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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眼向林大方望去,又道:
“如果是你,愿不愿意告诉他?”
林大方不假思索,应道:
“愿意,冷见愁这人很有义气。”
宋妈妈道:
“对谁义气?哪一件事义气?”
林大方为之楞住,然后呐呐道:
“我不知道,只是心里感觉他很义气。”
宋妈妈笑道:
“答得好,感觉最重要,有些人假仁假义,表面上找不到暇兹,但总觉得不是真情真性的人,冷见愁你是值得相交的人。”
冷见愁道:
“你更了不起,林大方可算时下高手,有血性,有义气,你的手下尚且如此,其主可想而知。”
宋妈妈道:
“别恭维我了,林大方的确很好,可惜他的武功不能更上一层楼,他的禀赋姿质应该能脐身一流高手之列,但所走的威猛路子,我爱莫能助。”
林大方惊讶望住来妈妈,敢情她也懂得武功?当下道:
“冷见愁刚才说过,我腰力不够,所以上下盘连贯不起来。”
宋妈妈道:
“据说冷见愁有一件最特别的本领,那就是一瞧便知人家练过什么功夫,用什么兵器,甚至连造诣深浅都一目了然,我想一定是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的绝艺之一。
冷见愁,我没有猜错吧!”
冷见愁道:
“你爱怎么猜都行,孟知秋不过是一片‘落叶’,早已腐朽变成尘土。”
他把银票银子端于怀中,又道:
“我不想任何人晓得我来过此地,尤其是准阴忠义堂。”
宋妈妈道:
“我尽力而为,晚上请再来一趟,我请你喝酒,同时把韩自然等材料给你。”
冷见愁忽然懂得她的意思,今晚长乐肪的筵席上,必会见到“雪婷。
宋妈妈又道:
“关于阎晓雅,她离开‘南校场’后面木屋之后,就落脚在莫愁湖边一座尼庵中,庵名夕照,本是金陵范家家庙,但自从范家中落二十载,现在已经由十方善信捐助支持,主持老比丘经檀月,是贤首宗门徒。”
贤首宗即华严宗,是大乘佛教八宗之一,冷见愁忽然泛起奇怪的感觉,很想立刻“夕照庵”谒语檀月老尼,聆听一下华严经的奥妙。最要紧的是华严经中无上甚深道理,能不能去除种种烦恼?
宋妈妈又道:
“连四回到雷宅,日日与雷傲候饮酒评鉴古物,日子过得很是写意,他早已和雷傲侯声明,不见雪婷一面,否则跺脚就走,永不相见。”
冷见愁想一下,道:
“为什么连四要这样做?他可以不回雷府,可以远走高飞或者回闽南老家。”
宋妈妈淡淡的道:
“你真的不明白?他等候一个人。”
冷见愁道:
“我明白了。”
林大方插口道:
“听见连四的拔刀诀天下无双,冷见愁你几时找他?我跟你去。”
冷见愁道:
“我虽是他唯一朋友,但他不是等我。”
林大方讶道:
“除了你,他等谁?”
冷见愁道:
“严星雨,他们总有见面的一天。”
冷见愁踏上岸,心中微感为难,因为无可避免地被淮阴忠义堂的一个杀手吊住行踪,这个杀手已经很轻,大约二十刚出头,五官端正,冷静聪明。
“杀人”对你我一般人来说,当然万分困难,有时连杀一支狗一支鸡也不是易事。对冷见愁来说,他有杀人的本事胆量,但仍然不容易。尤其对象干净漂亮刚长大成人的男孩子。
冷见愁当然不可直接回家,那儿是唯一安全温暖,有许多朋友的地方。
然而往何处去?怎样的情况下这个忠义年轻杀手才会觉悟罢手?
他穿过热闹的大街,并不左顾右盼,最后发觉竟然来到风景优美的莫愁湖边,湖中有船荡漾,湖边有游人,马车载着红男绿女,蹄声得得沿着湖岸悠然的慢行。
错了,冷见愁忽然警觉,来到这等地方,岂不是鼓励对方下手?纵有一些游人管什么用?他才不会忌惮呢?
冷见愁一点也不怕动手拼斗,任何人武功或学问达到某一境界之后,绝不怕“考验”,只不过“武功”与别的学问大有不同。“武功”胜负在于生死立判,尤其他们所修习最实用的武功,你不想被人杀死,只有杀死对方一途。
冷见愁索性离开湖畔马车游人的路,分花拂柳穿过一些树林山坡草地。一条小路透入千竿幽笪中,路虽小甚至竹林都时时有人整理。
竹林的小路上必有人家,冷见愁停住脚步,这种腥风血雨的仇杀勾当,何必惹到别人头上?竹林小径忽然出现人影。一个两个三个,都是劲装疾服青巾包头,佩刀带剑的大汉。
冷见愁退后几步,一股凌厉杀气阻止他再退,冷见愁不必回头瞧着亦知道忠义堂年轻杀手到了。
“前狼后虎”的形势冷见愁见多了,冷见愁丝毫不会觉得难以应付,只不过该死的是他们不应该刺激他,使他回忆起从前事情,比梦幻更可怕的幽冥世界,有如魔鬼似的杀人高手……
“锵锵”迎面三大汉都拔出刀剑,涌过来阵阵凶狠残杀之气。
冷见愁侧身靠着旁边一棵树,你们最好别迫我动手,因为“天绝刀”不在我手中,这一点很重要,天绝刀只斩断一支拇指,还可以活下去,“活下去”应该是最重要的事,不是么?
年轻杀手反而没有动静,但冷见愁知道,他左手的袖箭,两边靴筒的短刀,以及背上的钢斧,何一刹那都可以亮出刺人喉咙胸口要害。
冷见愁大声道:
“本人平生不做亏心事,亦不管任何闲事。”
三名大汉发出嘿嘿笑声,狞恶而又冷酷,当先一个双眉特浓,样子也是凶恶,厉声道:
“小鬼崽子,两个都给大爷报上名来。”
鬼崽子即是“相公”,对男子至为侮辱。冷见愁和那年轻杀手都包括在内。
那年轻人显然被激怒,“赫、赫、赫”迅速跨上三步,每一步尺寸一样,落地力道亦毫厘不差,行家一看一听,心中有数,若非经过多年严格训练,岂能致此境地?
三名恶汉露出惊讶警惕神色,一刀两剑都指住年轻人。
冷见愁忽然变成“旁观”者,形势转变对他有利,却不是他喜欢见到的形势。
冷见愁大声道:
“各位等一下,如果彼此间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这场架打得冤枉不冤枉呢?
年轻人果然干脆,道:
“本人杜若松。”
浓眉大汉不甘示弱,接声道:
“上天人地主持公道,铁闸褚江褚三爷是也,左副手吕均,右副手周光。”
冷见愁道:
“铁闸的意思便是说只要褚三爷把守之路,天下无人可以通过?”
褚三爷道:
“对,你叫什么名字?”
冷见愁道:
“我姓辛,我被杜若松追得上天入地无路可逃。”
不但褚江等三人露出奇怪的神色,连杜若松,这个年轻杀手亦如此,所有的目光集中冷见愁面上,杜若松必是年轻之故,所以比较不会隐藏感情。冷见愁可以从他眼中面上发现“怜惜”的意思,他似乎瞧着一个“死人”所以怜惜,又像是大人听到孩子说出愚蠢不通世务的话那种怜惜。
冷见愁摊开两手,道:
“我是不是说错话?”
铁闸褚江等三人不作声,只有凶狠冷酷的杀气。
杜若松道:
“老辛,我们都错得厉害,你说错话,我追错人。”
冷见愁道:
“我还不算老,叫我冷见愁,我说错什么话。”
杜若松道:
“上天入地主持公道这句话,江湖上无人敢不尊敬,无人敢不害怕。”
冷见愁道:
“尊敬可以,为何要害怕?”
杜若松冷冷道:
“因为任何人如果失信背诺,就可以请他们追究,纵然是上天入地也找回公道,天下任何失信的人,上至将相王侯,下至职业杀手,谁都不敢不害伯。”
冷见愁道;
“妙极,天下间竟有这种集团,人间可以少却很多冤屈了。”
杜若松道:
“公道七煞不管冤屈,只管失信之事,尤其是职业杀手的圈子,你聘请杀手做事,最稳妥之法就是再请公道七煞保证。”
原来说来说去“公道七煞”不过是杀手中的杀手。当然可以想像得到这个组织必定十分严密神秘,每一煞的武功必定强绝一时,总之,他们一定极厉害,否则岂能在职业凶手围中做成“监督”地位?但他们并非真的主持公道,而且索取的酬报必定吓死人。
冷见愁道:
“你何以说追错人呢?”
杜若松道:
“如果我不追人你,就不会遇上他们。”
冷见愁道:
“遇上他们就是不幸的事?”
杜若松道:
“当然,我既然投入江湖混饭吃,自非弱者,所以明知他们厉害,我亦不能退缩,不退缩就是不幸。”
冷见愁道:
“我不懂,你脑袋有没有问题?既然晓得人家厉害,为何不肯退缩?如果是我,一早脚底抹油逃之夭夭,岂不是上上之计?”
杜若松不呸一声,道:
“贪生怕死算什么英雄好汉!”
冷见愁道:
“知己知彼长命百岁,你的性命又不是捡来的,何必宁死不屈?”
杜若又呸一声,道:
“你不是江湖人,你不懂。”
冷见愁道:
“笑话,你凭什么说我不是江湖人?凭什么说我不懂?”
杜若松眼睛一瞪,怒气勃勃,喝道:
“你懂什么?”
冷见愁道:
“我有凭有证,例如你我是第一次见面,同时你我亦是第一次见到褚三爷他们。
但对褚三爷他们,至少我比你观察得深刻很多。对你这方面,我又能比褚三爷他们观察得深刻,你敢说我不懂?”
他们的对话从开始直到现在,都有紧紧抓住铁闸褚江的莫大兴趣,尤其是现在,褚江忍不住插口道:
“好,咱们先比一下,我一眼就瞧出杜若松来历,你呢?”
冷见愁道:
“如果杜若松的帽子和衣襟上都没有标志,你们对他能知道些什么?”
褚江道:
“从他步伐中知道武功相当好,曾受严格训练。再从他眼神,双手垂放的角度,可知擅长杀人。”
冷见愁道:
“如果他闭目躺卧,没有步伐眼神以及双手动作可资观察,便又如何?”
褚江一怔,道:
“通通没有还观察什么?”
冷见愁道:
“有,靴筒的短刀,腕底的袖箭不必离身。钢斧置放伸手可及处。睡姿可看出并非全身都松弛,必有部分肌肉神经保持戒备状态,这种人不是杀手是什么?”
铁闸褚江和两名副手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因为他们这回真真正看走眼,如果他们任务的对象竟是冷见愁,将会发生怎样的结局?褚江不禁暗暗沁出冷汗,他在十年来极成功诛杀了无数杀手的生涯中,第一次泛起“恐怖”。
杜若松道:
“听来果然有点门道,但我也能一眼就瞧出褚三爷不是普通的武林人,必是强悍劲敌,所以我决不会丝毫疏忽大意。”
冷见愁道:
“你道行比褚江浅得多,我的看法分两方面来说。一方面你受过训练,故可以感觉得到褚江的杀气,训练使你每逢出手必尽全力,一个普通人和一个强敌并无分别。所以你的观察和态度并没有智慧成份,亦没有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