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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六默默无言,突然想起一事,低声问道:“老九那里……”
“你放心,我已写信给他,算日子,估计也快到了。”徐四回答道。
徐六卸任宰相,旁的都不担心,只悬着徐九。正如他对徐四所言,自己一去职,那些人下一个要搞的便是老九。以他在川陕的地位、权力、实力,万一一时想不开,铤而走险,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而他自己现在处于风口浪尖,又不方便修书送往川陕,心中的焦虑,可想而知。
四哥的话听在耳里,再不多问,紧了紧堂兄的手,撒开了去,后退几步,举手作揖,对来送别的同僚和百姓高声道:“诸位,请回吧,徐良走了!”语毕,在随从搀扶下,努力挪动发福的身躯,钻进了车里。
车轱辘一动,送别的人群中突然呼声四起,都道珍重。车中,徐良已是老泪纵横……
第八百四十章
张九月听说两位堂侄来拜望时,迟疑了片刻,还是吩咐请进来,又使人去唤儿子徐虎。随后,到了厅上。她一露面,徐严徐焕二人上得前去,大礼拜道:“侄儿给九婶请安!”
说起来,徐严的年纪比她还大几岁,但毕竟长幼辈分有别,因此她受了礼,道:“两位贤侄不必多礼,起来,坐下说话。”
两人这才起身,到旁边坐下。刚坐定,便见一位小衙内从后堂转出,十岁左右年纪,穿一件西川红锦袄,头上束发,腰里一条拈金边带子,脚上却蹬了一双军中常见的小牛皮靴子,手上还套着箭袖,估计是先前在练箭。
再看容貌,虽然没有长全,但已面若冠玉,目似朗星,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定睛一看便能瞧出太原王的影子。到了厅上,先给母亲行礼,张九月笑道:“还不见过你两位哥哥?”
徐衙内几步上前,抱个拳,竟不拘谨,大气地说道:“小弟见过大哥二哥,一路辛苦!”
徐严徐焕都吃一惊,想这小弟弟不过十岁,言谈举止已自有风范,不愧是将门虎子!因此都起身还礼。他们这些兄弟年纪跨度太大,似徐严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而徐虎才十岁。但毕竟是平辈,叙完礼,便前后坐了。
徐严徐焕便问些学业武艺上的话,徐虎虽然年少,却也对答如流。又说起徐虎方才正在练习箭术,这两个作哥哥的,也都是将门之后,武艺精熟,因此话题便打开了。说到兴起时,便邀约着要去后头切磋切磋。张九月也乐得清静,便由他们去了,一面使人往宣抚处置司去知会徐卫。
太原王在衙门里听说两位堂侄回来,也不着急,一直等到晚些时候散了值,他才回府。不见侄儿们的踪影,问了才知是在后头园子里切磋武艺。他也不使人去唤,直投后园。只见那场空地上,大堂侄徐严立在场边,中间,徐焕使根哨棒,徐虎提柄木刀,兄弟两个正比划着动作,徐焕一边给小弟弟解释。
说了一通之后,两兄弟动起手来,徐虎到底年纪小,气力不济,没两合便让徐二哥把木刀磕飞出去。他却不服气,嚷道:“再来再来!”
徐卫莞尔一笑,放声道:“你就是再练十年,也未必是你二哥的对手!”
这场中三兄弟见徐卫回来,都上前来行礼,徐卫因有话要问这两个大的,遂对徐虎道:“你这一身的秽物,去换了衣裳,晚些给你两个哥哥敬酒。”
“是。”徐虎应了一声。心里还是不甘,走的时候不忘对徐焕道:“徐二哥别急着走,多住几日,小弟还要讨教。”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九叔,徐虎弟弟这般年纪,已有如此本事,他日前程不可限量!”徐焕称赞道。
“休夸他!那厮,你若几日不理他倒还相安无事,若夸他几句,他心里头一欢喜,不知生出多少事来!”徐卫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着实高兴。当下,把两个堂侄引到自己书房里,也不说没用的,直接问道:“你们此去江南给六哥拜寿,可还顺利么?”
“回叔父的话,我兄弟二人倒是一切都顺,只是……”徐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讲述。
徐焕接口道:“只是六叔就不太顺了。”
徐卫听了这话,不免疑惑:“六哥怎就不顺?你快说来。”
当下,徐严徐焕两个,便互相补充着将此去杭州的所见所闻禀报徐卫。紫金虎听罢,有些不信:“六哥寿诞当日,官家竟没有丝毫表示?可确实么?”
“九叔,这事侄儿如何敢乱说?当日我们都在场,一直等到席散,也不见有官家的旨意来。六叔对此事很是介怀,哦,对了,四伯让侄儿稍了一封书信在此,请九叔过目。”徐严从贴身处取了徐四书信,起身呈上前去。
徐卫阴沉着脸,接过拆开来看,阅毕,悄悄把信收了,放在抽屉里,一时无言。那徐严,年轻之时就因为爱耍小聪明而不为长辈所喜,此时见九叔如此神情,心里已有猜测。思之再三,道:“九叔,恕愚侄多嘴,观六叔境遇,官家和朝廷对待我们徐家的态度,似乎有所变化。”
徐卫看他一眼,道:“这是明摆着的,你四叔信中已经说了,官家和朝中一些大臣动作不断,已经逼得你六叔自请辞职,出知泉州。”
徐严徐焕同吃一惊,面面相觑相后,徐焕道:“我们走时,并不知六叔有此想法?怎会……”
徐严神情凝重,叹道:“六叔在朝为相,本是我们徐家在朝中的遮掩,如今一旦去职,九叔啊,不是侄儿触霉头,恐怕……”
“说下去。”徐卫点头道。
“恐怕接下来,朝廷就要对九叔有所举动。”徐严道。
这一点,徐卫如何不知。只是当着这两个堂侄的面他不好多说什么,当下草草几句,无非是吩咐两个侄儿回去,将此事转告其父亲兄弟云云,又特别嘱咐,这事听着就成,不要乱发议论牢骚,他自有分寸。徐严徐焕都记在心里,不敢有违。
当下去吃了饭,又在太原郡王府住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告辞离开。徐卫深感事情严重,因此并不对任何人提起,照常到宣抚处置司公干。
“大王,长柳书院落成在即,地方官员因书院是在大王关照下创立,所以上上下下都希望大王能亲自莅临,也好给学子们训示点拨。”吴拱踏入签房,一面将些文书放在案上,一面对徐卫说道。
“我一介武夫,如何给学子们点拨?你传我的话,请兴元知府权作代表前往就是了。”徐卫说道。
吴拱应下,正要出去时,被太原王唤住:“吴大,你去知会马参谋、张参议、刘总领,就说晚上我在家中……”语到此处,他停了下来,略一思索后,补充道“今晚张参议在府中设宴,我、马参谋、刘总领都将出席。”
吴拱是太原王身边的人,如何不懂,当即应下,便去知会张庆了。
第八百四十一章
散值以后,徐卫回到府中换了穿戴,告诉家人要去张庆府上赴宴,只带了一个亲近的小厮,也不骑马,坐着轿前往。到了张府门前,门子们一时还没把他认出来,看仔细以后,才慌忙请进府中。
张庆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迎出来笑道:“大王来得好麻利,我这酒席都还没备上,中午剩饭凑合吃两口?”
徐卫哈哈一笑:“也成,你就是把涮锅水端上来又能怎地?”他们兄弟,只要不是在公开场合,一直都玩笑惯了,并不以为意。当下,张庆的妻子出来见了面,自去准备酒饭,两人在厅上坐着,说些闲话。
张三本来还有些疑惑,大王怎么主动叫自己在府中设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但见徐卫言行举止一派从容,并没有什么异样,因此也就不问了。过了一阵,马扩、刘子羽、吴拱先后到了,但酒席还没有齐备。徐卫见人到齐,遂问道:“有说话的地方没有?”
张庆一听,心知有事,也不多问,直接道:“请大王随我来。”出了厅,到后头左厢最末一间房前他打开门,道:“这里最清静。”
“嗯,让你家大哥在外头院子里坐着,任何人不能过来。”徐卫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
张庆与经过身边的马扩和刘子羽面面相觑,心说这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作得如此神秘?但徐郡王既然如此小心,想必是有原因的,当下他便唤了儿子,照话吩咐他。等茶水送进来以后,张三便掩了门窗。
徐卫已经坐下,马扩和刘子羽站在他面前,想问又不知从何说起?张庆过来后,只听太原王道:“都坐下吧,吴大,你也坐。”
吴拱等前辈们都坐了,他才落座。虽说他一直在徐卫身边办事,并且也参与过一些机密,但像今天这种场合还是头一次,足见太原王对他的信任,并没有将他当成外人。四人都围坐在徐卫面前,静待下文。
“我长话短说,日前我两个堂侄徐严徐焕自杭州给六哥拜寿返回,带来一个消息。六哥,被迫辞职了。”徐卫开门见山道。
话一出口,其他四人本来微微低着的头同时抬了起来,互相看着旁人,都感意外。这怎么回事?徐相在朝中已经执政多年,突然之间被迫辞职?这是何故?马扩想了片刻,忍不住问道:“大王,这是什么缘故?消息确实否?”
当下,徐卫便把两位堂侄报告他的话又说了一遍,众人听罢,张庆质疑道:“虽有这些事情,但他二人也并不确定徐相就会辞职吧?”
“不瞒你们说,六哥早就有这想法了,只不过我一直劝着。此番,官家如此作,已经把他逼得没有退路。先是扶持折彦质起来分权,然后又处处打压六哥,排挤他的人马,再加上我那侄女的事,六哥没得选择。以我对他的了解,此时,他必然已经去职了。”徐九非常肯定地说道。
房里一时没人说话,众人都思量着此事。徐良被迫去职,恐怕不是偶然事件,里头必然是有缘故的。有些话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徐家号称天下第一大将门,其实这个表述不完全准确,“将门”并不能形容徐家的地位和权势。徐六在朝中为相执政,徐九在西部镇边,手握川陕两地的军政大权,两兄弟互相呼应,岂是“将门”就能说了去?
当然,这也并不奇怪。几十年来,局势的变化迫使朝廷改变一些陈规,造就了几大家族势力。数得着的便有徐家、折家、刘家,再往前推,还有何灌在职时的保家,张叔夜以及他两个兄弟当权时的张家等等,只不过这几家因为主事当家的人,或致仕或去世,实力已经大不如前罢了。
现在天下暂时太平,莫不是朝中那些人以为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于是迫不及待地要收拾几大家族了?
朝廷这样作,且不说误判局势,大错特错,单从个人利益来讲,在场的人,恐怕也容不下。徐卫在川陕经营多年,这两地的文官武将,乃至地方上的豪强甚至商贾,都已经团结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挑明了说,如果徐卫下野,这在场的有哪一个能逃得掉?说远些,西军几路大帅,只怕都得跟着倒霉。所以,这不仅仅是徐家的事!
“大王怎么看?朝廷接下来会怎么作?”刘子羽问道。
“那不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么?先动在朝中的徐六,再动在川陕徐九。否则,他们怎能安心?”徐卫说道。
众人一想,也确实是这样。徐良的被迫去职,便等于是向徐家发出了讯息。不可能只将徐良的权力削去,撵出朝廷,而不管徐卫。一个手握两地大权,带甲数十万的地方势力甚至家族势力,朝廷怎会放过?
张庆突然笑了一声:“飞鸟尽,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