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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前排的陈宪也听到了,一回头说了句:“那你也先看看沈雨浓是谁,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别说他了,教你的普通话都够。”说完回过头,看也没看他一眼,沈雨浓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微微地笑了。
那人被数落得有些没面子,勉强回了两句,台上已经唱完了。韩国留学生大大方方地一鞠躬,下台。没多久,晚会也结束了,各排教官站起来喊话,不必整队,就地解散。
会场立即散作一团,人潮纷纷攘攘地往外挤。沈雨浓这时就占到了地利之便,最早的一批出了礼堂的门。出场人太多,他只好站在离门不远的树下等李隽和陈宪一起回寝室。
室外有白炽灯,看人很清楚。他站了一会,看到沈烟轻跟着人群一起出来,但正跟旁边的同学有说有笑呢,没看到他。他一高兴,正要张嘴,就看到柳缨缨从后面跟了上来,一拍沈烟轻的肩。沈烟轻回头,看到是她,又说笑起来,旁边那个同学也识趣,立即跟他们散开了。就剩这两个人混在人堆里慢慢往西区宿舍楼方向走。
声音卡在喉咙里,就这么硬生生憋了下去。这几天他见到的,柳缨缨跟他哥的交情的确非同一般。虽然他哥从没解释过,他也不想问。他忽然就有些赌气地想着,别理他们,我不稀罕。
沈烟轻跟柳缨缨在3栋旁的台阶上分了手,一个往上去1栋女生楼,一个往下去5栋男生楼。他才走到5栋边上,就瞅着6栋和5栋之间的绿地上有个人影在晃,怎么看怎么眼熟,有些怀疑地走过去,果然是他那个宝贝弟弟。
这个绿地里不仅有沿边一溜的灌木,还种了几棵桂花树,撑开的树冠半遮半掩着几张石桌石凳。金秋九月,桂花已经陆续地开了,树影婆娑,花间摇曳,在有些湿闷的夏夜空气里,很有点暗香浮动的诗意。沈雨浓正就着月光,伸手把树枝攀下来,凑在鼻尖使劲嗅着那股雅淡的香气,又低了头,看看脚下满地的落桂,在琢磨着是直接摘了树上的,还是捡地上的就好了。
沈烟轻就默不作声地看他低头,抬头,犹豫了好一会,还是伸手往树枝上捋去。
“桂花摘下来就不香了。”他笑,把正经的偷花贼好一个吓,手一抖,赶紧回头。
“哥!”
“你干吗?大夜晚的来这里偷花?好大胆子!”沈烟轻说得越发严重,脸上却是笑着。沈雨浓撇撇嘴,不理他,他挑了挑眉,走过去。“怎么,这样就生气了?”
“嗯。”很难得跟他生气的沈雨浓只是哼了声,他开始觉察事情有点不对。
“怎么忽然小气起来了?我怎么招你啦?”
“没。”
“没你给我摆这副脸?”看他一直爱理不理的,沈烟轻也跟着有些不舒服了,一拉他还搭在树枝上的手,把他身子转过来,“给我说清楚。”
沈雨浓被迫转过来对着他,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脚尖挑挑细小的桂花,就是不说话。
“呵,看来我是真得罪你了?可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今天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说呀,怎么了这是?”沈烟轻用手抬抬他的下巴,给他一转头躲开了。手悬空地举在那儿半晌,忽然一摔:“好,你爱耍脾气就耍吧,我没空陪你闹。你慢慢当你的采花贼,我回去睡觉。不过可告诉你,这里的花不是随便可以摘的,给校工发现你就麻烦了。”
说着一转身就要走,忽然一双手圈过来,紧紧地把他抱住。他停住了,感觉沈雨浓的头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上,脸颊贴在他的耳边,低低叫了声:“哥。”
他微微侧了脸,放柔了声音问:“到底怎么了?”
“你……跟柳缨缨……”
“怎么?”这下总算有点眉目了,想笑,又要忍住。
“你们……是不是……”
“不是。”
“你又没听我问完。”虽然还是赌气的口气,可是已经有些笑意了。
“能让你这么跟我闹别扭的,除了那个还有什么?”转过身去,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皱皱鼻子,干笑了两声。“现在不生气了?”
“还有一点。”他撇过头,想起他哥出礼堂的时候他就杵在那儿,他就是没看到。眼睁睁地看着他跟那个女人走掉,那种无力感是充塞在胸间的闷气,直到现在都难以舒解。
“那这样呢?”沈烟轻笑着轻吻在他的唇角,唇角立时弯了上去,顺着一转,沈烟轻却是一沾即退。
“哥。”无奈又可气地笑了,他哥就是太了解他了。
“小雨,”眼前的这个人背光而站,让他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是听着那个语调轻柔得像在叹息,一只手抬起轻轻地拂过他的额角,把头发掠向一边,手指沿着他的轮廓而下,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也闪着清亮的微光。“其实我一直想说……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夏夜的桂花树下,幽香清冽,月色如烟,一晚间起起伏伏的心情归结为喜悦,这一刻化成眼眶中微盈的泪,在夜色里折射出墨绿的色彩。沈雨浓看着沈烟轻,竟连笑也再笑不出来,只一下搂住他哥,喃喃地说:“从小到大,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还不知道么?以后也一样,不管去哪里,你都不能把我丢下。”
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快熄灯了,黄晖看着两手空空的沈雨浓进来,奇怪地问:“哎,你可回来了。我的桂花呢?”
“啊?”他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地笑,“我忘了。”
他本来就是想去找他哥的,摘桂花当然只是个借口。可是快走到5栋的时候又犹豫了,打算还是摘点花回去算了,结果给他哥撞个正着。
这下连李隽都觉得奇怪了。“那你去那么会儿都干吗了?”
“……我……”
刚巧陈宪洗漱完推门进来,没等他想好借口就抢过去说:“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桂花香桂花香,那也得是在树上的时候才香呢,一离枝就什么味道都没了。不过雨浓,反正黄晖也就是拿来做做桂花糊,你甭管香不香,给他带点儿就行,别都扔了呀,多浪费。”
李隽接过话去,指着沈雨浓对黄晖说:“一看就是个老实孩子,忙了大半夜,结果发现不对,怕你接受不了又全给扔了。”
这回沈雨浓不乐意了,这些人怎么就这么笃定他去干活了?他就不兴偷个懒跑到别处溜达了?被人认定是老实疙瘩也不是什么太值得高兴的事。“你们跟着我去啦?怎么就这么肯定我是……”
三个人一起“切”了声:“还用得着跟?你看你那一头一身的小花儿哦~~~~~~~”
黄晖一个箭步冲上来,很是感激地双手握住他的,用力摇了摇:“沈雨浓同志,辛苦你了!我代表桂花糊组委会感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明天我去弄,到时给你份最大的!”
熄了灯,沈雨浓慢慢爬上床,脱衣服的时候又抖落出几朵小小的花来,他捻在手里,慢慢放在嘴里咀嚼,一时间那股浓郁的桂花香在整个口腔里弥漫。当时,就是这样的清香,在两个人的唇齿间流转,他哥扶着他的腰往树上一靠,顿时震落下一阵花雨,纷纷扬扬,簌簌地透着月光,落在他们的衣领发间。
可是那个时候,即使小花轻拍在他的脸上,他也毫无所觉,唯一知道的,是充盈着全身的要燃烧的冲动,足以将他吞没的巨大快乐,还有挥舞着双手想要抓又抓不住的虚无。
他躺在床上,傻笑着,怎么都睡不着,一只手在墙上一遍一遍地划:烟……轻,烟……轻……
这个夜晚,失眠的人捡了个最大的便宜。
半夜两点,急促的哨声吹响,一阵兵荒马乱中,全连在篮球场紧急集合。相对普遍的睡眼朦胧衣冠不整,或短配件少帽袜,或左拖鞋右解放鞋,第一个穿戴整齐出现在篮球场还始终面带可疑微笑的沈雨浓同学显得尤为诡异,让连长都刮目相看。作为表彰,他可以跟女生一样回寝室休息,而其余人等,夜半绕偌大的校园外围拉练。
怨声载道啊哀鸿遍野,在这样非人的折磨下,军训也渐渐步向尾声。在领教了一系列诸如站军姿,踢正步,喊军歌等等无尽重复的体力劳动后,新生的面貌那是焕然一新啊。说话铿锵有力,走路虎虎生风,腰杆挺得绷儿直,打饭抢得倍儿快……
全团会操结束,就是军训的正式完结了。送教官的那天,那个场面,你是无法想象当初这些人对教官们有多么痛恨,暗地里诅咒唾骂过多少回的。女生那叫一个惨烈,哭成一片,并以压倒性的数量优势十分有效地影响了男生阵营。有几个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睛。沈雨浓站在一边呆呆地看,要不是时不时有这个那个教官过来拍着他表扬,这入校第一个月就像做梦一样,有点点滴滴的辛苦,又有深深切切的满足。
那些汗水热浪和腰酸腿疼交织的时光,像被一下子抹掉了,眼前看到的,只是难舍难分的伤痛离别。但你如果要让他们再把那一个月重来一次,他们一定也会和现在一样哭得轰轰烈烈。
只有在要失去的时候,人的情绪才会达到难以想象的高潮,心胸的宽广度会一下得到十倍以上的提升。宽容与原谅,在这时最容易得到实现。
沈雨浓在这一刻有了新的彻悟。
新的年级学生会由老师任命,正式走马上任。全系分了四个班,因为男生少,便出现了每个班30多人里才五六个男生的配备。接着全系寝室大洗牌,全部重新安置,临时的316四人组也拆伙了,黄晖挥泪告别,去往东区的预科部,其他两个则分进同层的两个寝室。沈雨浓再次走运,就他一个不用挪窝,看着被搬空的316又齐刷刷搬进6个新人。
真正的大学生活开始了。
如果说高三的日子就像激流荡荡的瀑布,不存在一点一滴的形状,全都化成轰隆隆从高处俯冲而下的急流,急促剧烈得让人一刻不得喘息,那么大学就是承载瀑布的深潭,在激流的尽处,慢慢扩散出宁静悠然。特别在经过了连睡觉都不得安宁的军训,这接下来的日子简直祥和得让人难以置信。
课表安排得不紧不松,日子开始步向悠然自得。校外投影厅的每周影片预告发来了,校内各学生社团开始招纳新成员了,花也香了,鸟也叫了,生活也慢慢滋润了。
开始上课的第一个周末,沈烟轻要准备报告,于是沈雨浓拉了陈宪李隽,三个人上街买东西。都不是本地人,怕迷路,事先也问了当地的同学哪些地方比较好逛。
武汉有三镇,武昌、汉口和汉阳。中间隔着长江汉水。从他们所在的被称为文化区的武昌去往商业区的汉口光是坐公车就需要一个多小时,陈宪很想过去见识见识,可是沈雨浓连连说下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