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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追问了?”
顾长生挑眉看着他,“我问,你会说?”
“……不会。”
“你既不肯说,我还问什么?”顾长生淡淡的笑,“难不成还真将你杀了?”
“……”
于是屋内重归宁静。
沉默了一阵,少年突兀的道,“不说,只为我不想欺骗你。”
“哦?”
“编织谎言,是很累的一回事。当第一个谎言说出,随后的谎言就会像滚雪球一般越积越多。而当真相戳穿时,我,绝对背负不起——所以,我不说谎——我不对你说谎。”
顿了顿,少年缓缓道,“也所以,不管我是什么人,不管我曾是什么人,在你面前,我只叫做十三,只是十三。”
望着眼前男子,少年的眸中闪过温柔。
十三岁那年,白衣胜雪、暴烈如阳、温存似溪流的你,闯入我的世界,所以,我叫十三。在你面前,只是十三。
宁愿不说,也绝不以谎言相欺?
这少年,越来越有意思了。
看着这名为十三的少年,顾长生微笑问道,“没有过去没有来历?”
直视着顾长生探究的眸光,少年坚定说道,“只要我只是十三,便没有过去。”
“我信你。”目光灼灼的看牢十三,顾长生大笑,“好个十三!好!今后你的身份来历,我再不追问半句!”
少年震惊的看着他,张口,欲言,却又闭上,沉默,不语。
“告诉你一个故事……”缓缓的,少年终于说话了,“书生外出时遇到美人,一见倾心,便带了美人归家,欲长相厮守。相爱十载,日子美满之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美人一直无子。书生虽有遗憾,却也不责美人,仍然对其珍之重之宠之。一日书生早归,不见美人相迎,便自到美人房中寻她。美人房门虚掩,透过缝隙看进去,书生赫然看到一青面獠牙的厉鬼正提笔细细描绘着什么东西。再仔细一看,那厉鬼所描绘的,是张美人皮。作完了画,厉鬼提皮披上,摇身一变,正是那美人——此时,书生方知,日夜与自己相亲相爱的,正是这披着画皮的厉鬼……”说到这里,十三没有说话了,目光遥遥的看着远方,似在想像当书生看到那一幕时,心中会生出怎样的惊涛骇浪。
“故事的后来呢?”
“后来啊……”十三的声音低了下去,“后来那大骇的书生寻来了法力高深的道士,收了那厉鬼,然后另行娶妻生子,从此过着平稳安定的美好生活。”
“故事完了?”
“……是。”
听完了故事,顾长生只评论了一句,“真蠢。”
“是啊,书生真蠢。”少年笑了,唇角似有隐隐苦意,“被皮相所惑,为厉鬼所迷——少了慧眼,他不会识人。”
“不,我不是说这个。”顾长生清清楚楚的说道,“若我是那书生,若我真爱那人,就算她是披着画皮的厉鬼又如何?——那书生被人鬼之分所拘泥,他真蠢!”
心,颤了一下。
霍地回眸看着身边男人,十三似有些无助的问,“你——不害怕她是厉鬼?”
“她是厉鬼又如何?”顾长生坦然道,“她从没害过他,她只是爱他,愿与他长相厮守——鬼,难道就不可以拥有爱情?鬼,难道就不可以爱人?为什么就只因为她是鬼,就要收了她,置她于死地?!”
“……她骗了他。她不是人,是鬼。”
“骗了他又如何?”顾长生冷哼道,“一切,只为她爱他。你也知道,编织谎言其实是最费心神精力的一件事。正因为她爱他,所以才花心思欺他骗他瞒他,不愿他看见自己最丑陋最狰狞最不堪的那一面。”
!
无视少年的震惊,男人继续说道,“若我是那书生,我会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依然如昔日般爱她宠她怜她护她,甚至会比过去待她更好。”
“你,就不怕它——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她是厉鬼又如何?”顾长生目若冰火,既寒且烈,“在情爱里,她也只是一个小心翼翼渴求爱人的凡子而已。相守十载,她从未害他伤他。而那书生,却不顾十年恩爱,狠心让道士收了她——真正可怕的,不是那鬼,而是书生——蓦然翻脸,全然无情——真正是鬼的,是那书生!真正该被收的,是他!!”
“……你……真这样想?”
“是。”顾长生道,“真正可怕的,是人心。”
“若你遇上,也真会如你所言的做?”
“不错。”
十三面色一沉,盯着顾长生说道,“易容术,就像那画皮一样,包住了内在的腐败丑陋。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我褪去易容后,你才看到,画皮下藏了怎样的青面獠牙?”
凝视着十三,顾长生笑了笑,“告诉我这故事,只为你在害怕:害怕我知晓你真容、明白你来历时的反应,对吗?”
“……不错。”
“我说过:今后你的身份来历,我再不追问半句。”
“可是……你不再问,并不等于没有被揭穿那一天……”十三轻声道,“若真到了那一天,我怕……”
顾长生笑道,“怕我也像书生般寻了道士来收了你?”
“不,”十三摇头道,“我怕你会走。”
是的,我怕你,在知晓一切后,会勃然大怒决然离开,走出我的生命,与我,再没有交集。
顾长生细细审视着少年,不意外的在少年眼中看到浓浓的担忧。这少年,自初遇起,就对自己表现了超乎寻常的信任与依赖……少年,与自己,也许是故识吧……
“十三,你以前该是认识我的吧。”没有疑问,顾长生的话语中全是肯定。
“……”
“你告诉我这画皮的故事,一再询问我若面临时的反应,是怕到最后我会明白自己救回了怎样一只厉鬼吗?”顾长生低低笑着,“其实,厉鬼并不可怕。天下间最可怕的事物,是人心。”
手按在少年胸前心脏位置,顾长生轻笑道,“十三,你的一颗心,又是怎样呢?外覆画皮,画皮下裹着的,是颗光华琉璃心?还是狰狞黑暗的厉鬼心呢?——我,真的很想知道。”
少年低头默默看着置于自己胸前的那只手。那是只宽大有力的手掌,骨节分明。如果真探入自己胸膛,收拢五指时,定能将自己整颗心都掌握。
少年轻笑:事实上,早已经被他掌握了,早在多年前。
一时之间,两人都无语。
飘入屋内的歌声仍在继续: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幸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
收回手,顾长生微笑道,“就像歌里所唱,万事原来有命。——万事原来有命!救了你,是命,那么,他日就算你真是欲取我性命的厉鬼,也不过是我顾长生的命罢了!”
少年问道,“如果我真会取你性命,你会不会后悔如今救了我?”
“后悔什么呢?”顾长生哑然失笑,“做什么事,自己负责。我既救了你,又不问你身份来历,那他日有什么后果,也是自己一力承担,怨不得天,怪不得人!”
“就算有朝一日,我离开你背弃你,你也依然如此?”
“谁管他明日会如何呢?”顾长生笑着吟念道,“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明日会如何,那是明日的事是今后的事了,只要现在大家能遇在一起,就够了。不是吗?”
是什么,在涌动,在往外溢……
有些哽咽,少年却仍强自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他日可不许反悔食言!”
顾长生伸手将眼前强忍住泪意的少年拥入怀中,一手拍抚着他的背,无言的安慰着他。
静默了半晌,怀中少年又开了口,“求你一件事,可好?”
“你说。”
“教我武功,授我杀人绝技,可好?”
“你怎知我身有武功?”
“先不说顾长生这个名字代表的一切,刚才你以功力迫我,便知你武功非凡。把你会的教我,可好?”
“我为什么要教你?”
“因为我是你的人,我的命也是你的。当你不在身边时,我自然得自保,留住我的命,给你。”
“为什么要学我武功?”
抬起头,少年断然道,“因为,我要变强——我身处的环境,强敌四伺。周围之人,不是心怀叵测的阴谋家,就是欲择人而啮的兽——为了活下去,我必须变强!”
顾长生肃容道,“我的功夫,至刚至猛。而你的底子,是至阴至柔的那一种——你并不适合学我的功夫。”
“不,我要学。”少年的眉宇间皆是坚定之色,“名震天下的烈日剑法,我一定要学!”初见时,那暴烈残酷的剑法,即将他震撼。当创始之人就在身边,怎能不把握好机会?!
“一定要学?”
“是。”
微叹一口气,顾长生道,“你既然知道我就是那个顾长生,你既然知道烈日剑法,那你更该知道,我的心法路子,是至刚至阳。你若坚持要学……学习之中,你不会好受。”
少年昂然道,“若我能将这两种路子的心法合二为一,刚柔并济,那么我相信,他日我定能所向披糜。”
笑意爬上顾长生嘴角,揉了揉少年的发,他赞道,“有志气。”
少年眼睛一亮,“你是答应了?”
“不错。”顾长生又板起了脸,“他日可不许怕吃苦。”
“嗯!”少年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绽开了灿烂笑容。
都没有再说话,两人静静相依着,屋内的气氛,是和谐静谧的。
而此时,飘渺的歌声传入了二人耳中: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两人静静听了半晌。
然后,少年发现,沧桑慢慢爬上了顾长生眼中……
不愿见他这种伤怀模样,少年出声,“为什么……答应授我剑法?”
如他所愿,顾长生笑了,抚着他的发,轻轻说道,“因为你要学啊。”
“……我要学,你便愿意教我?”一颗心,因为这句话变得温柔。
“对啊,你想学,便教你。”
“而我想活下去,你便救我,让我活下去?”
“是。你想活下去,我便让你活下去。”
“……为什么,对我如此之好?”少年的声音中满是疑惑,更带着颤音,他不解,救了他,还愿教他武功,为什么?
缓缓抚着少年的发,顾长生似若有所思,又似不胜感慨,却是什么也不说。
十三也不催他,只静静等他回答。
终于,顾长生笑了,“因为,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很多时候,他都将眼前少年与自己少时的影子重合了,所以,一次又一次对少年心软,一次又一次达成少年心愿。
“年少时的自己?——现在的你,并不老。”
顾长生笑叹道,“是啊,人还未老,只是,纵有的赤子之心,也早已沧桑。”
轻叹声中,顾长生放手、抽身,离开了少年。
屋内,只留下因他一句话变得有些痴了一般的十三……
而歌声,仍在袅袅吟唱:
“……星斗稀,钟鼓歇,帘外晓莺残月。兰露重,柳风斜,满庭堆落花。虚阁上,倚栏望,还似去年惆怅。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