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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断章之 破城(全)-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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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阴影里他的身法带着一种振翅高飞的动人气质,如同水波荡漾般,暗影里女子的唇边缓缓露出一丝柔意。
少顷,那条影子又飘出小楼,似是在观察方向,他立足于飞檐之上,风雨中似也不在意自己的身形。无数条水痕顺着他的衣褶淌下,令他身上仿佛笼上了一层葱郁的水气,只是风雨冷漠,瞬间那丝灵秀就被吹得尽了。
只躇踌了片刻,他似就下了决定,展身就像另一幢小楼电射而去。
女子微微含笑,指间已扣了一粒菩提。
此时却变故突生,暗夜里另一条黑影来势更疾,一语不发,自先前那人的头顶嗖地掠过。那人影一惊,足下立顿,折身轻轻巧巧地落在树梢上。
他似在顿足,那道掠过他的黑影却直扑向小楼,一勾檐,翻身入内。
下一刻清脆的铃声激越响起,黑衣人倒退而出身法快捷无比。宫墙内顿时掀起嘈杂,一瞬间便听到有人大叫:“有贼!”
枝梢那人似是极恼怒的蹬枝而起,掌底风声摇曵。只见两人电光火石般一合一分,那人却被黑衣人一把攫住手腕,只听黑衣人语声低沉,笑喝道,“还不快走。”
那人呆了一呆,又见火光渐渐逼近,这才甩开手冷哼一声,转身疾掠出去。两条人影一前一后飘出宫墙,俱是南雁远飞般的空旷无双。
女子的脸慢慢从阴影里转了出来,小楼横匾上翰墨流芳四个字,已慢慢被亮过来的灯光照得鲜明,半响后,她才喃喃低笑了一声,“唷,这倒是哪一出啊……”
灯火映得她雪白的脸上隐隐有了几分血气,回过头,她却对着勿勿赶来的侍卫宛尔一笑,“我来为娘娘取几本书,不小心碰着警铃,惊忧各位了。”



●雨雾薄弱了,渐渐却飘起小雪,天色更见晦黯。两条人影闪电般的穿过屋脊,在空中乱舞的雪花中,衣襟翻飞。
馆驿的屋顶上已镀上一层银白,前头那人足尖还未踏上,突然回身一掌,轻飘飘地向身后拂了过去。
北风呼啸,掌风阴柔,身后那人却似早有准备,手中银光一闪,长剑已挟着风雷之声迎刺出去。
岂知那一掌竟是空飘飘的,只是吓人,全没贯注真力,剑气却是声威凛然,掌剑一交,只听得金风破空,剑气已破掌风而入,前头那人竟像是把自己的胸口往剑锋上撞。
那人似也不料是这般光景,竟愣了一愣。眼看那剑光就要刺入他胸膛,他眼一闭,索性不管不顾,骈指如疾,直取对方双目。
耳中只听得一声微叹,盈眉的剑光突然消失。指风与剑身相撞,手腕一麻间,下一刻已被人紧紧抓住。
真气一碰一竭,两人的身形如鹏鸟自半空落下。

手被紧紧地扯住,怒气反而慢慢地薄弱了。
一根根手指被曲起来,紧紧的扣在另一人掌中,他听得到那个人心跳的声音,陌生而熟悉的呼吸,夹杂着凛冽的雪水与无可奈何的甘苦气息……他突然觉得心中一松,一直紧绷的情绪前所未有的松驰下来。
瓦上蒙了薄霜,看起来银白得可爱。
两人并肩站在檐上良久,突然同声轻笑出来。
挣开他的手,顾惜朝慢慢在屋顶上坐了下去,口中喃喃道,“戚大侠,你很得意么。”
戚少商侧头看了他一眼,目中笑意更是分明,突然一翻身,人就不见了。
顾惜朝一怔,片刻后,听到下面房中悉索乱响,一会却见他从后面又翻了上来,不但换了衣服,怀里还抱了十几小瓶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酒。
滚着毛边的青衫轻飘飘地“砸”了过来,“秦兄若想聊天,也端正一下上使的仪容,莫要惊吓了别人。”他语声轻爽,面上又带上了久已不见的轩朗气度,一洗进入西夏以来的阴沉。
顾惜朝凝视着他,终于哼了一声,扯过袍子披在身上,“大侠便是大侠,改不了的多事。”语气至此却已是心平气和。
接过抛过来的酒瓶,一拔开塞子,他也不由奇道,“你又上哪里偷的酒?”
“驿馆旁边就是离宫的酒窖,里面的窖藏虽然没有那江河微澜,但也有几十年的陈曲。嘿,我住进来第一天就发现了。”
顾惜朝微微摇头,仰头轻砸了几口,戚少商却已一口气倒下去半瓶,才笑着在他身旁坐下,“你挑拔西夏君臣反目在先,撺掇着梁欢安排入宫行刺在后,自己又不声不响的另有所图,顾公子,你胃口不小啊。”
“你假意被我骗去了东苑,其实是倒过来蹑在我身后,戚大侠,你也不差啊。”
两人对望一眼,不由俱笑了起来。几分心意畅快,几分各怀鬼胎。
“可怜梁欢被你骗得团团转,还把离宫里所有密道图都给了你,却不知你的目的却在西园这幢小楼。”
“也不定在小楼里”,顾惜朝突然截声道,“只是大当家此次料事如神,难道你已知道了我要什么东西?”
戚少商朗声一笑,“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郓王绝不是会心系家国而把亲信当断剑使的人,你顾惜朝更不会为了大宋十年安宁而舍身赴死。”他瞟了他一眼,笑得舒气,“想通这层就会知道,你要的,想必是一件于你,于郓王都大有好处的实物。梁欢想错了郓王,我却不会看错你。”
顾惜朝怔了半响,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我大意了。”他静静地说,语气里却也不见怎么恼意,“现下也不必瞒你,我要的,是一份帛书,名为’锋火破城录’。”
戚少商心头一震,几乎长身而起,“是那份传说中记载了三十八项攻防器具,号称可破万城的器械图册。”
顾惜朝眼光一转,“你也知道。”
戚少商点点头,“我在义军时,也曾四派哨探,当时谍报真假纷云,有一种说法就是一个秘密的组织,穷数十年心力为西夏王李元昊研究攻城器具,听说他们尝试用新的火药配方和淬火的精钢,画出了三十八种攻城的器具,若能得以铸造,天下无一坚城可挡。”他倒吸一口冷气,“这个说法由来已久,但两国交战多年,却从来见西夏使用,所有人都只当做了恐吓人心的传说,难道竟是真的?”
“简直比真相还真,”顾惜朝拂了拂肩上的雪花,悠悠道,“图册确实存在,只是直到当时没有一个工匠能铸炼出来。此事极其机密,李元昊驾崩后,图册被封入了内廷。本道只是纸上谈兵,谁知到了几年前,当初设计那些图样的组织却有后人向西夏暗通声息,道他们已有方法可以猝炼这些器具。”他看了一眼戚少商,语气突然诡异起来,“大当家,你猜,这个人是谁。”
戚少商凝思几息,眼光一凛,已低声叫了出来,“莫言笑。”
顾惜朝击节轻笑,“可不就是他。”
戚少商只觉得脑中万马奔腾,一会是莫言笑月白风清的笑意,一会是雪腴斋内糕点的香甜。面上的神色变幻竟是连面具也遮不住。
顾惜朝看了他一眼,“你仍在为莫言笑的死耿耿于怀?”
戚少商勉强敛住思绪,转头道,“你上次在京中擒住了谈笑楼的人,得到了这个消息,郓王怎么会放过这种机会。秦飞轻奉命整顿五关布防只是由头,你们会出现在瓦桥关附近也非巧合,而是安排好了,要在这里替换了押运岁币的队伍,方便你乔装潜入西夏,目的就是盗取这已经可能铸就的’锋火破城录’。梁欢却以为你是京中派出与他接洽的杀手,于是你将计就计,哄得他主动为你大开方便之门。”
顾惜朝但笑不语,只昂首喝酒,戚少商瞧了他半晌,摇摇头,“你要盗图,直说便说,我未必不肯帮你。”他的语气出奇的温和,带着一点点的怅然和无奈。
顾惜朝叹了口气,心道,梁欢是什么人,他既执意要走险路,怎可能不监视你我。若非让你真心实意要去刺杀西夏王,只怕一时半会就要教他瞧出破绽。他心下暗忧,面上却分纹不露,只伸出手掌,拈住一朵飘零的雪花,淡淡道,“三天前已说是最后一场大雪,此番却天象突变,于西夏只怕不祥。”
戚少商抛开空酒瓶,斜了他一眼,“岂不正顺了你意,真月朗星稀,反而不易做贼。”
雪花飘着轻柔,酒意却似带着一股恼人的暖流,从胸膛向咽喉激涌,顾惜朝凛然地打了一个寒颤,不由站了起来,在屋顶踱了几步。
他披着青衫,黑夜中却朗朗若白云苍狗,流动无形。只听他遥遥含笑,“做贼的可不止我。”
戚少商愣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我做过土匪头子,可没做过贼,不会偷偷摸摸的。”
“土匪也有傻得当贼的时候,”顾惜朝道,“更傻的,那贼还笨手笨脚的,不然我们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吹冷风。”
戚少商从身边随便抄起件什么东西,朝他劈面扔过去。手上没有贯真力,准头也差得老远,顾惜朝轻轻一侧身就躲开,听见地上“啪”的一声,他才知道自己扔出去的是酒瓶。
顾惜朝虽然没有再出声,但看他神色,无声无息间已是笑意流动。
戚少商也撑不住笑了出来,一昂头,他爽快道,“说透了反而轻松,这件事,我助你便是。”
顾惜朝眼中光华迸现,轻声道,“身在江湖,心存庙闵,九现神龙仍然是九现神龙。”
戚少商一呆,不由苦笑道,“你给我戴高帽也没用,不如把你的计划说得详细一点,”他话音还未落,突然檐下响起了一声长笑,“两位雪夜痛饮,怎么也不叫上小弟我。”
语声熟悉,此情此景似也万分熟悉。

二人眼光同时一凛。
既知此事机密,两人看似闲淡,说话时却万分注意,不但声音凝成一线,耳中也时刻在注意周遭动静,只是刚刚酒瓶落瓦的声音想必惊动了旁人。
戚少商眼睛一转,已朗声笑道,“萧兄既然来了,想必有好酒,还不快上来。”
灰衣一闪,长得有若峻岳崇山的魁梧大汉已跳上屋檐,果然怀里抱了一个大酒坛,满身酒气,显是之前已不知喝了多少。
他昂面笑道,“此次小弟却没听到二位在说什么,只是独自在房中喝酒好不无聊,闻到酒香就循了过来,扰了二位清雅,莫怪莫怪。”
他面带酒意却神色从容,戚少商打量他,只觉得此人更是深不可测。一睨眼,却见顾惜朝也在凝视着那人,他知他心细如尘,见他面色沉定,并不发难,当下也放开胸怀,只笑道,“屋里闷,不如房顶上爽利,对了,萧兄你们什么时候回国?”
“将军还要呆两天,”大汉萧天弼耸耸肩,不以为意,“西夏酒倒好,只是堂堂京城连间窑子都没有,闷煞人了。”
顾惜朝浅浅闲道,“想必中京繁华如织。”
大汉搔搔头笑,“秦兄终于肯跟在下说话了,”他眼神自有一种率直的可爱,“中京自然又比不上你们卞京,不过一起哄笑的兄弟多,在我心里也就比任何地方都热闹了。”
戚少商只觉得这萧天弼跟自己万般投契,大生亲近之心,两人也不多话,举坛就是一阵痛饮。
顾惜朝淡淡坐在一旁,拎着小酒瓶自斟自酌,也不去跟二人掺合,过了一会,他突然揭起一片瓦,在房檐轻击漫唱,“旌戟蔽日兮易水寒;出不往复兮长铗弹;血溅大旗兮男儿在;弓矢交坠兮士争先;何惧埋骨兮雄关前;素手裹席兮梦魂间;匹马归来兮天下安……”
这支战歌戚少商曾在行营内听士兵唱过一次,现在头顶雪花飘着,胸中酒意沸腾着,再由有了几分酒意的顾惜朝低声唱来,雄浑之中,更见一分铁血的怅然。
他不由心神激荡,一声清啸,直想拔剑相和。啸音未绝,却听到脚下屋里有人推窗骂娘,“大半夜的哪个不想活的在这里乱嚷。”
戚少商一怔停住啸声,那萧天弼却大笑一声,随手掀起瓦片激掷而出,正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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