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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不一 (出书版)-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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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好这时,一名女孩端着银盘从厨房中走出来。 
  「阿绘!你一定是阿绘,对某!」男人拉开嗓门大声呼唤着,举高的双手在半空中大大地交叉,企图引起女孩的注意。「是我啊,我是阿爸!你看这边,阿绘!」 
  小时候的一场急病,导致听力有障碍的女孩,起初并未注意到男人。但她细心地注意到餐厅中每个客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门口,因此也跟着转过头去—— 
  哐啷!银盘与盘子上的两碟咖哩饭,摔到了地上。 
  喉咙发出了不明的咿啊声,女孩脸色苍白,频频摇头后退。 
  待在厨房里忙碌工作的人,听到这不寻常的巨大声响,立即赶了过来。 
  男人一看到那名一身厨师制服,腰间系着长围裙的高大男子后,咽下了一口口水,不敢再放肆地鬼吼鬼叫,只敢低低地说了声:「阿言。」 
  高大的厨师,目光缓慢地自女孩,移向了他,陡现杀气。 
  男人吓得退了一步。 
  厨师摘下料理帽,塞给一旁的助手,踏着腾腾怒火的脚步横越整间餐厅。 
  「你、你……毋倘对尬己老北勤手喔,阿言!」 
  来到男人面前,一脸怒容的高大厨师,揪住了男人肮脏破旧西装的衣襟,压低的音量透着愤怒。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 
  「瓦、瓦系来——」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高大厨师像是母鸡拎小鸡般,硬是将男人拎起,往门外一丢。 
  男人脚步踉跄地跌倒在地。 
  「不许你靠近这间餐厅五百公尺以内,要是让我看到你继续在这附近闲晃,下次我就不会对你这么客气了!滚!」特地关上玻璃门,厨师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狼狈男子,语带威胁地叱道。 
  「阿言、阿言!你卡等一下!」男人死缠烂打地上前抱住了他一脚。「拜托你,救救阿爸!你宰影阿爸现在被人逼得快死了,你抹冻对瓦见死不救!算老北求你,你呼我一千——」 
  「闭嘴!不要说一千块了,就算是一块钱我也不会给你!你是死是活全都是你自己的事,和我、和阿绘无关!」抬腿甩开男人的纠缠,迳自转身返回餐厅里。 
  「阿言!」 
  男人槌打着地面。「你这个没良心的不肖子,对尬己老北蔗无情,你会有报应!天公会呼你报应A!」 
  幸好没有进一步的冲突发生。 
  澧央在硕言将那名流浪汉揪出门外后,忧心忡忡地站在厨房入口处,眺望着玻璃门外的景象。虽然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但那名流浪汉似乎是硕言认识的人。他转身回厨房,看见坐在椅凳上的语绘,仍不住在颤抖着。 
  「阿绘?」拍拍女孩的肩膀,澧央倒了杯热水给她。「你还好吧?」 
  语绘接过水杯,绯红的眼眶像是随时会哭出来,点了点头。 
  「那个人,是谁?你们认识吗?」澧央追问。 
  头低垂了下来,语绘咬住下唇,迟疑地要澧央将手伸出来,然后以手指在他掌心上一笔一画地写了个教人吃惊的答案。 
  「那个流浪汉是你们的父亲?」 
  语绘再一点头,比了个嘘的手势,摇了摇头。 
  澧央懂能猜测,她是在说:嘘,不要再问。 
  凑巧,硕言回来了。 
  脸色铁青,眼神下与人交会,往瓦斯炉前站定,默默翻搅着锅子里的食材,全心投入工作。从他明显的态度,看得出他不想与人讨论这件事,澧央无可奈何地将脑子里的疑问放到一边,继续自己的工作——清洗碗盘。 
   
  午间用餐的营业时间一结束,就是员工们可以享用迟来午餐的自由活动时间。硕言煮了两大盘辣鸡丁西红柿意大利当富午餐,但是不像往常般坐下来和大家一起享用,连一口都没吃,他便带着语绘走出后门。 
  服务生阿意在这沉闷的气氛中开口说:「那个男的,口口声声就是他们的阿爸,不知是真还是假喔?」 
  「应该是真的吧。」阿桃姊八卦地说:「他们兄妹当初被老板捡到的时候,也是穿得破破烂烂,一副好几天没吃饱饭的样子。不过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是乖孩子,和他们那个看起来獐头鼠目的老爸不同。这就叫做歹竹出好笱,那种老子竟能生出阿言这样的儿子来。」 
  澧央耳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却一直挂意着他们兄妹。吃了两口面也食不知味,最后索性放下叉子,说声:「我吃饱了。」便起身离开。 
  站在后门边,澧央迟疑着自己该不该介入这件事?每个人都有不希望他人碰触的事。他过去就不只一次地要硕言「不要管我」,现在情况恰巧相反,他才晓得有些时候旁观者的鸡婆,是出自关心、是因为他在乎。 
  还是去看看好了,说不定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促使澧央下定决心、难得鸡婆的主因,是因为没有硕言的鸡婆,自己和父亲不可能这么快地化解了长年的心结,重拾亲情温暖。 
  也许,这回该轮到我鸡婆了。 
  握紧拳头,澧央跟出了后门。 
  一下子,他就发现了兄妹俩站在巷尾交谈。只见语绘以颤抖的手向哥哥快速地比着手语,硕言回了她几句,忽然间,语绘槌打着他的胸口。硕言缓慢地拉开妹妹的手,说没两句,语绘便转身朝这一头奔过来,一路冲出巷子,甚至没看站在中间的澧央一眼。 
  皱起眉,澧央走向硕言。「阿绘在哭呢,你们吵架了吗?」 
  硕言掏出烟,点燃。 
  「如果有什么问题,需要帮忙……」 
  烦躁地顺了顺鬓海,硕言蹦着脸说:「刚刚的流浪汉你也看到了吧?那就是我和语绘的老爸——一个彻底的废物。」 
  「……你们不是很久没联络了吗?他为什么突然找上门?」 
  「谁晓得,可能又欠了一屁股债,想找替死鬼帮他还债吧!哼,以为他几百年前就被讨债公司给……那种人根本不配我喊他一声老爸!」 
  嘲弄的唇角泛出扭曲的笑容,往日总是透出爽朗、阳光气息的大男人,此刻神情阴霾,似乎即将掀起狂风暴雨。 
  「喂,你要不要听一个发生在十三年前的替死鬼故事?」 
  澧央平静地望着他,没开口,因为林硕言要的是一双倾听的耳朵。 
  「那个替死鬼,我们叫他少年A好了。时光回溯到少年A十五岁,有个九岁的听障妹妹,以及但肩扛起一家子经济重担的母亲。少年A的母亲,日夜不分地辛苦工作养家,她的丈夫却在外头又是玩女人、又是赌博,而且只要钱一花光,就跑回家来对老婆拳打脚踢,叫她把钱拿出来供自己花用。有一天,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生活的母亲,留下一张写了『不用找我』的纸条,离开这个家,不知去向。」 
  「顿失母亲的依靠,这对兄妹的生活立刻陷入困境。即使靠着少年A平常打工赚的钱,勉强可给妹妹一顿温饱,可是要他同时兼顾课业、打工与照顾听障妹妹,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因此,少年A只好忍痛中断学业,连国中的毕业典礼都无法参加,便在外靠打工、家庭代工来攒钱过日子。」 
  「节约一切,勒紧裤带缩减开销,这个少年A想尽了办法来弥补顿失家庭经济支柱的金钱缺口。好不容易几个月下来,渐渐地站稳了脚步,以为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过。但,一个雪上加霜的坏消息却传来了。那个从未拿一毛钱回来养家的赌徒父亲,惹出了大祸,在外头欠下了百万赌债。本来就蜡烛两头烧的少年A,在心力交瘁的当下,听到父亲厚脸皮地要求自己帮忙还债,刹那间一股怒火爆发。少年A单枪匹马地找上那间赌场,『教训』了那帮开设赌博陷阱的地痞流氓一顿,对方有数人挂彩入院。当他怒火平息、冷静下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在警察局的拘留所内,被关起来了。 
  少年A逞了一时之快所犯下的重伤害罪,代价非常高昂,他坐了两年牢。那两年对少年A来讲是个煎熬,因为他将妹妹独自留在外界,自己被关在不得自由的牢笼里。七百多个日子,一万七千多个小时的日夜煎熬,使得少年A有了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一双上了手拷的手,会令你无法再去保护心爱的人事物。他发誓绝不再重蹈覆辙,不再让自己鲁莽欠思虑的行迳,累及周遭的人。 
  终于,释放的日子来临,少年A满心欢喜地离开牢笼。然而,一回到阔别已久的老家,等着迎接他的,不是痛哭流涕忏悔的父亲、母亲,而是父亲两年来闯下的、另一个更大的烂摊子——父亲不但没有自两年前的事件,学到丁点教训,居然还变本加厉地在职业睹场中诈赌,并愚蠢到被赌场的人当场活逮,结果为了保住一命,被迫签下高达数千万元的本票。 
  这次,登门讨债的人,不是过去那种耍耍流氓的三流混混,而是携带黑枪、有头有脸的角头大哥和手下。他们给了少年A最后通牒,一是要在三个月内替父亲清偿所有债务,另一个则是要他加入他们。 
  少年A知道屈服于威胁而选择加入那帮流氓,则意味着他得再度游走于法律边缘。恐将再次失去自由——失去保护妹妹的能力。所以,他只好带着妹妹远离家乡,逃离那些黑道的势力范围。」 
  将烟蒂丢在地上,狠狠地踩熄。硕言转身面向墙壁,重重地挥拳一击。 
  「该死、该死!那家伙把我和语绘当成什么了?从没做过一天像样的父亲,他竟还有脸出现在我和语绘面前!要我救他?我没杀了他就已经算是对他客气了!那个人渣、垃圾!」 
  澧央见他又要挥拳,连忙上前阻拦。「住手,你这样只是在伤害自己的手,没有任何意义!」 
  硕言放下了拳头,仰起头发出「呜啊啊啊……」的怒吼,里面满是对那如同饿鬼讨债的父亲的怒、憎、恶、怨,发泄完了,他还连踹了两下墙。 
  澧央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被他这股暴戾之气吓到。有时候,面对命运交付给自己的过苛试炼与考验,人们会被这堆无处可去的挫败感与沮丧给逼出了极限,无法可解的情形下,不藉由一点动作来消散,早晚会崩溃。 
  等他发泄完了,澧央转身回厨房拿了些冰块,再回到硕言身边,要他把那只击墙的手交出来。 
  果然,五指明节又红又肿。 
  一边以冰块帮他冰敷,澧央边冷淡地说:「你对自己父亲生气,反而虐待自己的手做什么?你在这边打得再痛,你父亲也不会有感觉的,不是吗?与其痛到自己,下次见面时,好好地痛扁他一顿算了。」 
  「……」硕言逐渐拾回一点理性的眼中,升起一丝讶异。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种话早已经过时了。天下有犯错的小孩,就一定有犯错的父母。这些犯了错的小孩长大成|人前,如果没有人能及时纠正他的错,当他再生了小孩子之后,摧残的就是下一代。」澧央刚刚听得一肚子火,换作自己是硕言的话,他说不定会想出更狠毒的手段,让那个除了血缘有连结,其它一无是处的烂人再也不能来骚扰自己! 
  「你不是来要我原谅他的?」一般人通常都会说什么「毕竟他是你父亲」、「再怎么否认,至少他把你生下来了」、「你有一天也会老,到时候就知道了」之类不负责任、虚伪的风凉话。 
  「哈啊?」澧央冷笑。「『老子都不老子』了,我要你去理会那种人做什么?下次我看到你父亲,会拿着扫把,跟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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