜说道:
“还未残废,除非你要他残废。你肯不肯讲理?”
徐无理咬牙想了一会,才道:
“好,我讲理。”
徐小茜道:
“那么你老人家先回去,别责罚令郎,也不要怪罪我们。”
徐无理仰天叹道:
“原来‘束手就擒’的滋味便是如此。好,我走。”
他说走就走,这交椅也搬走,除了常青肚腹伤势之外,不留任何迹痕。
常青伤势其实很严重。徐无理只不过说自己以往施展这一招从未使对方肝胆跑出来而已。并不是说受伤很轻,更不是说伤后不会死。
鲜血流很多连泥地都红了一片,普通人见自已流那么多血一定骇昏过去。常青面色因失血而惨白如纸,却微微而笑,由得霍昭秦龙上药包扎。
雪婷忽然叉腰说道:
“常青你很勇敢没错,但笑什么?什么事值得笑?”
霍秦两从都愣住了。伤者自己都肯笑,旁人却生气。这是哪门子道理?
徐小茜声音很悦耳,道:
“常青不用回答,我会替你讲。”因为常青的伤口长得惊人,竟是由胸到小腹。
其中肚腹有一段两寸长简直破开见到肠脏。所以常青不但不可说话,甚至呼吸用力一点肠子都会进出。
霍秦两个赶快继续包扎。徐小茜又道:
“常青不愧是男子汉,不但输得心服。而且能够见识一扣真正高明精深的刀法,受伤也值得。所以欣然微笑。”
雪婷瞪眼道:
“真是如此?”转眸见常青眼眶潮红。不问可知徐小茜已说出他心坎中感想而感动。她长长叮口气,又道:
“常青,你没错。我想,这才是真正男子汉。”
没有人接嘴。雪婷的颖悟和体贴,固然衬托出徐小茜的过人智慧,但亦使人感到“她们”都高出凡俗女子很多。简直叫人觉得“高不可攀”。
雪婷忽然又道:
“快走,找冷见愁去,常青伤势很严重,只有冷见愁救得。”
秦龙抗义道:
“我们还能求他?不……”
雪婷皱起鼻子,几乎又发脾气,大声道:
“为什么不行?他是当今大国手,我的未婚夫四凹就是他救活的。”
人人心情突然变得复杂微妙。雪婷既然已有夫家,找冷见愁干么?不是别人太敏感,而是雪婷的口气态度……
世上很多事情要理智冷静观测推论。但又有些事不必如此麻烦,只用“感觉”
就够了。
现在大家都用“感觉”知道一件事,却都不讨论。他们的感觉对呢?抑或错了?
满城灯火,弦管歌声随风飘送。
满眼醉人繁华。熏天权势意气。爱情迥肠荡气。一切都将随韶光逝去,世上有甚么能不被时光吞噬而淹没呢?
冷见愁站在黑暗中,身躯挺直有如门板。
一缕灯光从门缝漏出来,屋内的瞎仙仙一一烛影摇红秦聪是在独酌?抑或是昏沉大睡?
各式各样的声音送入冷见愁耳中,响亮的是稍远道路上车马踏辗声。走江湖卖药卖艺锣鼓吆喝声。小食摊招徕客人叫唤声。最微明的声音不是风声水声,而是偶然离开枝头的落叶堕地声。
有些昆虫爬行或飞起时会弄出相当嘈吵声音,但蜘蛛却永远是最静诡最诡秘的一种。
冷见愁面孔不动,眼珠却转到斜左方的草丛。清清楚楚看见一个人,却用蜘蛛爬行方式躲入草中。
四周一片黑暗中冲见愁身形仍然隐约可见。但那“蜘蛛”人地爬行,衣服颜色与地面一样,实是无法辩识——除了冷见愁。
转眼间“蜘蛛”人已推进到数尺外的草丛后。这距离太危险了,任何暗器都可以夺去一流高手性命。
冷见愁等一阵,才说道:
“我希望七支小钢叉的毒刀能见血封喉。这样,中叉的人就永远不必说话。”
草丛后的“蜘蛛”人突然飞返数丈。动作又轻又快,这一点风声都不曾带起。
冷见愁又道:
“草丛内乱七八糟的绊马索有何作用?等我跌跤之时出手?看来不象。天下间那有绊马索细得象蜘蛛丝的?绊蚊子差不多,可惜我不是蚊子。”
突然问冷见愁移动位置,快得好象根本没有移动过,稳稳站在“蜘蛛”人五尺内。
“蜘蛛”人转动头颅四下张望。冷见愁道:
“你可是找我?”
一股森厉奇寒杀随着话声笼罩住“蜘蛛”人。
对方跳起来数尺高,大声道:
“我是小郑”
冷见愁道:
“我知道。”
小郑道:
“我忘记你不是人是魔鬼,眼看太好机会忍不住试一下。很对不起。”
冷见愁道:
“不要紧,如果我误会而下毒手,性命反正是你的。”
小郑道:
“我会记住这话。”他从草丛出来。原来是曾经拦住徐小茜雪婷二女去路的老人。
小郑又道:
“徐小茜雪婷都来了,‘十二名刀’之一的徐无理、金陵豪门朱家二护院武师之小的霍昭秦龙常青三人。还有就是烟雨江南严星雨。这些人都想会会你。”
冷见愁道:
“你还知道什么了?”
小郑道:
“徐无理刀法精纯,功力深厚,对付常青那一扣‘肝胆相照’,使我替你坦心。
其实常青‘正反剑’已属当今剑道高手,但仍然几乎开胸破肚之后才发得出反手。”
冷见愁道:
“正反剑好象是用两柄长剑,一在背后,一在手中?”
小郑道:
“对,徐无理也指出来历,说是铜陵姚常二家共同拥有秘艺,的确很精妙迅快。
常青只有二十岁,如果是姚常两家更厉害的高手施展,定必威不可挡。”
冷见愁口气有点沉重,道:
“五十年前‘飞仙剑侣’姚氏夫妇,正反双剑合壁天下无敌。单独出手时便是一剑负背,一剑在手,亦是无敌于世。”
小郑道:
“想来姚大人本人姓常,所以剑法后来就传给姚常两家子弟。”
冷见愁道:
“大概是吧。我想见见常青。”
小郑道:
“容易之至,他们和徐小茜雪婷一道正要找你。”
天上只有几点星光,故此周围很黑。黑得连小郑这种精通东洋忍术高手,也只能依稀看见冷见愁身影,看不见表情。
小郑又道:
“你何以对常青感到兴趣?莫非忌惮‘正反剑法’?”
冷见愁道:
“可以这样说。但担保严星雨比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