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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琬爬上车去。淡淡一瞥他:“这会儿蛇都开始冬眠了,哪来的蛇?”
他顿了顿,费力地支着身子坐起来,说道:“看来你对山野并不陌生。”
“还行。”谢琬抱膝坐在地上,反手去翻暗柜。“我小时候跟表姐没少在山里走。这里有桂花糕,珍珠糕,还有些干果,你要吃哪个?”
方才在险境中还不觉什么,这会儿平安下来,她才发觉肚子里已经饿得冒酸水了。
他一一打量着她手上的各式糕点,从中接过来一包飘着荷叶香的香酥莲藕。
“你叫什么名字?”他斜歪在地下,左手拿着莲藕,右手支着车板,一腿曲着一腿伸直,看起来不像是刚刚才死里逃生,反像是呆在锦绣堆里呆得无聊,终于见到了个可以聊天的伙伴。
谢琬慢悠悠吃了一小包点心,顺手拿绢子抹了嘴,然后才正色道:“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乡在哪里?家里有些什么人?你从哪里来?得罪了什么人?做过些什么事?为什么会在这里被打?那些打你的人又是什么人?”
他看着她,笑起来,说道:“我叫霍珧,家住京师,家里已经没人了。
“我从杭州来,我得罪了有很多人。我现在无家可归,在外闯荡。我之所以会在这里被打是因为这里正好是清苑州夜里最安静最适合杀人毁尸的地段,打我的人是因为他们主子认为我欠了他些东西,他们本来要一拳拳打死我,然后丢下山崖,造成我失足落崖的假象。你呢?”
他不慌不忙说完这一长串,似乎早就已预备好她要问似的。
谢琬目瞪口呆,半日合上嘴来,瞟他一眼道:“谢琬。”
“你姓谢?”
正吃着莲藕的他忽然顿了顿。不过也只有很短的片刻,他就恢复了常态。
谢琬嗯了声,从车壁上取下装水的竹筒来往杯子里倒了杯水,举起杯递给他:“你认识姓谢的人?”
他含糊的嗯了声,接过杯子把水喝了。然后打量她这车:“你倒是准备充足,好像知道会有这么场意外似的。”
“未雨绸缪。”谢琬也喝了口水,“我仇人太多了。”
霍珧把目光落到她脸上,忽然扬唇,“你顶多也不过十三四岁,有仇人最多也不过是后宅里那些三姑六婆,说的这样煞有介事!”
谢琬不言语。他不过是个陌生人,有些话没必要让他知道得太多。
霍珧看她这神情,神色却是渐渐地凝重起来。
“这么说,你还真有仇人?”
“当然。”她淡淡应了句,站起来。“这里不能久呆,我到前面看看有没有出路,你则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快些恢复知觉,那些人既然要杀你。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说着,她转身开了车门。
霍珧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一个人去,很危险。”
谢琬不以为然看着他,把他的手掰下来,“什么样的危险我没遇见过?”
霍珧哑然。
谢琬拿着夜明珠下了地,从车上抽出一根支车的木棍,扒拉着草丛往前行去。
得亏是蛇儿们和虫儿们都冬眠了,不然的话,她还真有发怵。
这林地里矮木甚多,她又穿着摆幅极大的石榴裙。因而走得十分缓慢。
走了约有百来步,身后又有草木悉梭声传来,她回头看去,只见霍珧扛着个大包袱杵着个木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追过来了。
“你来干什么?”
他一脸地理所当然:“我是男人,这种探路的事怎么也该我来做。”
说着。不由分说分出一只手来握紧她手腕,就着珠光往前走。
谢琬被他牵着,从背后惊讶地看着他,在她印象中,从来没有人这么强势地想要以她的保护者自居,眼下他外衣已经脱下来做了包袱皮,一头乌发散乱地披在他的中衣上。而脚下因为无力,于是整个人以藤萝的姿态将所有重心放在手下木杖上,这模样看起来跟街头乞丐可没什么两样。
想着他散发下那张绝世美颜,谢琬忍不住噗哧笑出来。
他头也不回地道:“你笑什么?”
她笑道:“我没笑。”
他回头瞪她:“那笑的人是小狗。”
谢琬只好努力地忍住了。
虽然走得很缓慢,但是马车已经一点点地落在后头了。两个人一起走也好,至少省了时间。霍珧虽然腿脚不利。但是看上去对于躲避追踪十分在行,谢琬被他牵着七弯八拐地走了好多路,也不知花了多长时间,终于透过树林看到前方有着一片白!
“那应该是个池塘。有池塘,就多半有人家了。”
霍珧回头跟她笑了笑。语气里透着七分笃定三分安心。
只要有人家,她就至少有几十个方法回到南源去!
谢琬大感舒畅,不由提起裙子往前奔去。但是因为遭了这大半夜的罪,她整个人已经有些发虚了,没走几步便扶着树木喘息起来。
霍珧道:“这包袱里头是车里那些点心,你拿着它,我来背你。”
谢琬怀疑地看着他的双脚。
“刚才这么一走动,退药的速度已经快多了。上来吧!”
他咬牙蹲到地上,许是因为退药之后身上的伤痛也随之传来,使得他皱紧了双眉。
谢琬摇摇头道:“算了,我可没奴役伤员的嗜好。而且,你现在麻药退了,万一你是个坏人怎么办?”
霍珧扭头看了她一眼,一伸手,从腰上插出把匕首来,递给她。“我要是坏人,你就拿它扎死我。”
谢琬把匕首拔出来,扎到树上试了试锋利度,这才放了心。
“来吧!别磨蹭了。”
他看了眼身后,皱眉将她扣在了背上。然后站起来,一步步往前走去。
谢琬因突然而挣扎,他说道:“再动,我们就要掉池塘里去了。”
她这才立即停住手。
山下果然是个小村庄,此时万籁俱静,他们的行动,却引得村里传来此起彼伏的一阵犬吠。
霍珧挑了家单门独户的小茅屋门口将谢琬放下,喘了几口气之后拍了拍门。屋里开始有灯光亮起,有声音道:“谁呀?”
谢琬忙道:“大叔,我们是过路的,刚才遇到贼人袭击受了点伤,想借地方过个夜。”
那里头私语了一阵,便就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拿着木杖开了门。谢琬连忙道:“大叔,我哥哥他被贼人打伤,现在急需要地方休息,还请行个方便。”说着,将手上一锭银子塞了过去。
145 护卫
老头举着木杖从头到下打量完她,又去打量累倒在地上的霍珧。谢琬连忙走过去将他脸上的乱发拨开,露出他艳绝天地的一张脸来。
一个人长得美,有时候也可以做为敲门棍用用。何况霍珧的身上没有一丝邪气。
于是,便听老头哟了一声,终于扔了木杖,说道:“快进屋来!——栓子快去烧点热水!”
果然还是长得好占便宜,虽然救下他来连累得自己这么狼狈,可看起来他也不是一无用处嘛!谢琬狡黠地冲霍珧挤了挤眼,然后在老头的相帮下扶着他进了屋。
老头姓徐,一家四口,夫妻俩还有双儿女,是本地的佃户。
徐家人都很朴实,但是如果谢琬给钱的话他们也很高兴,毕竟谁也不是靠喝西北风就能活下去的神仙,这一夜霍珧在徐栓儿给他擦过身换过衣裳后美美地睡了过去。谢琬也在徐大娘的房里疲倦地合上了双眼。
钱壮他们都是老江湖,看到她出来了,打不过绝对有办法逃走,谢琬有着许多逃生的法子,还是他们教的。所以他们的安危应该不成问题,何况就眼下这样的状况,她就是记挂着他们也无办法施救。只要尽快到达齐家,与有可能与他们取得联络。
她睡到太阳刺眼了才醒来,穿好衣裳出门后,徐家小院子里站着个衣着整齐的男子,谢琬站在廊下也不由凝神看了片刻。
经过一夜睡眠,霍珧身上的药已经全退了。如今头发束成髻,拿木簪簪得一丝不苟,身上虽然穿的是徐栓儿的粗布衣裳,但套在他恍如白杨般高大插拔的身躯上,又一点也不觉廉价。昨夜里只看他那张脏兮兮的脸已觉美不胜收,没想到他梳洗打扮整齐之后,是这样的出类拔萃。
霍珧在院子里看徐栓儿烤苞米,看见她出来,便拿着手上已经烤熟的苞米走过去,到了阶下,把下巴扬起来,说道:“看够了吗?”
谢琬抢过他手上的苞米,坐在屋檐下杌子上,睨他道:“看模样你也是个练过功夫的,怎么混得这么惨?”
他漫不经心说道:“人都有倒霉的时候。”又道:“你怎么看出来我会功夫?”
谢琬一下下地啃着苞米粒,一面说道:“看你能把头发梳得这么地道,可见出身还不错,至少也是接触过规矩讲究的贵户名门的,像这样的人,一般都有双细腻的手。如果不是常年抓武器的人,指节绝不会像你这么粗。
“而且,你身上的伤到了眼下已看不出什么,可见你有疗伤的灵药。如果不是常年要面对危险的人,怎么会随身带着这样的伤药呢?还有,你的匕首。”她指指自己腰上,“所以,我肯定你会功夫。”
霍珧看着她,笑容一点沉下去。
“你真不像我认识的那些小姑娘。”
谢琬扬扬眉,不理会。
一会儿苞米吃完了。她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碎屑。霍珧道:“接下来你要去哪儿?”
谢琬打量着他,“你要去哪儿?”
他摇摇头,眯眼看着东边初升的太阳,“我没地方去。四海之大,都是我的家。”
谢琬闻言,想起来他说过他已无家可归,沉吟片刻,于是道:“你若是没地方去,要不要跟我回清河去,做我府里的护院?有份差事,你也不至于四处飘泊被人欺负了。”
霍珧闻声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她,“你是清河人?”
她并不掩饰,说道:“清河只有一个谢家,也许你听说过。”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日,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的脚。
谢琬专心地啃着苞米,说道:“当然,能不能做护院,我也得看过你的实力再说。你要是没有当护院的实力,我就只有打杂跑腿的差事可提供了。我谢琬可不养吃白饭的人。”
霍珧忽然畅笑起来,脸上的光采像云开后日出的光辉,瞬时照亮了整个院子。他扫视了一圈四处,转身从院墙下取下一根晾衣竿来,充作铁戟,在院子里舞将起来。
他居然十分认真,一时间竹竿带出的风劲将院子里弄得尘土飞扬,迫得徐栓儿都不得不将烤苞米架子移到了廊下。谢琮与摇着蒲扇扇火的徐栓儿在烟雾里,活似八仙过海里的神仙。
谢琬让霍珧停下来:“这种功夫,除了在战场,没什么实际用处。你还有别的功夫没有?”
霍珧想了下,又从一旁拿了根三尺来长的树枝,舞了一段十分好看的剑术。
谢琬托腮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花拳绣腿。”
霍珧无语地叉起腰,定了半晌,忽而又从地上捡了颗鸡蛋大的石头,放在手心握了握,紧接着便有碎石砬从他的指缝漏下来。
谢琬终于瞪大眼, 坐起来!
化石为粉,传说中的武学神功啊!眼下虽然没成粉那么离谱,可是能够做到这样,也着实让人吃惊了。
他扬起唇,执起她一只手,将手上的石砬放进她手心里。
“你请我做护卫,肯定不会后悔的。”他扬唇说道,两眼亮如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