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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上面三农问题抓得紧,拖欠农民工工资这种撞枪眼上的缺德事儿千万不能干;几个建筑老板胸口还拍得响当当的,没道理这时候出岔子啊。
我开车开到石棚巷的新协和工地上时,老谢正一脸疲惫地指挥几个手下从脚手架上手下什么东西。老谢的车旁边还站着周玉海,跟老谢一样也是新协和广场数一数二的大股东。这时候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低声说话,那阵仗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老谢,老周!”我跳下车招呼他们,“怎么回事儿这是?”
周玉海见了我连笑都笑不出来:“小夏,刚刚老谢正说要打电话通知你呢,你手机一直没通。”
“怎么了?”我盯着老谢手上的白布条子看。
老谢没回答我,慢慢地把那块布条给抖开,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用浓黑墨水控诉着:还我农民工人血汗钱。
我抬眼去看工地边上的工棚,早没人了。
“杨峰他们呢?”我指的是新协和的承建商。
“跑了。”老谢失神地望着我,“念非,我们完了。”
谢锦和以前就跟我说过,在这个充满了泡沫经济的时代搞房地产,基本上就是空手套白狼,资金链是地产商的死 |穴,一旦资金链被卡死,就永世不得翻身。
而现在新协和广场的项目正是这种情况。
当年新协和项目启动的时候,老谢他们也是按着业内的规矩,圈地,抵押,贷款一步步地来。基本的思路就是,开发商负责规划和启动,修房子的事直接发包给承建商。老谢他们拿着石棚巷那块地皮跟银行作了在建工程抵押,两年过后用招商款还清本息,再接着空手套白狼。可问题就出在,土地使用证上白纸黑字写的是开发商的名字,新协和的项目一旦还不了钱,银行就只认老谢,不关承建商一毛钱的事。当时杨峰跟老谢这边签的合同是,新协和的工程项目发包给杨峰,首付20%的定金,两年封顶,违约的双倍赔偿。老谢这精明人为了防止承建商中饱私囊,连材料费都是自己定自己出的,现在倒好,全被杨峰那混蛋卷包带走了。
老谢颤颤巍巍地带着我一同去看了工程进展,高血压差点发作:杨峰的工程进度一直在拖,看来卷款潜逃是蓄谋已久,
“老子的监工都他妈干什么吃的!”周玉海扒下帽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还有半年银行的贷款就到期,以新协和现在这种烂尾楼的破状态去招商引资,简直不可能。几个亿的资金漏洞,让人揪心。
现在是真正的四面楚歌,谢锦和几乎一夜白发,他强打着精神跟我说,念非,对不住,这次你谢叔叔可能真要破产了,帮不了你了。
我也强打着精神,说我的钱是小头,你还是先看好你自己的生意吧,能捞一点算一点。
谢锦和唉了一声,久久不能言语。
我觉得身心都极累,却丝毫没有想休息的意思。我慢慢地开着车在二环路上瞎晃,心想两千万,两千万就他妈这么没了,我妈辛辛苦苦给我留下的两千万,仅仅让我见识了一把人情冷暖,就这么耗光殆尽了。可是比起老谢他们过亿的资金投入,我这两千万简直算个屁。
夜已经深了,北风吹着有点儿凉,我恍恍惚惚地开车前行,途中路过我妈亲手扶持的凫山大饭店,鼻子突然有点些酸。
妈,我真想您,真想。
我在萧瑟的北风中一路哽咽着,终于独自落泪了。
24 C21H23NO5
24
我在一片阴霾的天色中醒来,日子还得继续。
打开电视,城市早间新闻里铺天盖地说的是昨天新协和工地上农民工集体跳楼的事件,死了两个,一个植物人,五个重伤。电视上的谢锦和被一堆话筒和录音笔围绕着,憔悴不堪;画外音中主持人义愤填膺地遣责着这个善良无辜的人,听得我心里鬼火乱窜,伸手关了电视。
新闻的最后一句是目前警方已经对此案进行立案侦查。
我给我妈的律师打电话,问这事情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唐睿在那边说难,现在老谢只能寄希望于破产重整或和解,但是集体跳楼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市上省上四大班子都在重视,估计连和解的希望也没有了。
“你在新协和里面只有两千万,还没有人格混淆,损失算是小的,就别去趟这趟浑水了。”他安慰我。
“那老谢没救了?”
“没救了。”唐睿叹了口气,“他今天一早已经向法院递交破产申请,新协和的地准备拍卖,现在就只能这样了。”
我站在阳台上望着天,试问天理何在啊。
“老谢朋友多,这事情上也帮不了他,现在只能给警方施点压力,早点让杨峰归案。可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杨峰出逃早有预谋,这谁都知道,要是等他归案,老谢坟头上都该长草了。”唐睿轻叹一口气,“你也别太担心,这事儿就是个经济案件,刑事责任不用老谢去负。”
我挂了电话,心口堵得慌。
我给自己放了热水,坐进浴缸想放松一下身心,刚进水不久,我那手机就在外边一阵接一阵地响。我被吵得不行,披了条毛巾出来,见是白椴打电话来,语气不由得温柔了些:“找我什么事?”
“夏念非,你还真是慢啊。”电话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三十上下的年纪,说起话来冷心冷肠地不带情绪。
“你是谁?”我心里一沉,“白椴呢?”
“白椴在家里好好地呢,没事儿,别担心我不会让他少一块肉的。”那人轻轻笑了笑,听起来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郭一臣不肯见我,我是想让你给他捎句话。”
我全身血液都快倒流了:“邱羽山?!”
“诶,小点儿声。”他在那头笑,“你告诉他,一天之内到凫州来见我,要不然下一个破产的就不是谢锦和了。”
“你什么意思?”我不由拔高了声调,“新协和的事儿是你干的?”
我话音还没落,邱羽山那边就掐断了。我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了。
我觉得我背上的白毛汗一出一出的。早知道邱羽山惹不得,这事儿终于还是出了,而且还他妈这么狠。可邱羽山为什么独独对新协和下手?白椴呢,白椴现在又怎么样?
心乱如发。
我披着浴巾在客厅里足足站了五分钟,告诉自己不能冲动不能冲动。越是这种危机关头,人越需要冷静,我跟自己说,你已经不再是中学时代的街边混混了,这事儿不是你冲到谁面前豁出性命一顿撕咬就能解决的。我把整个事儿前前后后都给理了一遍,一二三四地给自己列了个提纲,告诉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最后终于拿定了主意,边穿衣服边用免提开始打电话,先是打给郭一臣,把邱羽山的话原封不动地给送到了。郭一臣的风格和邱羽山如出一辙,干净利落,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掐了电话。接着我给琵琶河别墅打了个电话,说外婆我忘了跟你说了,前一阵儿我帮你跟外公报了个夕阳红旅行团是去丽江疗养的,一去半个月,下午就出发,我钱都交了一直忘了通知您,哎真的对不住了,要不你们赶紧收拾收拾,下午两点的飞机……哎您等等,我一会儿就把旅行社联系方式给您……
最后我稳了稳心神,抓起车钥匙就走。出门前我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我赶紧扶住门框,却觉得喉头一阵甜腥。我哇地一下捂住嘴,下意识地看看手心上,一片暗红色。
操,这时候还他妈来胆汁反流。
我擦干净血,继续朝楼下奔去;这时候我不能垮,千万不能垮。
我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和平小区,除了那里我想不出别的地方。上楼的时候白椴家的门虚掩着,我心里一紧,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白椴?”我叫他。
客厅里没有人。我心乱如麻,走到他卧室,见白椴半跪在床边上,一只袖管高高挽起,白 皙的手臂垂在地上,我急忙跑过去按他脉搏。
几乎没有脉搏。
扒开眼皮,双瞳紧缩,毫无神采。
我腿一软,差点就走不动。我看了看他手臂上,静脉上有新的针眼,不知被人注射了什么。我一咬牙,打横将他抱起了往楼下冲。
和平小区离附院只有几分钟的路程,我急到快掉眼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急诊科的医生看到我抱着白椴冲进去都是一阵惊讶,问清楚情况之后急送肾内科。我一路跟着医生们走过去,听他们报数字,血压0/0kPa,双瞳孔0。2cm,水和电解质紊乱;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海洛因超量注射,保守估计达到300mg。”内科的袁莉很尖刻地看了我一眼,“刚刚给了强心剂和中枢兴奋剂,正在进行抗休克和血液净化治疗,尚未脱险。”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在医院还好好的呢。”袁莉交代完病情问我,她是白椴的本科学姐,私底下关系挺好。
“……我不知道,今天早上到他家找他就是这样了。”我没完全说实话,怕招来麻烦。“但我肯定不是他自己注射的。”
“唉,这么会遇上这种事儿!白椴平时看着挺斯文啊,怎么会跟吸毒的搭边儿?”袁莉说道,“对了,白椴他家里已经联系上了,他爸一会儿就来。你……注意着点儿。”她提醒我。
“诶。”我应了一声,身心俱疲,“莉姐,你那儿有治胃出血的药没?给我点儿。”
“有。怎么了,你胃出血?”她问我。
“一点点。”
“你就造吧,胆汁又反流了?”
“一点点。”
“要不我给你挂水?”
“求求您了姐姐,给我点儿药就成。”
袁莉剜我一眼,转身给我拿药去了。我焦躁不安地坐在内科走廊上,觉得一切都像场噩梦。
袁莉还没回来,我就看着走廊尽头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我定睛一看,打头的人剑眉朗目,一身军绿,肩膀上闪亮亮的两颗金星。
我傻愣愣地站起来,半晌了逼出一句:“白……叔叔好。”
白骏卿看我一眼,不卑不亢地:“你就是夏念非?”
“啊。”我应了一声,摸不准他爸爸要说什么。
“白椴他吸毒?”他皱着眉头问。
“没有没有,是被人注射的。”我赶紧解释,“我今天早上去找他,就见他倒在家里。”
“你有他房间钥匙?”白将军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不是,去的时候门没锁。”我吓出一身冷汗。
这时候袁莉从药房过来了,缠着白椴的爸爸介绍病情,替我解了围。我拿着药瓶往回走,心里思忖着,白椴现在有他家里护着,应该还是安全的。他邱羽山的势力再大,总不至于撼动到解放军中将的地位;他就是耍横了真要下手,白椴本家门口那一排警卫兵也不是吃素的,白椴高中那会儿带着子弟兵耍流氓,揍人可狠着呢。
出了医院,脑袋还是有点儿晕,打开手机看短信,一条是旅行社发来的,说去丽江的团已经联系好;另一条是郭一臣叫我下午三点去机场接机。再过了一会儿,又有第三条:晚上跟我一起去见邱羽山。
我揉了揉太阳 |穴,望望天,觉得天空离我很远。
下午再见到郭一臣,又是一副前呼后拥的黑老大德行,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身边多了个张源。张源下飞机的时候拽着郭一臣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