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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宣传,谁还敢明目张胆地大肆走私。胆小的,洗手不干,胆大的,也不敢再结伙作伴,只是偷偷的一两人,两三人,夹带少许货物,不过换些日常生活所必须的物资,养家活口罢了。
但是,在高压之下,民怨总是积累得非常迅速。边境诸夷都在风传,徐宣抚相公已经抛弃川陕,不管我们了。现在上台这个刘宣抚,哪顾我们边民的死活?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于是,边区是非不断。先是偷盗,抢劫等犯罪陡增!夏境的夷人没有茶,消化不良,没有曲,喝不了酒,便来宋境的部落村庄偷盗抢劫。而宋境的夷民没有盐吃,没有粮吃,眼看冬天要到了,没有衣料,他们肯定没法去抢夏境的同族,便转头来抢来偷宋境的汉人。
起初,地方官府只当这是治安事件。可后来成群结队的,就不是治安事件能说得过去。直到某一天之内,接连发生两场夷人与夷人之间,夷人与汉人之间的械斗之后,地方官府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诸羌牧猎为生,天性凶悍自不必说,而秦陇汉儿,有汉唐遗风,重义轻生,民风剽悍。你好好到我家里,我就算只剩一口吃的,说不定也分你一半。你敢来抢,我去你娘地!
事态如果持续恶化下去,那么,就将从偷盗抢劫,演变为骚乱、民变、暴动!又因为涉及到多民族,情况尤其复杂!搞不好就要整个你死我活!
消息报到徐成处,徐少帅冷笑一声,下令,如实上报兴元府,川陕宣抚司,请此事的始作俑者,刘宣判定夺。
第八百五十八章
宋靖安四年,陕西在山雨欲来风满楼中落幕。对外,契丹人拒绝了川陕宣抚司的交涉,非但不交还金肃,更在宋辽横山天都山一线集结重兵,同时又在宋、金、辽三方交汇的河清、金肃一带设置军司,加强防务。其强硬态度,令多方侧目。
在内,民怨迅速积累。因朝廷和川陕宣抚司禁绝边境贸易,双方边民的生计成了问题。夏境的茶棉供应中断,物价飞涨,而陕西的盐价也是一天一变。不法商人屯积食盐,哄抬物价,导致百姓骂声一片。受此影响,靖安四年的陕西财政收入明显下滑,来年便是只供应军费都捉襟见肘。
刘光世对于吞并军队,培植势力还有一手,但显然缺乏处理这种危机的能力和经验。泾原帅徐成向他报告边境的冲突和隐患,他给的指示是,迅速平息事态,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对于民间的走私行为,暂时不要严厉查禁了,放一放,必要的时候,官府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陕西缺盐,不法商人又哄抬物价,导致社会动荡。他也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下令各州县衙门严厉打击屯积食盐的不法行为,甚至不惜动用重刑。对于影响恶劣的盐商,处以杖刑,徙型,甚至抄没家产的处置。可是官府的严厉打击,并没有改善陕西缺盐的局面。
老百姓等着盐下锅,可市场上一斤盐的售价等于二十斤肉价。而且还一定买得到。你不吃肉可以,不吃盐行吗?陕西诸府、州、军、县告急的公文雪片般飞到宣抚司,搞得刘宣判一个头两个大。事态紧急,他飞报朝廷请求干预,后来在朝廷的协助下,才从四川的富顺,把本来要运往江南的贡盐火速调往陕西救急。富顺,即是后世四川自贡的富顺县。自贡在后世是著名的产盐地,其井盐驰名全国,产盐高峰时,曾经负责全国四成的产盐任务。
而在宋代,海盐产量不高,品质也不行,主要依靠的还是井盐。尤其中,又以河东解州的池盐和四川富顺的井盐为最。但是,河东饱经战乱,其池盐产量至今处于自给状态,河东宣抚使张浚正在加紧建设恢复,但是,想要供应其他地区,有待时日。
在这种情况下,四川富顺的井盐就担起了重任。不但要供应四川本地,还要向南方输送。现在,输往南方的盐要分出一大部分来供应陕西,就必然导致一个问题,那就是南方盐价也得涨。
所以,川盐入陕不可能长期持续,只能是权宜之计。必须找出问题根源,才能解决。而陕西缺盐的根源是什么?就是禁绝了边境贸易,夏境的青白盐进不来。要解决也很简单,重开边境贸易,恢复榷场,问题迎刃而解。
但如此一来,就证明一件事情。此前朝廷的举动是非常愚蠢和错误的,纯粹是拍脑袋决定的。而且,在契丹人如此强横无理,拒绝交还金肃,甚至拒绝认错的情况下,重开边境,朝廷上面子上又过去……
川陕接连出事,不止刘光世感到棘手,皇帝和朝廷宰执大臣也头痛得紧。这个时候,朝中就出现了让徐卫重新出山的呼声。诚然,川陕的问题,并不是因为徐卫个人离职造成的,根本上是政策的问题。但是,以徐卫个人的能力和声望,他一旦重新出山,对于解决这一系统问题无疑是有巨大帮助的。
可说这话的人,很快就被秦桧贬出朝廷。连重开边境贸易,他都态度犹豫,如果再让徐卫出山,此前种种不是白费了么?他甚至怀疑徐卫跟契丹人有勾结,契丹人这是在帮助徐卫,在给他造势,好让他重新出山。
其实,契丹人巴不得徐卫永远不要再出来。萧朵鲁不在接见兴元知府时,尚且有顾忌,一旦得知来人并非徐卫亲信,而且川陕正在“纠正”徐卫的政令,肃清徐卫的影响,便态度突然转为强硬。这固然有徐卫个人魅力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契丹人忌惮徐卫在川陕巨大的影响力,在西军中无与伦比的凝聚力,以及他决不妥协,决不姑息,决不纵容的行事风格。
如果徐卫还在位,萧朵鲁不决不敢袭击金肃。因为他知道,徐卫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从辽军的大政方针来说,原先宋辽是同盟关系,共同对付女真人。他们希望看到西军有一个强力的领导者。但是,在宋辽联盟破裂之后,就指望不上西军了,从长远看,宋也是辽的潜在敌人,既然指望不上,那徐卫当然也是一个威胁。他去职,非但无损于契丹利益,而且还有好处,所以契丹人对此是“乐见其成”的。
陕西动荡的局势,让皇帝赵谨很闹心,他甚至也在考虑是不是该让徐卫重新出山。因为这些事闹得太大了,徐卫一走,川陕,尤其是陕西问题就不断。而在之前,川陕一直是稳定而平静的。
另外,皇帝考虑此事,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徐秀娘已经从丽泽苑迁回了绣春堂。而朱宸妃所生的女儿,也交给她抚养。对于此事,刘皇后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但也没办法,她现在自己怀孕了,根本没有精力再去养育别人的孩子。而朱妃生前又请求过皇帝,女儿要让徐秀娘养育。所以,对于徐秀娘迁回绣春堂,她并没有阻止。
徐婕妤一迁回,其父徐胜就恢复了御营副使的职务。因徐母王氏病着,皇帝亲自过问病情,还派御医前往诊治。朝中请徐卫出山的呼声,也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可秦桧坚决不能这么干呀,请徐卫出山,那就不存在打击徐家势力的问题。
徐卫都重新出山了,那徐良是不是也得回来?他回来了,还有我什么事?因此,秦会之也非常纠结,问题不解决,陕西局势持续动荡,刘光世就干不下去。要解决问题,又等于打自己嘴巴,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整了个骑虎难下。
就在此时,有人给他出主意了。
靖安四年这一年,宋辽之间在冲突之中度过。但有一方,却至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冷不丁的,你都差点忘记了它的存在。没错,就是女真金国。完颜亮得国不正,内部方方面面的势力需要摆平,大环境对金国来说也不太好,所以完颜亮自称帝之日起,就注定一段时间以内他必须夹着尾巴作人。
为此,他作了相当大的忍耐和牺牲。即位之初,徐卫就来趁火打劫,西军大兵压境,以为金帝复仇为名,行勒索讹诈之实。完颜亮暂时惹不起他,于是好话说尽,又是送钱又是送马,最后还赔了太原。
为了示弱于南朝,结其君臣之欢心,完颜亮不惜曲意奉承,认大宋皇帝为兄。隔三差五便要孝敬一番,碰上赵家哪位生日什么的,还要派遣使团,带上厚礼去贺。
契丹人也浑水摸鱼,趁金国内部不稳定之机,出兵攻占了东胜河清等地。完颜亮也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没有报复的举动。
所有这些,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装,装孙子,通过装孙子来为自己赢得时间。像完颜亮这么一个骄傲的人,能作到这步实在不易。不过,他想想古时候那些先贤们,越王勾践不还卧薪尝胆么?这我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但是,隐忍不发,不代表大金国“闭门思过”,这段时间,他也在密切关注宋辽双方的一举一动。川陕派员到大同府交涉归还土地、城池、降军事宜,他就敏锐地察觉到南朝的内政有变化,川陕的情况也有变化。
以徐卫往日的行事作风,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的。紫金虎什么时候吃过亏,认过怂?后来,辽军居然突袭了金肃,这让完颜亮暗爽了许久。好了好了,这两位打起来了,就该我坐山观虎斗,等着渔翁之利。
可左等右等,不见西军有什么报复行动。这让他很纳闷,徐卫不会吧?这都打上门了,他忍得住?可很快,他就收到消息,在堂兄徐良辞职离开相位以后,徐卫也跟着遭殃,现在已经辞去一切实职,归隐山林了。
听到这个消息,完颜亮喜出望外。他甚至高兴对完颜秉德说,这下子,我们大金国去了一个大敌!值得庆贺!徐卫这厮太坏了!打金军南下时起,他就一直跟大金国作对,二十几年来,这货不知给大金国添了多少堵!从太宗到东昏王,两朝都拿他办法!结果还是我!软刀杀人不见血,我兵不血刃就把徐卫搞下去了!
我这一跟南边示好,一口一个赵皇兄,南朝君臣就不想打仗了。徐卫这种武臣就是为打仗而生的,不打仗他还有什么用?手里握着几十万兵权,又占据着川陕这两地富庶和险要的所在,对大金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对他们朝廷又何尝不是?这下子歇菜了吧。
鉴于这些情况,完颜亮指示有司加紧搜集宋辽双方的情报。工夫不负有心人,没过多久他就了解到了宋辽交恶的内幕。根源就在南朝大政方针的转变上,表面就是由徐卫去职引起的。
现在,辽军占了金肃,拒不归还。南朝又禁绝了边境贸易。双方闹得很不愉快。眼下,辽军在横山天都山一线集结了重兵,看样子,是想向南朝施压,逼迫其重开边境和榷场。双方剑拔弩张,可就是没打起来。仔细一分析,觉得宋辽双方还不到开战的火候。
宋靖安五年,正月,十五刚过了不久,不年不节的,东京留守司就向杭州行朝报告,说是大金国使团已经渡过黄河了。正使仍旧是大金皇帝的堂弟,完颜褒,那个在杭州行朝里,从皇帝到大臣,都对他印象很好,评价很高的年轻人。
只是这一回,完颜褒的爵位不再是曹国公了。上次出使,获利极大成功之后,回到金国,完颜亮论功行赏,敕封完颜褒为赵王,对这个堂弟有一定程度的好感和信任。
听闻完颜褒再度出使,赵谨想起上回与皇后在宫中设宴款待他时,对方儒雅的风范,挥洒的谈吐,不禁心向往之。于是快马加鞭晓谕沿途各府州,一定要好生相待,不可失了礼数。
而完颜褒也很识趣,沿途约束随从部属,务求展示出亲爱有礼的一面,不叫人呼我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