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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现在哪里拿的出那么多银子?”方宁儿扶着方家婶子,在一旁低声求道:“别说是六十两,就连六两都没有啊!哥哥宽宏大量,咱们也不是不还这笔银子,只是眼前手家里确实没有银子,还请……”
“不成,十天便是十天。”老大摇头,很干脆的打断了方宁儿的哀求:“当时你们来找我们家借那一笔一笔银子的时候,我们家,也没有银子。所以既然那时候我们能在那样艰难的条件下攒够银子借给你们,那么现在,你们应该也能如期还上银子才对。”
☆、44
虽然没有看到方家众人离开时的表情,但只是隔着墙壁旁听,屋内的兄弟几个和陶盈也能料想得到那是怎样的一副场面。
一直以来,罗家兄弟都是隐忍和沉默的。无论怎么挑衅,无论怎么欺辱,老大都是照单全收。
以至于所有的人都觉得,罗家老大是一个没有骨气的胆小懦弱木讷古板的人,可以任由人踩扁揉搓也不会说半句不是的主儿。
但是谁也没想到的是,这样一个一贯谦卑寡言的男人,会这样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翻脸。
而且一翻脸就是毫不容情的杀招。
不仅是刚刚灰溜溜离去的方家诸人,就连房里等待消息的自家兄弟,也有些不敢确认。
这,真的是他们所熟悉的大哥吗?
“大哥。”老三看着神色一如往常走进屋内的老大,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盯着他看了良久,才有些不敢确定的轻唤了一声:“你,你今天,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情?”老大扬眉,看了一眼屋里一干盯着他如同看怪物一般的众人:“只是借着机会将之前的欠债收一收,这次灾民过来一闹,今年这一季的收成算是不做指望了。等过了这一阵我们可是还要吃饭的,没有银子,难道等着饿肚子?”
“可是,可是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老三咽了口口水,一脸怀疑:“那时候你总是说亲戚相邻间有困难,咱们能帮就应该帮,不推迟什么的。”
“今时不同往日,再说,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凭什么他们借的起银子我就要不得债?”老大淡然一笑,看着老□问道:“莫非,老三你觉得我今天要这银子不应该?”
“怎么可能?!”老三一听老大的反问便大叫出声:“大哥,你是不知道,我们等这一天,等的头发都要白了好不好!就是大哥你这样一点征兆都没有的突然来这一出,我们感觉有些意外罢了。”
“我只是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而已,这些被他们占着也太久了,久到他们都忘了,谁才是这些东西真正的主人。”老大静静的走到陶盈面前,盯得她看了良久才又开口道:“其实论时机,现在也是早了些。但是,若是我还不动手,媳妇儿怕是要留不住了。”
“什么,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等被道破想法的陶盈从震愕中回神,一旁的老三已经嚷开了:“为什么媳妇儿会留不住?难道有谁要对她不利吗?!”
“不是,只是我们兄弟几个受受委屈也倒罢了,总不能让媳妇儿,也陪着我们受这本不该受的窝囊气吧。”老大抬手,示意老三坐下稍安勿躁,才又继续说道:“媳妇儿的性子你们也都知道,如果这样的委屈一直受下去,她难免会对咱们心灰意冷。”
“我……”
陶盈刚想开口做一下必要的解释,却不想刚开口就被老大打断:“若想真的在一起如一家人一般过一辈子,靠的不是恩情的纠葛牵扯,也不是同情心软的怜悯。虽然我是个男人,可是我却也明白,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愿意和一群窝囊废过一辈子。”
“我爹,就和我娘过了一辈子。”胖墩儿坐在角落里,听着老大他们说了半天,总算是有了个插话的机会:“我娘说一我爹从不敢说二,唯唯诺诺的比佟管家还听话呢。”
胖墩儿的自曝家底让屋里的气氛有那么片刻的尴尬,最后还是老二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金老爷在外头可是独当一面的人物,他对你娘,应该是丈夫对妻子的一种爱护,舍不得她生气难过所以什么事情都会顺着她,所以只能说是他会疼人,而不能说是他窝囊。”
“我是不愿意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但是我更不想未来的日子都过得勉勉强强将将就就。”陶盈等自己混乱的思维冷静下来,才抬头看着老大:“大哥,如果你只是因为我,而不得已做了这样的改变,我觉得大可不必。如果是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又能勉强改变多久呢?”
“若我是心甘情愿的让他们压榨,会让他们打欠条?”面对陶盈的质疑,老大并没有半点慌张,甚至还再次抬手按下了一旁要急着表态的老三,轻声反问道:“我们兄弟几个父母早亡,姑母叔婶对我的身份耿耿于怀,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来挑衅,那些银子若是不给,他们可会那么轻易的善罢甘休?”
“虽然我对罗家的产业毫无兴趣,但是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只要我的身份摆在这里,他们就不会轻易放过对我们的怀疑和戒备。”老大叹了口气:“我一个人的得失倒也罢了,可是几个弟弟那时候还年幼,若是我不忍不让,难道眼看着我们这一家人被逼上绝路吗?”
老大难得这样清楚的将他的内心摆在兄弟几个的面前,所以他这一开口,兄弟几个全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曾经最难熬的那些个日夜,特别是小六,已经早就撑不住的滚进了陶盈怀里,小声的抽泣起来。
“但是借就是借,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老大沉默了片刻,又继续说道:“我既然已经决定参加今年的秋闱,那么在这之前,有些事情该清该理的,我不想再手软。我可不想一边看书,一边还要惦记着她们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而且,这个机会是他们方家自己送上门来的,我没有理由不抓住。”
“可是,方家眼前没钱,要怎么还?”老四皱眉,颇有几分担忧:“而且,我估计方家婶子从咱们家一出去,就会脚步不停的去找姑妈哭诉。”
“那又如何?”老大胸有成竹:“给咱们家打了条子的,远不止方家一户。再则,他们会去搬姑妈的救兵,我难道就会老老实实的坐以待毙?”
“莫非大哥你想去找方家的那位大伯娘?”陶盈看着老大胜券在握的模样,脑中灵光一闪,冲口而出。
“反正是要债,多一笔少一笔,不都是一样的要?”老大点头:“所以我在知道方家大郎借了他大伯家的米粮又血本无归之后,第二天便去了他大伯家,见了那位大伯娘。”
“难怪,那位大伯母会那么快就上门来了。”陶盈恍然大悟:“大哥,你该不会是委托那位大伯母帮咱们要债吧?”
“有何不可?我承诺若是那位大伯母能有办法要回咱们家的六十两银子,那么其中的二十两便是谢礼。”
“至于方家是不是有银钱的问题,这也不用操心。”老大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还和那位大伯娘说过,若是实在要不会银子,只要她能让方家婶子被休回杨家,那二十两银子我一样一分不少的照付。”
方家如果没有了这位方家婶子,那么就算是留在村子里,也不会再对他们家产生任何威胁了。而且有了这次的事情当例子在前,方家又有谁敢再对他们兄弟出手?
老大果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直中对方死穴的杀招。
“当然,姑妈若是插手这件事,是会有不小的麻烦。只是如今灾民闹事,路上不太平,再加上疫症传播的流言,就算是方家有胆子过城去送信,姑妈却未必会不顾自己的安慰,亲自上门来。”老大见大家的脸上还带着疑虑,便又笑着补充道:“姑妈的性子,你们也都是知道的。”
“什么味道?”老大话音刚落,便见到坐在离门口不远的小五吸了吸鼻子,一脸迷惑的开口:“什么东西,糊了?”
老二先是一愣,随即一拍大腿,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外跑:“完了,炉子上还炖着给媳妇儿炖的鸡汤呢!”
“媳妇儿,你是不是还在怪我?”等着兄弟几个都散出去,老大才对着坐在炕上今天言语奇少的陶盈开口问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容易,你也是为了大家。”
陶盈没有说怪,也没有说不怪。
只是这样的老大,在她看来,确实是陌生的,甚至还有些让她感到不安和害怕。这样不动声色的城府,要说她不介意和担心,是不可能的。
可见,她之前对这一家人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虽然老大这样硬气起来,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是一想到他那难以琢磨透的脾性,陶盈又觉得还是之前的老大更让她好接受一些。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么?
“媳妇儿,你不用担心。”似乎是看透了陶盈的矛盾和心事一般,老大伸手抬起陶盈低垂的头,四目相对之间,老大的声音温和沉稳,透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在你面前,我只是你的夫君,和之前你所知道熟悉的一样,绝对不会有一分一毫的改变。”
☆、45
老大大概也没有想到,他对陶盈的保证,这么快就要面对现实的考验。
这场因为饥荒导致的灾民逃难而带来的瘟疫,从爆发之日起,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整个蜀川郡蔓延开来。
虽然之前便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当这场灾难真正降临到自己身边时,还是让陶盈感觉到心惊胆颤,措手不及。
好在顾大夫提前便做了准备,给村子里上下都分发了一些汤药预防,又在入村的道路上撒上了石灰这类具有消毒杀菌效果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在瘟疫还只是传言的时候,便已经和村长南北两个屯的村长定下了对策——非常时刻,限制人员进出。
在入村的隘口设下了屏障,日夜安排两个村的青壮年男人轮流看守,非特殊情况不准离村,而从外头进来的村民,也得在隘口外搭建的草棚里安然度过最少三天以上才能回村。
因为这个安排关系到村里大家伙儿的安危,所以从制定开始,便受到了大伙儿的一致支持和同意。
什么东西,能比身家性命更重要?
罗家兄弟被分成了三波,轮着去村口值守。
虽然去之前顾大夫也才吩咐他们喝了汤药,又给他们焚艾驱毒,可陶盈还是不放心。她在老大他们第一次出门之前,便连夜赶了几个香包,放上一些避毒的草药,也不管老大他们愿意不愿意,强行的塞在衣襟袖口里,还不忘在腰上也挂了两三个。
虽然陶盈这份担心让兄弟几个心里都暖洋洋的,可是挂着这些大大小小的花包包,一向大咧惯了的老三还是有些别扭。
只是刚刚露出了想摘一个的苗头,便看到陶盈的脸沉得如锅底,吓得一伸手又把陶盈手里还没塞完的荷包抓了两个,胡乱的往脖子上挂,猛一瞧上去,活脱脱一卖香包的小货郎。
陶盈笑得肚痛,连轰带推的把老三从屋里给撵了出去。
倒是老大,淡定的任由陶盈折腾,哪怕是被故意多挂了两个在腰上,他也是依旧面色如常,步履从容没有半分违和感。
看得陶盈恨不得再在他脖子上挂两个色彩更艳丽的,看他怎么出门。
兄弟两个挂着香包出门的最直接效果,就是下午的时候,山妮儿拉着一脸扭捏的王家姑娘上门子来取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