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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念父亲、母亲,一切曾经熟悉的人,甚至李唐。
李唐,她爱了五年的李唐,她的完美同她的世界一起,轰然倒塌,倒塌的彻底而干净。
泪水不期而至潸然滑落,一旦流泪便再也不能控制,她俯在自己臂上啜泣。两日来紧紧压着的那根弦,断了,弦丝如刃,抽的心腑生疼。
啾啾清鸣的夜虫似乎受到了惊吓,悄然收敛回声息,黑夜里一片寂静。
不知趴了多久,她终于抬起头来,突然发现有一片高大的影子落在了她的身上,遮住了温柔的星光。夜色似乎落在了来人的眼中,使那双眸带着令人沉坠的幽深,还有,一种清冷的安定。
卿尘扭头避开,不愿让他看到她红肿的眼睛。那人慢慢的在她身边坐下,并不说话。
好一会儿,卿尘闷闷问他:“干嘛不好好休息?”
那人淡淡道:“白天睡足了。”
卿尘也不再出声,不知他站在这里多久了,哭出来才发现原来人往往并不像自己想像般坚强。
所谓坚强,不过是无可奈何时自我安慰的词语,其与痛苦相连不离不弃,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永远不需要坚强。
心中凌乱,唯一清晰的感觉是孤单,她幽然抬头问身边的人:“你愿意陪我坐在这里吗?”
“好。”那人依旧淡声回答,似乎根本未曾考虑。
卿尘眸中透着深濛黯淡:“你不问我为什么哭?”
那人的目光融进无垠的夜空,用他平淡的声音道:“那是你的事。”
卿尘扭头看他,忽尔有些赌气:“那你干嘛要坐在这儿?”
“这是我的事。”不变的无波无澜。
“那你愿意一直不问为什么,陪我坐在这里吗?”卿尘心中空茫的问道,然而立刻后悔,但已迟了。
她听到他说,“好。”
同样并没有考虑,他还是给了这个答案。
这一个字似乎牵出了卿尘拼命压抑的情绪,泪盈于睫,碎珠般滑下脸庞落在衣间,只是她执意仰头,睁大眼睛看着业已模糊不清的星光。
那人终于扭头看了看她,道:“不管什么事,哭没有用。”
卿尘不想去反驳,只是下意识的叫道:“四哥……”声音中略有自己未曾发觉的无助,她想寻找一个认识的人,喊一个存在的名字,这样或许能抓住什么,不会陷入黑寂的深渊。
那人眼底仿佛洒落了漫天的星光,但是,他甚至比那遥远的天星都要泠洌几分,他对她示意一下,向她伸出手。
卿尘看着他略微犹豫,便将手伸去。他握着她的手翻转过来,手心向上,用手指在她的掌心中写了个“凌”字:“我的名字。”
“凌。”卿尘默念,缓缓的握手成拳。他将手收回,带走了原本包裹着她手掌沉稳的温度。
“哭虽然没用,不过你想哭还是可以哭。”他望向她泪水盈盈的眼睛,漫不经心的说道。
听到这话,卿尘竟然再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抓着他的衣襟失声痛哭起来。模糊中靠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而她就在这样略带陌生的温暖中哭累了沉沉睡去。
清竹幽淡,阳光半洒在地上,斑驳明暗。
门前竹帘半垂,几只青鸟沐在晨阳中蹦跳几下,啄食地上草籽落物。风过帘动,它们展展翅,跳远几步。
“这如何能行?”屋中声音略高,十一站起来大步走至帘前,惊的青鸟匆忙飞走,叽喳一片。
凌依旧靠坐在椅中,用那亘古不变冷冷淡淡的声音说道:“再者我们在这里待了两天,必定牵扯到她,带她一起回去,也有个照应。”
十一略微急躁:“这是当然,可四哥你要我自己先回去,我怎能放心走?”
凌压抑着微微咳嗽了一声:“我这伤一两天走不了,如此耽搁下去前方恐生变故,此事轻重缓急你当清楚。你先回去,一是定人心,二要长征带兵来接,否则对方若有心,单凭你我二人之力,也难保卿尘平安。”
十一道:“就怕对方真有心,已经寻到此处。”
想必是伤势影响,凌一时没有说话,闭目稍歇,半晌方道:“那即便你在也于事无补,不过多条人命。反是你走,赶得及回来,才是脱险之路。”
十一皱眉,但也知凌所说有理,盯着地面透过竹帘落下的细长光影沉默,随即抬头,当机立断:“两天之内我必定赶回此处。”
“好。”凌缓缓道:“自己小心。”
十一答应一声,又道:“也不知她是否愿跟我们走?”
凌幽深的眼眸往内室看去:“她并非不通情理,说的明白,当会了解。”
“去看看她醒了没有。”十一转身,迈入内室,却见卿尘抱膝坐在床上,看他两人一前一后进来似乎并无诧异之色。
十一一怔问道:“咦,何时醒的?”
卿尘眸底清淡,笑了笑:“你们两个说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的时侯。”
凌在一旁竹椅上坐下,看了她一眼。卿尘想起昨晚似是靠在他身上狠哭了会儿,脸上微有些发烫,扭开头去。
十一难得认真的对她说道:“既然听到了,那可愿跟我们走?”
卿尘略微侧首,垂眸思量,无意间看到凌手上的那串黑曜石,她心中一动。
十一见她半天不说话,问道:“可是住惯了舍不得这里?”
卿尘不料他有此一问,愣了愣,抬眼打量这竹屋,竹色青青,淡黄浅绿,耳边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婉转悦人。
她和他们一样,此处仅仅住了两天而已。
十一又道:“或是,不相信我俩?”
卿尘挑挑秀眉,看看十一,又偷眼看看凌,终于悠悠说道:“我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你们要带我去哪里,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十一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转向凌,道:“四哥,你看……”
卿尘便也扭头看过去,见凌一只手轻压左胸,脸色依旧苍白,想必是牵动了伤口,忙道:“伤口怎样,疼吗?”
凌剑眉微蹙,目光停在她关切的眼中,摇头道:“没事。”
卿尘稍微放心,又道:“该吃药了。”
凌并没有答她的话,反而说了句:“我们不会害你。”
卿尘静静望向他眼底,如水如墨的冷冷的黑,一泓深湖,无情无绪,她偏又觉得湖底隐着万千的颜色,耐人寻味。
“哦。”她起身坐到床沿,道:“我知道,跟你们走可以,但是……”一转头对十一伸出一根手指:“加一个要求!”
“嗯?”十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加一个要求。”卿尘重复道,她不敢去惹凌,欺软怕硬拿十一开刀。
“你……”十一语塞,稍候“哈”的笑道:“成交!”
卿尘三根纤纤玉指伸到他面前:“三个要求喽,男儿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十一伸手弹了她手指一下:“我就当被抢了。”
卿尘妩媚而又调皮的笑起来,笑得像只恶作剧得逞似的小狐狸,看得十一频频摇头。她却一下子正色对十一道:“反正事已至此,有什么危险我也只能与你们同进共退。方才不是说要走吗?既然四哥他要你回去,就必定是有道理的,收拾一下,赶快上路才是正事。”
十一也收敛起嬉笑的神色,深深看她,随后一点头:“我速去速回,最多两天。”
“好。”卿尘道:“四哥的伤你放心,我照顾着,不会有什么差错。”
凌听他俩说话,用一种研判的目光看向卿尘,似是从未见过她。
这个女子,冷静时沉定从容,忧伤时安静幽凉,嘻笑时俏皮狡黠,言行举止别具一格,清风静流底下的如云似雾,奇异的引人入胜,和他见过的多少女子都不相同。
火海风波平地起
十一一走,竹屋中变得极为安寂。
凌性子肃静,再加上身上有伤未好,多数时侯你不说话,他便沉默着闭目养神,要揣摩他的心思,如探深海,难比登天。
和他共处一室,如同自己一人无异。卿尘倒并未十分在意,便独自去药房里翻弄那些书籍。
这些书全是清一色手抄蝇头小楷,其中还有不少抄书人用药的心得,字是繁体,她常要停下稍加琢磨,但左右无事,很多东西她也并不陌生,静下心来细细理顺,自觉妙趣无穷,一时竟有点儿废寝忘食的样子。
屋前院中除了开出一片菜畦外,整整齐齐种满了各样草药,她看过后认得很多都是颇为珍贵之药,想必种植时花了不少心思。
阳光静淡,她俯身拔除了几根杂草,拈在指尖出神的看着山林幽远,如此清静安宁的地方,如果没有那可能存在的危险和心中无法释怀之事,她或许会喜欢简单的在这里种药读书。
两天过去,十一还未回来,四处倒也平静。
卿尘有书在手常常入迷,这天晚上还是抱着本书静坐于灯下研读。凌走过来随手翻了本她丢在手边的书,道:“《冥经论》?”
“嗯?”卿尘从书中抬起头来,看他拿着一本手记,道:“我还没看完,似乎里面多是用毒之法。”
凌目光落到翻开的书上,略加看读:“看来亦有不少解毒之法。”
卿尘将书接过,一时没有看上面的内容,只觉得有什么事情若隐若现与此书相关,凝神去想,却又毫无头绪。她压了压眉心,若有所思的随手翻动书页,其中果然用毒解毒手法都详尽叙述,忍不住细细的看了起来。
不多会儿她便忍不住皱眉,指着书上:“这个“红尘劫”的毒太过阴损,害人性命不说,解毒必用‘血魂珠’。血魂珠如此霸道的药,伤经脉损元气,如同再服一剂毒药,世间居然真有如此歹毒的用药。”
凌沿她手指的地方看去,见书上写道“其致人脉息全无,逆血不止,关脉隐有红线如镯……”
卿尘蹙眉不展说道:“还有这‘碧罗烟’……”凌不等她再念,手掌一翻,将书合上:“整整看了两天,难道不累?”
她顺势将书放下,抬眸而笑:“多看些医书,生不能为相济世,亦当为医救人,读书之苦是苦中有乐?”
凌脸色清静,拿起她随手乱写的东西淡眼看去,微一摇头。
她略有些泄气,自知软笔书法写的不尽人意,但他的神情依旧叫人挫败。却见他在桌边坐下,取笔过来,于纸的空白处走笔落墨:
数尽江湖千万峰,无极浩瀚吾心胸,走遍中原到南疆,看我大翼展雄风。魔道崎岖路难通,明日青山又几重,人生运命各不同,但求屹立天地中。誓死奔雷,威震山河动,剑如白虹,出鞘追元凶。也有情深处,何必相约再相逢,自古英雄多寂寞,将相本无种。好男儿莫错过青春,看风云再变,彩云飞扬。
一气呵成,字如其人,迎面而来一种冷然孤高,潇洒的行体清劲峻拔,稳中笔锋锐利,傲处隐透沉敛,自有种令人神往心折的气势。
卿尘暗赞一声,惊佩他竟能将听过一遍的词一字不误的记下来,而这字着实漂亮。她细细端详取笔临摹,运笔尚觉生疏,但风骨间却隐合其神。
不多会儿写了两张,凌淡淡的看向她灯下清眸似水,她的侧颜映了灯光,柔静隽雅:“几天没听你弹琴。”他突然说道。
她于是放下笔,扭头问:“可有想听的曲子?”
“随你。”凌道。
卿尘笑了笑,敛衽落坐琴前,目光融于窗外悄然流泻着的淡风浅月,便随意轻弹散曲,纤指略点,弦声沉沉,轻拢慢拨,曲意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