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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风流-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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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给我滚回去!”,向面蒙白纱的女儿一声厉喝,郑使君见唐离皱眉间面露不愉之色,本就烦躁不堪的心中怒火升腾,不假思索,开口便道:“来呀!把这不守尊……”。

使君话语堪堪说到这里,就听月门外一声长笑道:“中午酒饮的太多,文渊楼着实气闷,本意来这后花园中发散发散,不成想子文兄也在此地,咦!阿离居然也在?好好好,我正急着找你,巧遇,着实巧遇呀!”,说话声中,一人自月门处施施然而来,朦胧的月辉下,只看这人黑面暴牙的模样,却不是翟琰更有何人?

第三十七章 转关(三)

“噢!老夫人和嫂夫人也在此地!失礼了,某实在是失礼了!”,走进几步,翟琰似才见到郑老夫人一般,口中告罪连连,人也躬下身去行礼,这套功夫做足之后,才见他走近前来一把拉住唐离,呵呵笑道:“今日若非老夫人寿诞,我还不知阿离你是如此深藏不露,居然身怀失传已久的西域晕染之法!某随家师学艺十年,尝以不得习此为恨,今日既然为我所知,那是再不肯离你半步了,纵然是以枪棒驱逐,某也决计是不肯走的。”

翟琰突然出现,又自说自话的来了这么一出,倒让郑使君感到措手不及。暗自庆幸郑九儿那贱才是被从角门拖出,应该无人看见。与此同时,他心底也不免惴惴猜测刚才那家丑此人是否知道,纵然知道,又知道了多少?心中这两样心思翻腾不休,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今日府中佳客来的多,喧闹之中下人们见有机可趁,竟然偷了酒吃”,只这片刻的功夫,刚才还是憔悴不堪的郑老夫人已是恢复常色,微笑续道:“这也就罢了,偏生这些个奴才吃了酒又借机撒疯,连打带骂闹腾起来,着实不成体统,下人们还真约束不住,只有我老婆子母子亲自走上一遭了。尊客刚才来后花园时必是听到些嘈杂声响,家风不谨,扰了清兴,惭愧,惭愧呀!”。

瞪大眼睛听完这话,翟琰暴牙一龇道:“老夫人说笑了,荥阳郑氏家风不谨!这句话说出去,普天下只怕无人肯信的!家大户繁,下人们多了,这些事原本难免,当不得什么!我说刚才来时隐约听见有人呼叫,却是为了这个!一通小板下去,保这些奴才们多深的酒也该醒了!万不值当得老夫人生气的”。

说话之时,郑老夫人那隐含威芒的眸子片刻都不曾离开过翟琰的丑脸,却见他神情自然,没有半分异样,再想想刚才文渊楼中这人失礼的样子,当不是个有心机的,至此,她才算放下心来。

若有深意的看了唐离一眼,郑老夫人微微一笑道:“唐离此子身为本府伴读,能得尊客如此看重,老身也是与有荣焉,只是现下尚有一些家事处理,还请尊客先行,待料理妥当,老身自会命他前往请见。”

得了这话,翟琰放下心来,他心下本知郑老夫人要说什么,但面上却毫不显露,拱手道:“这说的什么话,实实折杀晚辈了!老夫人但请行事就是。”,一句话说完,才见他又转过身来重重一拍唐离肩膀道:“老夫人此间事了后快来我处,某在客舍温酒以待,你我二人禀烛切磋画艺,岂不快哉!”。

目送翟琰瘦高的影子消失在月门前,后花园中暂又归于寂静,片刻之后,郑使君正待开言,却听老夫人道:“子文、阿沅,且暂回书房。”,转身动步,行出丈许距离后,才复听淡淡声音传来道:“唐离,你也来吧!”。

使君书房治备的极为雅致,两扇半开的菱形雕花竹窗间,习习凉风轻轻拂来,因是夜晚,所以外罩的毫州轻容窗幕也已放下,这种至轻至薄的纱中极品即能阻挡虫蚁,又不妨碍观赏窗外夜景,反倒是愈发添了几分朦胧的柔美。墙角一侧花几上,正有一笼杏花艳艳正放,为素淡的书房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春意。其间书几等器具本是由楠木制成,再加上那一炉袅袅轻燃的鸡舌香,直使人感觉心平气定,实在是好个观书赏墨的绝佳所在。

即入了书房,郑使君夫妇搀着老夫人坐定后,方才分立左右以为服侍,连他们都已无座,更惶论身为伴读的唐离了,轻惮麻衣立于书案之前,迎着郑老夫人探究的目光,略带一丝淡然笑意的少年面上无喜无怖,一如往日的从容。

足过了半柱香功夫,寂静的书房中才听到老夫人沉声开言道:“适才在后花园中,你与我那孙女都说了什么?”。

刚才唐离矢口否认曾与郑怜卿交谈,此时突听这一问,不免微微一愣,本待要开言再说旧辞,却于偶尔一瞥间看到郑老夫人唇角间稍纵即逝的讥诮笑意,少年略一沉吟间,开口道:“小子游园之际偶遇小姐,也不过是说几句开解心事的言语罢了。”

见唐离直承其事,郑老夫人微微一愣,旁边的郑使君早勃然色变道:“果有其事,那你为何适才却砌词狡辩。”

只是使君大人的怒火到了唐离这边,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少年的声调依然从容,“若此间另有他人在此,小子依然会执旧辞。”

闻言更怒的使君大人正愈再说,却吃母亲眼神制止,只能闭口不言,再次打量了少年许久,郑老夫人蓦然开言道:“你是否对我那孙女有淑女之思?”。

突然听到这话,不仅是唐离,纵然郑使君夫妇也是大吃一惊,就连那今晚始终不发一言的郑夫人,此时也是口齿喏喏,欲要发声。

举手轻挥,郑夫人制止了使君夫妇的躁动,只将一双渊深的眸子紧紧盯住唐离,其锋利处似乎要将少年的身子给撕开,直达那血淋淋的心。

可怜的唐离后世今生加起来的二十四年中,从不曾遇到过如此问题,饶是他心志坚定,一时间也是踌躇不定。

“我该怎么回答?”,犹豫之间,梨花树下、月儿湖畔的那个白衣身影自然浮现了出来,似是为了避开这些,摇摇头,目光游移不定的少年见到郑使君脸上毫无掩饰的不屑及郑夫人那不可思议的神情,心底一颤,竟莫名生出一股火儿来,不等他更做思量,嘴中已是脱口而出道:“是。”

第三十八章 转关(完)

“正是”两字刚刚出口,唐离心下猛然打了个突儿,而郑使君夫妇脸上则是蓦然色变,看那神情,竟似受了人言语侮辱一般。

紧紧盯住唐离,老夫人眼中的激赏之意一闪而逝,“好,有胆气!”,沉声赞了一句后,才见她微微一笑,续言道:“依我《大唐律式》,天下之民被分为三等:官人、良人、贱人;遵官律,杂色不得为婚,也就是说,这良贱之间是绝不能互结婚姻的,否则一旦坐实,不仅官府会强行拆解,女方充为官奴,男方轻则徒刑两年,重则更会流徙三千里”。

见老夫人突然说出这话来,少年自知她更有后话,遂也并不插言,静等下文。

说的是这等最容易令人忘形的男女婚姻之事,少年又是如此小小年纪却能沉的住气,看在老夫人眼中,这份“静气”也就愈发显的难能可贵,微一沉吟,见唐离并不接言,她才又续道:“当日你来我儿府中应募,并不曾花押卖身契约,论说起来你现在依然是良人身份!但与我那孙女儿毕竟有了主仆之实”。

“是”

“再则,且不论这《大唐律式》,自魏晋六朝历隋而至唐,博陵崔、范阳卢、赵郡李及我荥阳郑氏这四族,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绝不与寒门士子通婚。”,任是老夫人说的平淡,然而话语之中,任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傲然之意,话语至此,片刻沉默之后,才见她前倾了身子,紧盯着少年,微微笑道:“说了这许多闲话,现在老身倒是要再问上一句,唐离,你是否对我那孙女有了淑女之思?”。

“是”,没有半点拖延,少年径直迎上了那双饱经风霜的眸子,于前次相比,唐离此时的回答没有半点儿犹豫与迟疑,从他那从容而清澈的眼神中,老夫人看到最多的就是坚定,甚至还有一点……傲然,是的,虽然想起来这很奇怪,但郑老夫人感受到的却的确如此。

“噢?”,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字,拖音却是如此悠长。

“小子幼年时尝听过一句话,‘一切皆有可能’,对此,小子深以为然!”,淡淡一笑,少年也紧盯住郑老夫人道:“再则,老夫人既然能在如此雅静之地,与我这小小伴读说这许多‘闲话’,总不会是无的放失的。”

闻言,老夫人微微一愣,片刻之后,才见他抚案起身,展颜笑道:“好个聪明伶俐的唐离,老身倒不曾错看了你!”

侧身绕过书几,脸上依然残留些许笑意的郑老夫人踱步间,缓缓道:“自前隋弃九品观人之法,立科举选士以来,其间历经变革,遂于神龙间则天武后朝成为定制。明经、明法、明算,道举等等,这些名目虽多,其中却以进士科独自矜贵,一朝金榜题名,旬日之间便可名动天下,侪身‘衣冠子弟’,换言之,这便是当今寒门子弟最好也是唯一变更身份的途径。”

话至此处,已经到了唐离身前的老夫人蓦然面容一肃,盯住少年那清澈的眸子,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你金榜题名之日,便是我郑府嫁女之时”。

丝毫不回避老夫人的眼神,少年清淡的笑容不变道:“小子家贫,为奉养母亲,已于四年前自解了州学,既不入州学,便不得乡贡生身份,没有这身份,又如何前往长安应举?”。

“这金州州学你却不能再入,老身可送你前往本道观察使驻跸所在,此地不论户籍,只要是山南东道子弟都可入学,你补入这‘道学’的名额自有老身去办。但老身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至于此后你能否在众多学子中脱颖而出,取得乡贡生名额,前往长安赴进士科试,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好”,应声答应,少年的眼中闪烁的是一如往日的自信。

……

目送少年的麻衣消失在书房前小径的暗影中,郑使君语带不解道:“母亲,您……”。

“不要说了,为娘自有安排”,转过身来,郑老夫人打断了使君的话语,而她看向儿子的眼眸中,此时也满蕴的都是慈祥,伸出多有皱纹的手轻轻抚上使君脸上那依然未曾消失的红痕,良久之后,才听她柔声道:“子文,还疼吗?”。

郑氏上代家主是个典型的温润书生,持身严正却待人温软,相比之下,倒是这位出身博陵崔氏的家主夫人更加外柔内刚,从小,无论是在家中还是族亲聚会,使君大人更多感受到的都是母亲的严厉,这一状况历四十年而未有变化,今晚却突然见到老夫人如此温情流露,使君大人一愣之后,只觉鼻中蓦然一酸,眼眶间也已隐隐发热。

“你这孩子,还真是跟你那苦命的父亲一模一样”,见年近四旬、身为一州刺史的儿子此时竟然表现的如此孩子气,郑老夫人心中也是一酸,抚着那红痕的手也就愈发的轻柔了,“你父亲似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象你一般,侍上孝而待下宽”。

突然说起这个,老夫人心思一时也有些恍惚,停顿了片刻后,才听她轻叹续道:“子文,你须怪不得为娘。身为嫡系长房,正因你们父子都是如此温软的性子,才逼的为娘不得不如此硬起性子、铁了心肠!这多年了,族内族外,有多少人说我是花面狐、母鸡司晨……娘听了不生气,为了你们父子,为了本房能守住家主的位子,纵然说的再难听些,娘也认了。”

“娘,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呀!”,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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