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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笑笑:早点长大吧。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你哥才能长命百岁。
他一抬头,骄傲地断言:我哥当然能长命百岁!
那人歪着头想了想,又点点头:也是。那,就早点放他自由吧。
他一时愣在当场,看着那霸王扬长而去。
后来,中考,他哥上了D高。知道D高是要住校的那天,他难过得几乎无法言语。他觉得王烨说得没错,原来哥果然这么想离开他。一定是他让哥太累了,现在才急于摆脱他好松口气。
沈烟轻去D高报到的那天,他一个晚上没睡。房里少了个人,显得空荡荡的,有一半的房间沉寂着,像怪异的异次元空间。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没送哥一块去,为什么要赌那口气。
哥不在,跟老妈不在是不一样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老妈时常不在家,他就从没想过。但他想哥。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又想了一整天。到了第三天,实在忍不住了,下了课就往公车站冲。
因为D高在郊区,10路车不多,等了快半个小时才等到。到D高门口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他一路上都恍恍惚惚的,下了车脚步也虚浮得很。越走就越害怕。不是怕见不到哥,而是,怕哥真的对他露出厌烦的表情。怕哥对他说,我照顾你已经照顾得很烦了!
他觉得害怕。这么荒僻的地方,哥实在没有理由要来,除非就像王烨说的那样。
然后真的见到了,哥还跟以前一样,没变。他开心又放了点心,小心翼翼地打探。
其实在公车上没人欺负他。他撒了谎,就想证明现在他能自己照顾自己了。想说,哥,你回来好么?
“咦?这个,”他回头,看到梅琳站在那堆他们的书本箱中间,手里翻着本显然刚翻出来的旧本子,正好奇地问,“是你小时候的本子呀?”
他走过去,就着她的手上看了看,点点头:“嗯。”
他小学二年级时的作文本,当初是全班最精美的一本本子,是沈妈妈从国外带回来的,曾让同学偷偷地羡慕了好久。现在也一副因为过时而灰头土脸的样子。因为小学生初学的字体,跟外国学生初学中文时的手书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梅琳也是在费劲又充满亲切感地辨认。
“喜欢?”她指着第一页上的那篇作文题目。
“喜欢。”沈雨浓点点头。
她开心地继续,作文很短,所以很快看到了最后,又一指:
“很很喜欢呢?”这句话超出她所学过的语法范围,需要原作的精妙解释。
“那是比喜欢还要喜欢。”
“比如?”她好学地抬了头,热切地望着他的眼睛。
沈雨浓看也不看那些文字,头一转,看着窗外,仿佛这个例句只是随手拈来:“比如,‘我最喜欢的人就是我的哥哥。我永远永远都很很喜欢他。’。”
梅琳终于明白了这篇作文的含义,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忽然沈妈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吃饭了。”
沈雨浓一声不响,转身过去。只留下她脸色难看,心绪紊乱。
吃完饭,已是日暮。
梅琳打了个电话,确定完回去的行程,经过他们的房间,看到沈雨浓又站在窗前出神。她犹豫了一下,重新打起精神,笑嘻嘻地凑过去:“你又在想什么?”
沈雨浓回过头,注视着她的眼波柔和,如同四月里清晨中的薄雾,让她觉得他刚才一定是在回忆一些很美好的事。“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爱到只要他能好好的,自己哪怕被抽筋扒骨也无所谓。你有没有?”
梅琳有些吃力地把他那呢喃般的低语听清楚,也没全懂:“抽什么?你说爱一个人要抽什么?”
沈雨浓笑笑,转了头:“没什么。”
她也不真傻,认真地用目光追着他的眼睛:“你是在说你和沈烟轻吗?你想他了?”
他还是微微弯着唇角,出神地注视着窗外,梦呓一样:“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他……眼睛无论落在哪里……都是他的影子……”
梅琳被他那像灵魂出窍的表情骇到了,有些紧张地想用手推推他,可又不敢碰上去,犹豫了半天,好不容易冒出一句:“慢慢的……就、就会好了。”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半天都没反应,就这么看着窗外的夕阳。她有些尴尬,迟疑着是不是该出去了,就见他忽然扭头对她笑了一下。这一笑表示他刚才听到了,只是竟让她觉得自己方才说的那句话很傻。十分无谓的傻话。
她忽然一下子开了窍,有些能体会到那种直抵骨髓深处的触动。细细地品味过来,竟是不自禁的羡慕。
如果能这样爱过,即使失去了,也已经是得到。
“有首歌,我听过的,兰解释过给我听的,叫,呃,问……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是这样吗,沈雨浓?”
他还是浅浅地笑,不作声,什么也不答。
她叹了口气:“你恨我们吧?”
终于变了脸色,那个笑容渐渐冷下来,冷成一张虚无的表情,仿佛有几分不快,更多的是懊恼。“不,”掩埋在喉间的字一个个挤出来,又因为勉力从声线上抖落下来而显得凌乱不堪。“我恨……我自己。如果,我就只是他弟弟,谁能把我们分开?谁能?!现在,我是谁?什么也不是……”
梅琳被他的样子吓得不由颤抖了一下,连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只是他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和神情。她想起了以前兰教过她的一个词,慌忙去查了词典。那个成语——
万念俱灰。
沈妈妈拨了电话,等那边接起来,扫了眼守在一边的沈雨浓忐忑不安又急切渴望的样子,定了定心神,才开口:“喂,王烨啊,我是你沈阿姨。……嗯,我知道,多亏有你照顾,嗯,不,你别这么说,阿姨真是谢谢你,幸亏有你在啊。啊,好,你让他过来跟我说两句话吧。……呵呵,好了,你放心,我不骂他……”说着趁那边交接的功夫小声嘀咕了句,“给我逮到,就直接扒了他那身皮!”
沈雨浓神经紧张得都快绷成一条直线了,急得直叫:“妈——”
沈妈妈瞥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听到那边动静立即就转了口风:“喂,沈烟轻,你翅膀够硬了是吧?敢把弟弟丢在虎狼之地自己一个人撒腿就跑啊?行啊,你啊!这么有本事把人家打到住院,就干脆自己一个人全扛下来啊,把烂摊子丢给弟弟和你妈收拾,算什么英雄好汉?啊?你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沈英雄,你知不知道小雨给你当替罪羊被那人的家长当孙子似的训了三天?要不是我及时赶回来,连晚上陪护都要他一手包了!我回来的时候都快不认识他了!人瘦得跟脱了形一样,现在眼圈还是黑的!你说你——”
沈雨浓终于受不了了,拉她的衣角,小小声地催:“妈,说正事吧!”
沈妈妈白他,不过还是拿过放在电话旁的本子,照上面写的念了一遍:“是不是这个地址?你现在还是住在王烨那儿吧?这是人家王烨爸爸给我的……我要干吗?哈,你以为我这么好精神还亲自去广州拎你回来啊?美得你啊!人家王烨在那边无亲无故,有工作也是养自己的,现在多你一个吃闲饭的……呵,你倒清楚我要说什么啊。不过我看少爷你是很酷地坐了飞机去的吧?……你给我少来!你去抢银行啊你还有钱!连小雨都是我去把他接回来的!那家人抓着他要他赔医药费,可怜他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沈雨浓哭笑不得地听他老妈掰,忽然手里就一下多了个话筒,“腾”地头发就竖起来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妈妈很雍容地扶了扶头发,说了声:“替我接着,我去厕所。”施施然地就出了房间,还很顺手地关上了门。
抖着手,迟疑地把话筒放在耳边,心脏像去蹦极一下被拉高到了极点,咬着牙才能不带抖音地叫了声:“哥……”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怀疑在电话线里还没走出这栋楼的线程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那边没答话,不知道是真没听到还是听到了不回应。
但只要没马上被摔了话筒,他就已经得到了莫大的鼓励,鼓起勇气又说:“哥,你还好吧?……王烨那边,他那边还住得惯吗?妈要给你汇钱……你要在广州住得久么?是不是……暑假都不回来了?三千够不够?我听说广州租房挺贵的,我让妈给你汇五千好不好?其实你别看她刚才说成那样,她是真担心死你了。听说了……那件事之后,她硬是请了假回来的。听说还跟他们组长吵了架。从肯尼亚转了三次机才到的武汉,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脸色白得吓人……前天我还看到她偷偷地在哭。哥,其实、其实我们都想你,我、也……”
“李嘉家的人为难你了?”平静得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就这么打断了他。他忽然听到这个声音,手竟然禁不住一抖,赶紧用另一只一同握紧了,稳了稳心跳,才故作轻松地答:
“没、没有啦,你别听妈瞎说。她吓唬你的。刚开始是有点……她爸妈还硬拉着陈老师到寝室找我呢,好夸张,哈哈。不过李嘉说你们只是小误会,又一口咬定是他先动的手,说跟你没关系,其实学校都已经不太想管了,但是他是他们家的独子,他家里好像在湖北有点来头,所以他爸妈开始不肯罢休……不过也就是开始,后来就没我什么事了。再后来妈到了,你也知道咱妈的厉害……”
“你一开始为什么不早点走?何必留在那里做靶子?”
“……你走了,我怎么能走?万一他们趁我们家没人再乱给你加罪名怎么办?况且还有学校要问起来,老师们我也比较熟,也好说话……”
“嘟嘟嘟”,还没等他说完,那边忽然传来被挂断的忙音。沈雨浓仿佛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寒得连心脏都要麻痹了。
怔着呆住了,一股酸痛从心里涌上来,竟连呼吸的力气也被猛然地抽了空。
呼——呼——呼……像困在浅滩的鱼,吐着白沫拼命想重获在润湿的水中呼吸的生机,却是抖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得感觉干涸的空气研灼着脆弱的肺部。
他慢慢地,轻轻地放了话筒。沈妈妈悄悄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这个僵硬地坐在原地的样子。
“铃——”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叹着气过去接起来:“喂,哪位?……啊?……哦。”短暂的电话一分钟也没有,沈妈妈放了话筒,又看看他。
沈雨浓抬起头,本来清澈的眼里只有一片空白,神情疲倦地随口问:“谁?”
“他说,”不用多的解释,只是个不言自明的代词也立刻就让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