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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呼吸-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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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亮,跟以前一样漂亮。”我点点头。 
  “瞎说,你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么小,能记得什么。”外公慈祥地望着我,“等我出院了带你去爬城外的明镜山,那才是真的漂亮……你妈妈小时候,就老爱去。” 
  “爸。”大舅舅在一边不由叫了一声。 
  “不像话,我跟念非说话你插什么嘴?”外公瞪了大舅舅一眼,又看看一边的外婆,“诶,你们俩都出去吧,我想跟念非单独呆一会儿。” 
  外婆点点头,拉着大舅舅出了病房,轻轻掩上门。 
  “念非,”外公拉着我的手叫我,“你是学医的人,我的病你知道,你说,你外公还能活多久?” 
  “外公您别瞎想,你这身子好着呢,只是肠粘连,没有恶性肿瘤。”我用力握了握他。 
  “诶,你别说,有的事儿我真的知道。”外公慢慢地叙述着,“你说怪不怪?小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我知道我不会死;年轻的时候跟着□打仗,我知道我不会死;□来了跟着老领导关牛棚,我知道我不会死……可是现在我好好儿地躺在这里,我就知道我要死了……” 
  “您瞎说,您长命百岁。” 
  “念非,”外公费力地往我这边挪动了一下,“来,我们不说这个,外公有话想跟你好好聊聊。” 
  “嗯,您说。” 
  “你外婆怀上你妈那会儿都三四十了,算是高龄产妇。那会儿你曾祖还在,说我们都已经有俩儿子了,这第三个孩子不要也罢,还省得你外婆生孩子的时候担风险。你外婆也想过这问题,就跟我商量,说这孩子到底要不要。”外公笑着跟我讲,“我当时也担心你外婆的身体,可是前两个都是儿子,我还想要个女儿。我想,万一这次生出来真是个闺女呢,我就鼓励你外婆生;结果就生下了你妈。 
  “你妈从小就漂亮,真的漂亮,人见人爱,街坊四邻没一个不喜欢。不过那时候闹□,我们家正是落难的时候,没什么钱,你妈小时候就净穿些你大舅二舅的旧衣服,难看得很。我是真心疼你妈,可是没办法,那时候的孩子都那样。 
  “你大舅二舅出生得早一点,□前还跟着我享过几天福。你妈就不一样,从小就跟着我们受气,看着我挂着牌子被人批斗……那时候你妈特别懂事,开完批斗会就帮我拎牌子,给我打水擦脸上的墨汁。她那时候知道什么啊?就知道她爸爸被人欺负了,万人大会上红卫兵正批斗着,她冲上台子就抱着我哭,肝肠寸断的,是个人都看不下去,那次的大会就那么散了……”外公声儿有点颤,“……所以说,儿女三个,我最疼的是你妈。” 
  “……我知道。”我又握了握外公的手。 
  “你妈出事那会儿,我是气,我是真生气。我心想我那么宝贝的一个女儿,怎么会干出那么丢人的事儿……我没想伤她,真的没想,可是控制不住我就抡棍子了。你妈走的那天晚上,我是知道的,我听着她走的。当时我想,这孩子胆儿小,一定是上哪个同学家躲几天就回来了,谁知道她一走就是那么远……”外公眼圈儿有点红,“后来她回来,我真是气昏头了,居然没留住她……我这个当爸的,居然连她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外公,您别这样……”我难过地叫住他,“我妈……我妈一定知道您已经原谅她了。” 
  “你妈从小心肠就好,我不担心她恨我,我是恨我自己。”外公看看我,“没能好好待你妈,好好待你,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您待我够好了。”我帮他掖被角。 
  “念非,我说一句话,你别不爱听。”外公淡淡提了一句。 
  “您说吧,我听着呢。” 
  “钟垣毕竟是你爸,这么多年了,他就你一个儿子。这几年他对你怎么样我们都看着,要是他老了……对他好点儿。” 
  我一愣,全身的毛都像是炸了开来:“钟垣不是我爸。” 
  外公做了个不相信的表情。 
  “钟益扬,他才是我爸。” 
   
  白椴回短信过来,说收到,祝春节快乐,也是一副极官方的口吻。 
  我拿着手机就忍不住想跟他打电话,手机盖儿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终于还是没能拨出去。有时候我自己都想抽自己:这他妈是何必呢? 
  年三十晚上老夏家全家老小挤在外公的干部病房里吃了一顿饺子,探视时间一过护士就忙着赶人。夏家原先的保姆回家过年去了,本来我说要在医院守夜,外婆说什么也不让,结果除夕陪床的工作留给了二舅舅,大舅舅开车把我们全家老小又拉回老宅子去了。 
  八点过我跟步步挤在沙发上看春晚,步步教我发飞信,我捧着手机诚恳地学。正捣鼓着钟垣一条短信就发了进来,问我过年这几天有空没有,想跟我出来坐坐。 
  我心说我他妈吃多了跟你出来坐。 
  接着钟垣又发过来一条:“这次回来他不会眨眼了,肌肉和脑都萎缩得严重,估计时候不多了。” 
  我盯着短信愣了愣,一狠心没理他。 
  “二十五年,可能已经是极限了,你就见见他吧。”钟垣的第三条短信又发了过来。 
  “你女朋友?手机一直响。”大舅舅不由看我一眼。 
  “不是,学校里一个老师。”我随口答道。 
  “我爸妈也一直想见你。”钟垣的第四条短信。 
  我一看就火了,跳起来就跑院子里去打电话。 
  “你爸妈都知道?”我忍着怒气问钟垣。 
  “要是我弟的事儿……他们还不知道。”钟垣压低了声儿,我听见他那边传来关门的声音,“两边的老人都还瞒着,现在知道这事儿的就我跟你。” 
  “我跟我外公说了。”我冷哼一声,“钟益扬的事儿。” 
  “你说了……?”钟垣哑然一阵,讪讪开口,“……都瞒了这么多年,你这是何必呢……” 
  “何必?!钟垣,亏你还是大学教授,这种不要脸的话你真他妈舍得说出口。钟益扬那畜生说穿了就是一□犯,我妈当时那是正当防卫,一点儿责任也没有,背着骂名活了这么多年,我给她正个名怎么了?怎么了?!”我怒气冲冲,“钟垣,你他妈一家都是畜生!禽兽!” 
  “念非……”钟垣着急地叫我。 
  “大过年的我不想跟你鬼扯。”我冷笑,“你放心,二十五年,追诉时效早他妈过了,你那宝贝弟弟现在就是上新闻联播也没事儿。再见。” 
  我恶狠狠掐了电话,在雪地里哆嗦了一下,紧紧衣领子往屋里走;一回头就看见我大舅舅青铁着脸立在门口台阶上,瞪我。 
  “薇薇跟钟家老二是怎么回事儿,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9  
  我刚知道这岔是在快大三的时候,白椴刚到香港去交流不久,而我才从云南完成一趟亡命之旅回来,身心俱疲。那阵子我专心上课,就是上手术学基础见天地逃;最后一次课手术学勾重点,我一去就被钟垣给逮了个正着,他拎着我到神外的教研室,大眼瞪小眼。 
  “上哪儿去了这阵儿?”钟垣找杯子倒水给我。 
  “云南,自助游。”我没好气地说。 
  “骗谁呢,你跟白椴一齐失踪半个月,刚一回来报上就是郭一臣的通缉令,你当我还是小孩子?”钟垣不客气地看着我,“白椴一直没露面,一有消息就是赴港交流,巧合也不是这样的。” 
  我皱着眉,不由斜睨他一眼:“关你什么事?”我放了杯子,“你他妈倒是说一句,关你什么事?!” 
  钟垣愣了一愣,哑然了。 
  “要是你真跟我什么关系也没有,就别再来掺和我的事儿。”我冷冷望他一眼,“我们的事儿早就两清了。” 
  “别这样,不是我不告诉你。”钟垣静静看我。 
  “行,那你说。”我翘起二郎腿等他。 
  “说了你妈会难过。” 
  “别拿我妈来糊弄我。” 
  钟垣看我一眼,慢慢掏出钱包,从里面翻出一张老照片放在桌上,推给我。 
  我一看是三个小孩,十多岁的年纪,最左边的小女孩儿应该是我妈,中间是钟垣,还有一个站右边,白白净净地,我并不认识。照相的地方是在一个旧宅门口,右上方有个老式门牌,模糊不清地写着东崖横街22号。 
  钟垣手指头轻轻放在最右边那小男孩头上,语气里不知道带着一种怎么样的感情,他看我,眼神极轻极轻:“他叫钟益扬,就是你的生父。”他顿了顿,“我是被他们家领养的,算起来,应该是你大伯。” 
   
  大舅舅腾一下就站起来了,他脸色向来不和蔼,这时候更显狰狞。 
  “大舅你干什么?”我跟着站起来,还没回过神就见他冲出院门去了。 
  “老大你上哪儿去?”外婆坐在客厅里张望一下,见我追着跑出去,又来问我,“你大舅舅这是上哪儿去?你们刚刚凑里屋说什么呢?” 
  “不知道他上哪儿去!”我扔下一句话就跟着追出去了。 
  “诶诶你们俩这是干嘛,出去放炮仗呢?不看春晚了啊?”外婆向外张望了一眼。 
  “大舅!”我跟在他后面跑,大风大雪的,我没戴帽子,脑袋一阵晕。 
  大舅舅悍匪般沉默着甩手往前走,我分不清胡同方向,可心里知道他要上哪儿去。他步子迈得极大,我顶着一脑袋雪花儿在后面追,几次想拉他的手都被甩开了。 
  “别他妈拦着我!再扯我跟你急!”大舅舅凶悍地横我一眼,状如野兽。 
  “大过年的有什么事儿你明天再说!”我刚张口跟他吼,一不留神他就停下来了。我一闪神,瞥见一块眼熟的老门牌:东崖横街22号。 
  大舅舅伸脚就去踹门,里面一阵犬吠。 
  “人呢?都他妈死了?!” 
  里面的狗叫得愈发猖狂,不一会儿里面就有开锁的声音,开门的人语气里透着不快:“大过年的,叫什么叫?!” 
  钟垣一开门就愣住了。 
  “夏岩?”钟垣一伸手像是要去拉他。 
  大舅舅一记直拳就照着钟垣脸上挥过去,钟垣踉跄了一下,捂了一下鼻子,马上就有血流出来。钟垣死盯着他,眼神极委屈。 
  “谁啊这是?!”一个老妇人怒气冲冲地过来了,见了我们也是一愣,“夏……夏……”夏了半天愣没夏出来。 
  “钟垣,甭跟我在这儿装圣洁,你今儿就把当年的事儿原原本本给你家里人讲清楚。”大舅舅大声呵斥着,“夏薇薇一辈子行得端坐得正,不是拿给你们家随便糟蹋的人!” 
  “夏,夏岩……这就是……?”从里面走出来那老太太顾不得去扶钟垣,双眼直勾勾盯着我,“这就是夏薇薇的儿子……?” 
  “看什么看!”大舅舅一把护住我,大手一拎就把我藏身后去了,“告诉你,夏念非生是夏家的人,死是夏家的鬼,别指望他会认你们!”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在钟家门口呆立了一阵,钟垣他妈都快把我望穿了。大舅舅走出几步转过身来吼我:“还不快回来?杵人家门口等着收压岁钱呢?!”我一愣,又是几步跑过去,跟在大舅舅身后。 
  “您冲动了。”我忍不住说他。 
  “是爷们儿就该血性点儿,别学你妈那一套。”他抽抽鼻子,“她就是心肠太软。” 
  “当时那种情形……她一个姑娘家,您怪不得她。”我闷闷说道。 
  “我真没想到会是钟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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