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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三方诈骗的被告是你的自然人还是公司?”
我突然愣住了:完了,我说漏嘴了!
“你可以再想想。”对面的警官之一十指交叉望着我,十分高兴。
我真的惊恐了,刚刚被指认的事儿分了神,不知不觉就把大马的事儿给认了。当年马来西亚那个莫名其妙的余晖公司起诉的是我和郭一臣共同注册的一个空头公司,法人代表写的是我的名字,里面全部是郭一臣的黑钱;最糟糕的是,郭一臣的大名还在公司章程里大刺刺地作为大股东挂着。当年白骏卿把洗钱案子给压下来的时候是把这事儿跟我撇清了的,今天我这一认就什么都完了。
冷汗一滴一滴地冒了出来,我这时候突然很想念唐睿。
“……我好像不记得有被起诉这件事。”我十分蹩脚地翻供了。
“可是你刚刚说几年前你被一家马来西亚的公司起诉了,你再想想。”
“我没说过这话。”我一挑眉毛。
“你刚刚说了。”
“没有。”我颠倒黑白,“我没在口供上签字。”
我看到对面的警察很隐忍地翻了个白眼,皱着眉吩咐书记员把刚刚那段给划掉。
我心里像是松了口气,过了一两秒钟以后又惴惴不安起来:这才不到两小时,我真不知道再这么问下去我还会说错什么。
“夏念非,你最好老实一点,说谎对你没有好处。”警察严厉地看我,“我们掌握的证据很充分,你不但涉嫌洗钱,还涉嫌窝藏包庇罪犯。”
我觉得我脑袋上有一根筋在一跳一跳的,周围的氧气似乎都不够用了。早年的时候我年轻气盛,似乎什么都不怕,近乎于幼稚;而时至今日,才居然有一种行至穷途末路的感觉。有一种似乎是恐惧的东西一寸寸爬上心头,连绵不绝;我在警员们回顾笔录的间隙中恍惚地思索着,觉得这场罪恶竟无边无际,寻不到一个可供我后悔的片段。
“你是凫大附院的医生,又是硕士在读,手上还有很多合法财产,你的人生应该很美好。”对面的警察脸色放缓和了点儿,喝了口水跟我说话,“夏念非,不要因为一念之差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我闷闷看他一眼,心说我早他妈断送了。
“只要你积极配合警方的侦查工作,有重大立功情节,法定是可以减刑甚至免于处分的。”他循循善诱,“我们看了,新协和跟你的私人账目都很有问题。四年前你的全部财产都无缘无故地放到了地下钱庄,那时候你还失踪了一阵子,说是去云南——这个你记得吧?”那警察意味深长地看看我,“你好好儿想想。”
我听他这话说得不痛不痒,似乎是没有挠中重点,可又吃不准警方到底知道了多少。我靠在讯问室的小木椅上,真正觉得如芒在背。讯问已经一两个小时了,警方似乎还没有进入正题;就在我觉得神经快要崩溃时,对面警察笑语晏晏地摊出几张复印件推给我。
“这是什么?”我瞄了一眼,似乎是会计账簿。
“这是一个证人提供的账簿残件。”那警察笑眯眯望着我,“据说是四年前杨善堂地下钱庄账簿的另一个版本,你看看,你是不是有印象。”
我觉得我全身似乎马上就炸开了,冷汗在一瞬间冒了出来——这种要命的东西,怎么会又出现在警方的手里?!
我跟对面的警察沉默着对峙了大概有十来秒,房间门却突然从外面打开了,一个肩膀上戴着三级警监衔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个年轻点儿的警司。
“何局长。”对面的警察起立招呼,“您怎么来了?”
局长身后那人像是有些不爽地瞄了我一眼,啪地将手里几张纸摔在录供的写字台上,压住不满低声交代:“这个人,改变强制措施,取保候审。”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赶了两章出来,因为下个星期会非常忙,可能没有时间更新,见谅:)
工作结束是在下周五,到时候应该会恢复正常更新,请大家继续支持,谢谢:)
18
我被两三个警察拉着摁了手印,很错愕地被那位何局长带出了讯问室。局长心情似乎不太好,一路木着脸带我走到看守所的办公室,反手关上门,让其他人待在办公室外面。
我一迈进门就看见我的大舅舅黑着脸杵在办公桌前面双手环抱瞪着门口。我一惊,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大,大舅舅,您来凫州了……?”
“过来!”夏岩吼声如雷。
我小心翼翼地贴过去,还没站稳就挨了一耳光。我被饿了一天,整个人本来就没力气,被他扇得整个人往一边的小沙发上滚去。
“我他妈叫你混!叫你混!夏家五代身家清白,咋他妈生出你这么个混球?!”大舅舅不等我从沙发上爬起来,抬脚就往我身上踢,压根儿就不讲究地方,踢着哪儿算哪儿。我脸上挨了一脚,这还不算;背上被皮带抽了一晚上的旧伤还没来得及结痂,这下子数尽被他踢开了。
“好了好了,老夏你停一停。”边上的何局长开口了,“我手底下的人我清楚,这孩子昨儿被折腾了一晚上,你再这么踢下去他就该没命了。”
“老子就是想踢死他才好呢。”大舅舅顺了顺气,扯松了领带往我身边一坐,“你也是,啊?抓我的人就算了,抓进来还他妈这么折腾。”说完把我扯起来,刷一下就掀开我的毛衣,眉头稍微皱了一下,“有你们这么对犯人的么?一群衣冠禽兽简直。”
我在突然的冷空气中瑟缩了一下,沉默着坐正,梗着脖子看他们俩。
“行了老夏,这事儿我跟你陪个不是,这回是我没给下头交待好。再说本来也不是我们公务人员下的手,一点儿皮肉伤,回头在家里好好儿养一会儿。”何局长在我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思忖一阵儿看向我,“夏念非,我跟你说实话,你的事儿我都知道。”
我猛一抬头看着他。我大舅舅在一旁冷哼了一声儿。
何局长悠悠闲闲地点起一支烟:“四年前我还没当局长,杨善堂那地下钱庄的案子就是我亲自经手的,你跟郭一臣什么关系我早知道。那时候你的账上被人做了那么大的手脚被保下来,我就知道你后面有人,而且来头应该还不小。所以不到迫不得已,市上是不会动你的。”说完他深深看我一眼:“这次你会被抓,主要还是因为新协和的案子,有人直接提交了四年前的真账簿,临到这份儿上我们再不抓你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账簿是谁提交的?”大舅舅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何局长斜瞄大舅舅一眼:“老夏,你这么问就没意思了么。”
我突然不自觉地抖了抖;我猜不出是谁,真猜不出。
“我就跟你明说吧。”何局长看看我,“老夏当年在团省委组织部的时候把我从大学里选调出来,算是对我有知遇之恩。现在我虽然不归他管,但老领导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当年案发的时候上头有人保你,假帐做得滴水不漏,涉案人该死的死,该失踪的失踪;今儿这账簿是残件,而且是复印件,证明力还是有限。这会儿案子的焦点还是在丁显杰跟境外那一块上,主要火力不是在翻你的老案子,我先给你个取保候审,下面的事儿我们再慢慢斡旋。”他斟酌了一下字句,看向大舅舅,“问题应该不大。”
大舅舅冷笑一声:“不大你们还直接抓人?胆儿肥啊。”
何局长一摊手:“职责所在嘛你叫我怎么办?再说我也没想到我手底下那帮兔崽子胆子有这么大,我本来想着这孩子老早上面就有人照应,这回意思一下肯定就有批示下来,我怎么知道……?”
我心不在焉地绞着手。四年前暗中保下我的人是白骏卿,这一晃就是四年,颇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触。
何局长皱眉喝了口茶,闲闲看向大舅舅:“你也宽宽心,你这外甥不是个一般人物,局里几个高层都知道这人动不得。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帮你就到此为止,你把你的人给我看好了,别又捅出什么篓子来。”
“这你倒放心。”大舅舅淡淡一抬眼,冷不丁地扭头瞪我一眼。
“我知道你宠他。”何局长点点头,“老夏,我也给你说个真心话。你要是真想护着他,还得把他接回崖北去。你在政治上是团省委出生,本来就比别人升得快一截,就算组织上一直不把你抽正,你这二号的交椅也是稳当当的,除了书记四大班子都得听你的,基本上就是土皇帝。你又没儿子,夏念非搁崖北直接就是太子爷,想怎么折腾都行,何苦要天远地远地在凫州受罪呢。那洗钱案子还没完呢,今儿一个账簿,明儿一段录音,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啊。”他停了停,“四年前夏念非是有贵人相助,可人家神秘啊,别说你,就连我都不知道是谁。而且这次人家不就没出面,你说这玩意儿靠得住么?上阵还得父子兵不是?”
“这我知道,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大舅舅表情柔和了一下转向我,“老让他一个人在凫州待着我们一家也不放心。”
我下意识的将目光错开了。
“那行,这就回去吧,我也该回局里了。”何局长起身,忽而又看向我,“小夏,我也跟你说句不好听的。从开始到现在都有人保你,不过别人保的都是你,可不是郭一臣。”他目光闪烁了一下,突然严峻起来,“这混球糟蹋小西南这么多年,也该他妈有报应了。”
大舅舅帮我从看守所领了随身物品,管何局长借了辆警车直接把我押回家。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在警方例行通知家属后连夜打点飞来的凫州,瞒着崖北的一家人,只提了个公文包就杀过来了。
大舅舅对凫州交通不是很熟,在我的指点下绕了半天才到我在琵琶河畔闲置的那套老别墅。他没让我回市内,图的是清净。
“背上是怎么回事儿啊,啊?!”他开了中央空调,三两下扒光我的衣服,皱眉去摁我背上的伤口。
“跟看守所里老犯人打的。”我梗着脖子等他给我上双氧水,心说你刚刚不是还踢了我一顿么,敢情这么快就忘了?
“你怎么到哪儿都不安生?”他拿了棉球蘸双氧水给我敷伤口上,我顿时就听见背后一阵儿滋滋乱响,跟铁板烧似的。
“那群神经病上赶着要来非礼我,我这不也是为了名节。”我揪着膝头的裤料跟他开玩笑。
“哦,那你洗钱也是为了名节?”大舅舅隐怒道。
我讪讪闭嘴了。
“胆子不小啊你,我还真不知道薇薇能生出你这么个王八蛋儿子。”大舅舅手上的力道故意加重了点儿,弄得我一阵儿龇牙。“你妈辛辛苦苦给你留这么多钱不容易,你就拿来这么糟践?郭一臣是你碰得的人么?”说完他棉球一甩,二郎腿一翘,靠沙发上指着我就开始骂,“但凡你要是我儿子,我他妈早就一枪崩了你了!还留着你在这儿祸国殃民?!守着金山你去洗什么钱,啊?!你缺钱?你缺钱不知道找我要?!”
我昂着脑袋不吭声儿。洗钱对我来说就像是前尘往事,一经提起就能勾出我许多愉快的或是不愉快的回忆。我想起郭一臣,想起张源,想起白椴;一瞬间有很多青春年少的影子在我脑海中飞快划过,却都又飞快地消失不见了。
他顺了顺气,抬手又把空调弄高了几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