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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琬怕他误会,说道:“这都是玉芳的功劳。”
任隽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步出了门槛。
玉雪端着茶水在廊下道:“任公子好像挺难过的。”
谢琬看了她一眼,也什么都没说,进了屋。
玉雪跟着走进来。跪坐在她一侧道:“其实任家也不错,任公子性子又好,虽然二姑娘那边难缠些,可好歹任公子的心是向着姑娘这边的。要不然他也不会独独在姑娘面前总是说不出话来。任家与齐家又有交情,冲着这个,姑娘过去了也有底气。”
谢琬唇角一勾,“我如今才勉强吃十一岁饭,怎么你觉得我就应该考虑这些了么?”
玉雪哑然。背地里跟小主子说这样话的确是不知轻重,可关键是他们从没人把谢琬当成过孩子,世上有哪个孩子能在不动声色间操纵着别人家儿女的婚事?有了赵家的事在先。有些话她就不知不觉地说出口了。
谢琬提起笔来,“要让哥哥听见,你又少不了一顿排头吃了。”
低头写了个字,忽然又想起玉芳来,“她去哪儿了?”
玉雪探头看了眼门外。说道:“许是在二少爷那边罢。那王家因为没有了王玉春,如今又知道王思梅对二少爷倾慕不已,暗地里是一个劲儿地怂恿着她来纠缠。玉芳都替二少爷挡了许多回了。”
谢琬眉头蹙了蹙,把笔又放下来。
玉雪以为她是因为王思梅而不悦,后见她直盯着自己,不免又犯起疑惑。
谢琬道:“玉芳今年都十八了,等她满了二十就能放出去许人了。”
玉雪大惊失色。
谢琬看着她。脸色沉静。
玉芳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曾理会。如果说他们二房是片疆土,王氏与谢荣是侵占他们领土的强盗,那谢琬就是举起矛来保国守边驱赶贼寇的那个人,也是光复前世丢失领土奇耻大辱的那个人。总有一天战事会分明,将士要卸甲。而到时候坐镇江山的人,终归还是谢琅。
她要做,也只做背后的无冕之王。
谢琅在她所有的计划里,她不能容许他身上有半丝污点。玉芳正值妙龄,她仰慕自己的少主。这十分正常。可是谢琅在未娶正妻之前,她不可能让他先纳妾,就是通房也不可以——如果说谢琅是个凡事都有主见,并且深谙世故之人,她倒也罢了。
可惜他在这方面并无主见。有些事情,她就得先替他防患未然。
一旦跟玉芳有了事实,玉芳必然不甘于只做个丫鬟。谢琅若是真心对她倒罢了,也算是好事一桩,可谢琅的志向并不小,如果将来他有机会尚条件不错的名门闺秀,那一时之间种下的这祸根,将来如何收场?便是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
闺帏不宁影响学业是其次,只说有了未娶妻已先纳妾这一桩,他将来就未必能联到什么好姻缘。
谢琬是要使他成为二房最终的主人的,同样也是她将来的骄傲,他功名利禄委身之日,便是她可得以安享这盛世荣华之时,她怎么能容许在成功之前,他的人生出现这样的岔子?
“哥哥在成亲之前,必须严于律己。”
在玉雪和玉芳之间,她承认是更偏心于稳重又不失机灵的玉雪,所以她还是原意这样跟她解释着。让她去传话给玉芳,趁着眼下还早,玉芳抽身也容易。
玉雪默然半晌,才目露凝重地颌首道:“姑娘说的是。奴婢明白了。”
她明白,在眼下,没有任何人能够在不被谢琬允许的情况下妄想贪图谢琅点什么,当初她被王氏陷害时是如此,如今玉芳主动动了芳心也是如此。也许谢琅是好糊弄的,可是谢琬什么事都看得明明白白,只要她不许,就是玉芳再舍不得也是白搭。
以往她不明白她的三姑娘究竟要做些什么事出来,如今她忽然也有丝明白了,如此像爱惜身家性命一般地爱护着谢琅的声誉,除了把他推到像谢荣那样高的位置,然后与谢府对抗到底,还会是什么呢?
她的三姑娘。是真的要做大事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一点点地回归了原处,并且变得更踏实了。
她是穷苦人家出身,也尝过被人死死压迫着无法动弹的滋味。以往便觉得二爷他们太过于谨守本份,而忘了争取该争取的,以致于使得二少爷兄妹龙落浅难,反遭虾戏。而本该为二房顶梁柱的谢琅又完全承袭了父亲的性子,一向只懂强出头而无谋略。
如今难得三姑娘一介弱质,竟有这份志向,她怎么会不为之振奋?
她们都是为奴的命。只有主子强大了,她们才能跟着体面。她懂得的。
是夜玉雪就陪着玉芳宿了一夜。
翌日起玉芳就不再在前院走动。而王思梅依然隔三差五地过来探访谢琅,不过谢琅不像任隽,原先最开始还顾忌着姑娘的面子。不曾说什么重话,到如今却已经看见她就已摆了脸色上头了。
不过王思梅也是谙得了锲而不舍四字的真谛,谢琅越是对她冷言冷语,她越是娇笑如花,越是对她拒之千里。她越是寸步不离。令得谢琬也时常不得不道个服字。
不过,王思梅显然并没有在谢琬的目标内,她相信谢琅会处理好这件事。他对于真心对他好的人没有免疫力,可是对那些入不了他眼的人,是没那么容易对她改观的。
有了谢棋和王思梅,因而,虽然谢葳谢芸去了京师。府里也依然热闹。
一伙人每日里聚在一起谈诗论道,又琢磨着哪处的荷花开得最盛,哪间酒楼的烧鹅做的最地道,这其中又以长房那几兄妹折腾得最欢,谢桦谢桐这一向似乎也曾得到了什么暗示,对于撮合任隽和谢棋有着莫大的热衷。
谢琬对他们的聚会并不是全不参与。她内里嫉恶如仇,却并不妨碍表面上长袖善舞。有时候,她也不介意从旁看看热闹,遇到好笑的时候她就笑,遇到需要发言的时候她就发言。跟白眼狼们交流,并不表示她也一定会被同化成禽兽。
如此在府里呆了三五日,正琢磨着罗矩他们几时回,赵贞给她请的帐房先生程渊却已经到了。
她跟谢琅一起在颐风院门口迎接。
程渊是个典型的读书人,四十多岁年纪,其貌不扬,乍一看,跟寻常的帐房先生还真没什么两样。
但是赵贞给她的履历上却说,他曾经在朝堂任过不少人的幕僚。这其中就包括两名知州,一名伯爷世子,也就是京师如今的景安伯。当然,这些都是他年轻时候的事了。从茂国公府出来之后,他就去了广东谋了个师爷的差事。
在地方呆过,深谙稼穑,又熟知京师,知道些谢琬身为女子而所不知道的朝堂内幕,这样的人,正是她所需要的。
兴许是赵贞曾经提点过他,知道他过来是为这府里的三姑娘当差,因而一进门放了行李,便就冲谢琬行起了主仆之礼。
“在下程渊,拜见三姑娘!”
只不过虽然行着礼,背脊却挺得十分之直。
谢琬笑着让吴兴扶他起来,“先生不必多礼,我这里产业不多,但是杂务不少,往后就有劳先生了。”
程渊道:“岂敢称有劳二字?为姑娘效劳,乃是本份。”
谢琬点点头,打量了他两眼,让吴兴带了他去前院里歇下。
她对程渊的表现玩味了许久。但是两辈子里,文人她见得多了,也并不将之放在心上。她对他客观的第一印象是不爱说话。不过,大多数人在陌生的地方,总是天生带着警觉性的,就像她,当初重生回到这里,也是宁愿不出门也不愿与人说话,深恐露了底。
赵贞给她的人究竟合不合用,来日方长,经些事再说。
078 乾坤
接下来两日,谢琬让吴兴带他熟悉了一番二房的事务,第三日便请了他进抱厦。
“我们如今手上只有六间铺子,其中一间还在筹备。但是眼下却急缺人手。原先替我管铺子的人出去办事了。程先生才来,目前就先帮我管着铺子里所有的帐目,等到慢慢熟悉了,我再分派别的事情给你。”
程渊低头称是,接过她递来的帐簿翻了翻。只看了两眼,他就躬身退了出去。
七巧节这日,罗矩他们终于回来了。
谢琬丢下吃了一半的饭赶到李子胡同。
三个人风尘仆仆,甚至一身臭汗淋漓,但是脸上的喜悦却是身上的风尘掩不住的。
“姑娘,事办成了!”罗矩进门便大声地道。
谢琬听见这话,顿时一颗心落回了肚里。
罗矩接了杯茶,张嘴道来,“此次的事情居然十分顺利,到达沧州的当日宁二爷就让他那拜把兄弟请来了田崆,因为有熟人撮合,所以并没有费什么周折,按商定好的价钱付了定金,然后田舵主便带着罗矩钱壮上帮中签了合约,并交付了牌子。姑娘您看!”
谢琬接过他递来的刻着龙头标记的牌子,笑道:“都辛苦了。”
“我早说了嘛!”宁大乙得意得不行,说话的声音连大街上都听见了:“往后这些事,你只管找我便是!”
钱壮顺手从桌上捡了个果子扔到他嘴里,他顿时发不出声来。
大家哄堂而笑。
谢琬心头大石落了地,当下让人在对面春燕庄包了桌酒席,特地犒赏三人。
宁大乙在席上百般吹牛,每每见着谢琬冷冽的目光又止不住低声下气。而往往没消停片刻,又会随着大家语言情绪高涨起来。
只要他不祸害别人,谢琬倒是懒得搭理他。不过因为这件事终于办成,她也很高兴,陪着喝了几杯。
吃完饭谢琬就带着钱壮和罗矩准备回府。
宁大乙垮着脸指着自己鼻子道:“那我呢?”
钱壮斜睨着眼。抚着腰间的软刀:“还要我送你回去吗?”
宁大乙立时噤声。
谢琬想了想,跟罗升道:“补宁公子二十两银子,算是车马费。”
“我要你的钱做什么?我又不缺钱!”宁大乙一听说拿钱打发他,立即把腰直起来了。谢琬看着他不语。他气势再次被瞪消下去。哼哼叽叽说道:“我可不是谁的忙都愿帮的。”说完翻身上了马,一溜烟跑远了。
谢琬笑了笑不再理会,径直回了府。
钱壮罗矩回房洗漱完歇了一下晌,到傍晚时再回到谢琬身边,发现正在跟谢琬说帐本的程渊,都不由怔了怔。
谢琬顺势把彼此介绍给了对方。
程渊接手铺子帐目之后,罗矩就可以抽身出来了。漕船的事情搞定,接下来就得立即去南边收购米粮,而这个事也非得罗矩前去不可,别的人她还真不放心。
罗矩出发的日子定在三日后。谢琬派了申田跟他同行。
钱壮此番却不能随他去了,他的本职乃是保护谢琬的安全。
不过像往后这样需要罗矩他们独挡一面出去办事的机会会越来越多,这样只身出面,难免会有意外。于是她越来越觉得身边人手紧缺起来。
如果说身边有着七八个像钱壮这样的护卫,那办起事自然有保障得多。以她目前的能力并不是招不起护院,可是真这样做的话,那未免也太扎眼了。她如今住在谢府里,有着现成的护院保护,哪需要专属于自己的护卫?
不说别的,首先就会被王氏盯上。
谢府终究不是长住之地。等到米铺一开,下面人来往进出的频率就高了。原先她计划等谢琅去了京师之后再做搬出去的打算,但眼下看来,要想成功掩人耳目,只怕等不到那时候。可是又不知搬去哪里,黄石镇倒是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