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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琬见着他们个个反应敏捷,而且思路清晰,再看看这一年来的各间铺子的帐本,也很高兴。让玉雪赏了笔墨纸砚,又让罗矩在附近的酒楼订了包间,让罗矩代表宴请他们。自己则留在铺子后院,让伙计送了拜贴去靳府。
很快,伙计就领了一名面相和善的管事模样的人进了来,说道:“靳大人派了府上的李管事来了。”
接着,那管事模样的男子就上前拜见:“小的李琛,奉我家老爷之命,恭请姑娘入府。”
谢琬闻言,连忙让人下去招待。而后进屋换衣梳妆。
很快就到了靳府,门房开了门,一路畅通到了二门内。
靳永的夫人何氏带着女儿靳亭站在垂花门下,见得马车停稳,便已笑微微迎上来。
“一晃三四年不见。真是都快认不出来了。”
靳亭上前唤着琬姐姐,依然如当年一般乖巧,模样却变得更加俊俏了。
谢琬含笑挽着她们,说道:“表婶也是越来越年轻。早就想来看看,可惜哥哥一直忙着学业,又不放心我一个人出来。”说着一路往内院走,一面玉雪已经让赶车的伙计把礼物卸下了车。
靳永在正堂廊下等候,面上也有着亲切的笑容。
这次过来,靳家的态度又更亲近几分了。这才是谢琬想象中两家人该有的深情厚谊的样子。她不怪靳永,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纵使他有过背离靳姨太太心意的做法,也不是不能原谅。天下间血缘相近莫过父子。可也不见得对对都那么亲厚慈爱。
如今谢荣虽然以惊人的速度在上升,甚至因为举荐赵贞的缘故而遭他疏远,可是眼下却也已成为了都察院任御史。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他的升迁乃是因为举荐了赵贞的缘故,可是他是在御前有劝诫以及质疑诏令的权利的六科给事中,他们的话本来就极易入内阁和皇上的耳。而赵贞也的确因为在这方面大受重用而调去了户部,所以若说他的升迁一点也没有从中获益,是不可能的。
她仅仅只说服过靳永这一次,就使他获得了这好处,而且谢荣过后会很快爬到他之上的位置,也被她说中了,他若再以原来的态度待她。就太不正常了。
谢琬心知肚明,所以安然的接受着靳家善意热情的招待,而当饭后花厅里吃完茶,她含笑道:“我素闻表叔甚喜读书,想参观参观表叔的书房,不知可否?”
靳永看了她一眼。含笑道:“有何不可?”遂起了身,引着她往书房去。
到了书房,等下人们上了茶,谢琬便踱到书架前,一排排浏览过去。然后从架上抽出一本《孙子兵法》。说道:“表叔居然也爱看兵法?”
靳永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身在官场,有时难免要学些防身之术。”
谢琬笑道:“这么说,在表叔看来,朝堂也如战场了。”
靳永捋须道:“难道不是么?”
谢琬点点头,“表叔所言甚是。”到了这会儿,自然没有必要拐弯抹角了,她说道:“表叔身为御前近臣,不知道对于漕运怎么看?”
“漕运?”靳永有些意外。沉吟片刻,他说道:“我朝开朝之初便重农桑经济,漕运是关乎南北经济的要道,自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不知道你想说的是哪方面?”
谢琬道:“我是指漕帮。”她顿了顿,继续道:“不瞒表叔说,京中的聚福米庄乃是侄女的产业,这两年我一直是走的漕运往北运送粮食,可是最近漕帮突然有人加重沧州码头向商户收受的船银,扰乱市场,引得商户们怨声载道。”
“私下加重雇银?”靳永皱起眉来,“你有什么证据?”
谢琬于是从袖子里掏出青使穆癸按下手印的那张字据来,说道:“这就是他们违规收受商户银钱的证据,上头按的是漕帮青使的手印。我朝重开这京杭运河的初衷既是为着发展民生经济,使南北通交,那么漕帮这么样胡来,就不怕引起民愤吗?”
她把字据推向靳永。
161 冷情
靳永拿在手里阅看,凝眉半日,说道:“漕帮私下加收商户雇银的事虽然屡有发生,但因为漕帮本来就属三教九流,难以管治,朝廷一向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这字据就是交到皇上面前,也不定能起什么效果。”
“要是这字据还不够,我这里还有样东西,表叔想必会感兴趣。”
说着,谢琬又从袖口里掏出一物来,放在桌上,说道:“去年我在沧州码头夜游的时候,曾经在码头附近一条船里无意了发现这个。”
靳永看着她放在桌上的那物,立时拿在手里,说道:“私章?”
“不错。”谢琬点头。说罢,便把当夜邢珠如何发现的这颗印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此印上用的是什么印泥,表叔久驻公门,想必不难看出来。”
靳永素喜金石镌刻,拿着印对光看了看,神色就更加凝重了,“这是京师各大衙门通用的‘雨山泥’!你是说,有朝廷官员与漕帮勾结牟谋不义之财?”
谢琬点点头,“虽然不敢肯定,但是从种种迹象看来,这个可能性极大。从此印缝隙里老旧的雨山泥看来,此人定是长期使用这个。所以十有**是公门里的人。”
说完她又道:“可是我让人在京师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到这印的主人。同时我很疑惑的是,此人为什么出面替漕帮青使解围,如今漕帮里黑吃黑的现象十分常见,他是不是参与了帮助佟汾争夺沧州码头管辖权的阴谋?”
靳永沉吟半晌,望着窗外道:“朝官与漕帮勾结,这就不是小事了。”
谢琬笑了笑,站起来,“不但不是小事,对侄女这样的商户来说,还是很要紧的大事。表叔若能办成这件案子,升官加级指日可望。”
靳永深深看了她一眼。将那私章缓缓收了起来。
只要办成了这件案子,他就又为朝廷立了件功劳,谢琬料定这件事他不会不答应。只是不知道通过这件事能不能隔山打牛惊动到谢荣。他如果有动静,那就足以证明他也跟漕帮有牵扯。但是如果没有动静。那也无妨。
如今进了京,必定少不了会有几番交手了。
而这个时候,谢荣正在清河预备回京的行程。
黄氏一面让丫鬟们收拾着行李,一面走过来道:“真的不用把老太太接到京师去么?”
谢荣正在看书,闻言目光连移都没移。“母亲要是去了京师,大哥怎么办?这祖宅是咱们的根基,不能丢的。把它交到大哥手上,不出一年我们谢家的声誉就要毁于一旦。再说——”说到这里,他抬起眼来,“你别忘了。清河还有个谢琬。有母亲在这里,至少她日子也不会过得太舒坦。”
黄氏看着丈夫,半日在身后在椅子上缓缓坐下来,说道:“这个谢琬,如今当真那么厉害了么?”
“不知道。”谢荣淡淡的回了一句。又继续看起了书。
黄氏手扶着扶手,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说到谢琬,她也很恨她。也是直到分家之时,她才从丈夫口里知道原来谢葳与魏暹的婚事泡汤,是因为谢琬搅了局。
她虽然不乐意谢葳拿自己的闺誉去换取谢荣的前途,可是到了谢荣出面抛出自己为筹码的时候,事情已经有转机了。为了魏暹,谢葳嫁到魏府去后,魏府怎么也会给谢葳几分面子。那样就不会落到完全弱势的地步了。
如今虽然谢荣仕途越走越顺,可是谢葳至今的婚事也没有着落,眼看都已经快十七了,再拖下去。只怕连谢芸的婚事也要耽误。想到这里,她就越发地恨谢琬。从前果然是她看错了她,竟以为她的目标只是王氏,如今看来,她的目标是包括三房在内的所有王氏所出的后嗣无疑。
可是她又不敢把她的恨表现在脸上。一来她拿谢琬无可奈何,二来,在谢荣面前,她越来越不愿表现出她的心思。他虽然已经有三十五六岁,可是年龄对他来说并不是障碍,反而因为阅历的丰富,而愈加呈现出智慧和深沉。这样的男人,已经令许多女人甘愿投怀送抱了。
而反观她,永远都还是他阴影里的那个影子。而且如今她觉得,她这个影子离他也越来越远了。他已经像是个画上的偶像,她每日里看得着,但是心却再也贴不着。当日那个抱着她的腰脆弱地唤着“书蕙”的他,早已经没有认真的陪她赏过一场雪,折过一回花了。
纵然多年前她已早有准备,可当这一日真正来临时,她还是禁不住忧伤。对于谢荣,她放不下,她由当日的一滩水,已经化为了他骨架上的血肉,再也脱离不开他了。既然脱离不开,她就只能尽量地让他记住她温婉的一面,因此,她甚至都不愿让他看到她心里对谢琬的恨意。
她这辈子,是绝不要在他面前失仪的。
“老爷,太太,老太太来了。”
花旗轻步走进来,温声地冲沉默中的二人禀道。
黄氏收拾了下心情,站起来,迎出去。
王氏由素罗和周二家的伴着走了进来,神色十分不好。不过黄氏自打谢荣把王氏撂在祖宅,只带着他们母子搬去京师之后,因着距离一远,对王氏也就宽容许多了。她上前道:“这么晚了,老太太怎么还没歇息?”
因为赵贞那事儿,王氏原先在黄氏面前也有些底气不足,每回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地,可是今日她显然已经顾不上这层,走到谢荣面前,便沉声喝道:“你什么意思?还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穷乡僻野?把自己的老母撇弃不顾,你算什么孝子!”
谢荣看着她,平静地道:“这里是谢家的祖宅,清河县也是河间府下数一数二的大县,不是什么穷乡僻壤。母亲留在祖宅,有这成群的人仆人侍候,还有您的长子奉孝膝前,怎么能说是儿子把您撇弃在这里?”
王氏气得发抖:“什么奉孝膝前!你明知道你大哥如今已经成了残废,什么事也做不了了!”
“大哥做不成,还有桦哥儿桐哥儿,”谢荣笑了笑,说道:“母亲既然心疼大哥什么事也做不了,就该替桦哥儿桐哥儿想想。他们俩读书不成,又无上进之心,如果母亲不留下来监管,来日他们长房还有什么出头之日?母亲留下来,好歹私下能贴补他们点儿,若是走了,他们日子就真艰难了。”
王氏被捅破这层,顿时语塞。但是这是自己的亲儿子,她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于是又道:“合着我若是去了京师,你就对你大哥一家不管不顾了不成?桦哥儿桐哥儿都是你的侄子,你如今有能力了,也总能帮他们一把!”
“我不帮无用之辈。”谢荣定定盯着她,“我能走到今日,也是我一步步努力得来的。我既然能努力,他们为什么不能?就连谢琬,她都能把他们二房打造得如铜墙铁壁,同时把手伸向朝堂,他们身为男儿,连她一介女流都不如,也好意思让我帮忙?”
“那贱婢是什么东西,你竟帮着她说话!”王氏气不打一处来,见着他放在桌上的书,冲过去一把拂在地上,“你读的什么圣贤书,越读越六亲不认,我倒是不知道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不孝子出来!”
府里人都知道谢荣平日里最珍惜爱护书籍,王氏这么样一做,屋里人便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谢荣盯着地上的书看了片刻,缓缓蹲下身,将它捡起来,拂去上头的轻尘。
王氏见他这模样,也知道自己冲动忘形了,虽然面前这是她的亲儿子没错,她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