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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第7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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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基于这种想法,徐卫在召开一连串的重要会议以后,就踏上了视察陕西的征程。当官,尤其是作地方官,只在办公堂里坐着批阅公文肯定不行,必须得要深入民间,访察民生才行。又尤其是陕西正处于重建之中,问题很多。官员是不是负责,有没有渎职?农业生产恢复得怎样,有哪些成绩,哪些不足?户口恢复到什么程度?

这种种,不是光听下面的官员报告就能够知道实情的,你必须亲眼去看。既然决定与民休养,那就得拿出个搞内政的样子来。

不过,徐卫暂时不知道的是,当他决定暂时休兵,恢复经济的时候,南方却在为北伐之事吵得不可开交。

第七百三十八章 两相相争

辽帝耶律大石去世的消息并没有在杭州行在引起多大的震动。这里头是有深层次的原因。首先,在大宋君臣们的心目中,辽国已经是一个久远的记忆。他们记忆中的这个北朝辽国已经在二十年前被女真人攻灭了。

现在,虽然耶律大石重建的辽国又和大宋结成兄弟同盟,但那是徐卫一力促成的,他们印象并不深。就算是灭夏这件事,大宋君臣们也选择性地把功劳都记在徐卫身上,不知道,或者不愿意知道其实契丹人也出了大力,尤其是后一次伐夏。

所以,大石死讯传来,杭州行在的君臣们只是按照礼节,对使节表示了哀悼。如果不是徐良一再提醒坚持,赵谨可能连应该派出宋使前往辽国致哀吊唁这件事情都忘了。

但中央的几个宰执大臣却深知此事干系重大,又尤其是徐良。联辽攻金,作为他的施政纲领之一,因大石之死,而产生了变数。徐卫的上奏说得很清楚,大石一死,他的继任者年纪太小,由其妻,太后萧塔不烟摄政,会不会完全遵照大石的路线走下去,是个未知数。而且,从萧太后一掌权就调萧斡里剌等引军归国来看,这事够呛。

综上所述,徐良怎么会不着急?

今天的中书省政事堂气氛有些怪异,各曹佐官全都小心翼翼,连走路都轻手轻脚不敢造次。大家心里都明白,最近首相次相搞得不太愉快,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赵鼎徐良,按说资历上不是一个档次的,前者可以说是后者的前辈。但自徐良入朝以来,两人在一些重大问题上,意见高度一致。比如都主张对金强硬,用军事手段解决问题,而且在太上皇复辟期间,两人也是立场一样,有同舟共济之谊。

但是这一次,两人产生了分歧。赵鼎要趁灭夏之后,金国士气大挫出兵北伐。而且拿出了具体的方案。针对金军在中原和江淮地区兵力的变化,调荆湖和江西两个宣抚司的部队,以都城东京为目标进军,与此同时,淮西安抚司部队攻淮东以为牵制。其目的,在于收复黄河以南的国土,驱赶金军到黄河以北。

他这个意见,得到了一部分大臣的赞同,其中有两个关键人物,一个是参知政事李若水,一个是参知政事朱倬。参知政事是副宰相,中书省有几个?三个!三个里面,有两个支持支持首相,就算朝臣支持的不多,这分量也轻不了。所以徐良很头疼。

徐良为什么头疼?他不也是坚定的主战派么?没错,徐六是主战派,但他不是赵鼎这种激进的主战派,他认为赵鼎操之过急,距离上次折彦质北伐失败才多久?这又要开打?这不是请客吃饭,咱不说“后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方才用之”,至少得慎重吧?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点不能拿下台面来说的。赵谨登基,赵鼎徐良都因为有拥立之功而得到封赏,并列宰相。赵鼎胜在资历老,名声好;徐良胜在功劳大,支持者众多,两个人是难分伯仲。

这次是否出兵北伐,是皇帝赵谨登基以后第一个大政方针。所以首相次相都在这个事情上较劲,要争取这第一次大政实施的主动权。

为此,两人在皇帝面前起了争执,偏偏赵谨是个少主,他自己没主意,所以两人越吵赵凶,把不少朝臣也牵扯进来。

在徐良的办公堂里,这位次相正发着牢骚。参知政事秦桧就坐在他面前,安静地听着。徐良一通狂喷,说主张立即北伐的人是贪功冒进,空谈误国,只图一时痛快,完全没有想到后果云云。

等说够了,他才坐下来,仍旧显得忿忿不平。见秦桧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突然想到,秦会之虽然坐在自己的办公堂里,可他这么些天好像从来没有就此事发表过任何意见。想到这里,遂问道:“秦参政,此事你有何意见?”

秦桧一抬头,话不多:“我自然是赞成徐相的意见,战端岂可轻启?纵使要打,也得知道部队是否齐备,粮草是否就绪。”

徐良听罢,很满意,点头道:“就是嘛,宰执大臣里,论知兵,不是自夸,谁比得过我?他们只知道喊着闹着北伐,哪晓得这里头有多少名堂?唉,赵相那脾气实在太倔了。”

秦桧此时说了一句话:“恐怕不只是脾气倔。”

徐良一愣,随即道:“当然,宰相意见相左,各执己见,他当然要据理力争,尽管,在我看来他也没多少理。”

“不是。”秦桧摇摇头。“相公难道没看见么?三个参知政事,两个支持首相。”

徐良不说话了,神情阴沉地想了好一阵,才道:“政府之内,各抒己见,原是常事,没什么好担心的。”秦桧闻此语,也不再多说。

此时,有内侍自禁中传来诏命,言赵官家召首相次相到垂拱殿,有事相商。这倒是稀奇,赵官家除非朝会,或者宰相要求面君之外,是绝计不会主动召见宰相的,今天吹什么风?

徐良当即离了办公堂,在出中书大门时,正好碰上赵鼎。虽说两人政见不同,但徐良还是首先施了一礼,并作出手势,请赵鼎先走,毕竟是长者嘛。而赵鼎也没有横眉冷目,一拱手还了礼,这才前行。

两人就这么一个稍靠前,一个稍落后,同往垂拱殿。一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谈,只顾埋头走路,到垂拱殿时,连那立在殿门口值事的内侍都觉得奇怪,从前两位宰相向来是齐头并进,并肩而行,今天怎么不走一条路了?

趁着内侍入内通报的当口,两人整理着衣冠。赵鼎可能是因为不小心,把放在袖子里的一个本子,一下子甩了出来,掉在地上“啪”地一声。徐良微微侧目一看,那是个奏本,他甚至瞥见了上头的几句话,立时眉头紧锁。

而赵鼎却和没事一般,将本子拾起来。内侍出来道:“官家召二位相公入内晋见。”

第七百三十九章 谋而后动

赵谨高居于御座,这个位置,他的父兄都曾经坐过。赵谌当初坐时,虽则体格瘦弱,时常患病,但其威仪是能震慑群臣的。而赵谨则不同,不是说他年纪轻就没有威仪,而是因为你明显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从赵鼎徐良踏进殿里开始,他就不停地变换着坐姿,尽管动作都很小,但却暴露了他心里的慌张。

等二臣行了大礼,他伸出手去勉强笑道:“两位贤卿平身,来,赐座。”在宋代以前,宰相见皇帝都是“坐而论道”,还得摆杯茶。因为皇帝是国家元首,但宰相是政府领袖。相权,一定程度上制约着皇权。但是本朝宋太祖,就废除了这种制度,从他以后,宰相见皇帝都是站着说话,除非皇帝赐座,你才有位置,至于茶,是别想了。

两人坐下以后,赵谨自己连喝了几个口茶,这才道:“朕召两位贤卿来,是想再听听关于北伐之事。所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二卿是不是再,再与朕说说?”

赵鼎在他话音刚落之时,掐准时间迅速起身,奏道:“官家,臣……”

皇帝见他站起来,伸手似乎想让他坐下,但赵鼎已经啪啪开始往下讲了,赵谨几次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不敢打断这倔老头的话。

“臣认为,前番徐郡王引西军复河东半壁,重挫北夷气焰!今番,又攻灭党项,击败金夏联军,北夷之士气已然跌至谷底!更因如此,北夷势必将防御重心放在西部,不可避免地削弱其中原江淮的力量。此时,正该号令三军,许以赏格,以振奋将士军心,使其披肝沥胆,鼓噪而北!如此,则中原可复,陵寝可还!”

这但凡耿直之人,情绪激动处,说话自然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极具鼓起性。皇帝如何不知道,就连徐六听了这话,都感觉一丝躁动。

赵谨频频点头,接着道:“朕向使在王府,也时常听到前线将士击败北军之捷报,由此可知,北夷不足惧,是吧,赵卿?”

“陛下圣明,正是如此!这一点,相信徐相也清楚!”赵鼎突然扯到这个。

徐良默默起身,点头道:“自建武以来,北夷已不复昔年之勇,内外交困,实不足惧。”

赵鼎马上接过话头:“陛下,先帝在时,锐意进取,以收复失地,恢复旧疆为任。惜天不假年,中道崩殂,今陛下继先帝之遗志,当以祖先基业为念,以中原遗民为念,切不可错失良机!”

皇帝听到此处,正要说话,却见赵鼎跟变戏法一般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本子道:“臣近日会现参知政事朱倬,李若水,进一步拟定方略,恳请陛下过目。”

赵谨见状,便使身旁内侍下阶来取,赵鼎趁机奏道:“今岁两浙、荆湖、江南等地皆大稔,军需充足,无须担忧。而前线将士枕戈等旦,士气高涨,也无须怀疑。臣所忧者,只有两件。”

此时,徐六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倒真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想听听他怎么解决两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一是统一指挥,二是西军的配合。

“这第一件,就是统一指挥。”赵鼎朗声道。“上回北伐,折彦质都督诸路兵马,然则何蓟以功臣之子,手执兵柄而跋扈不法,违背节制,方有失利。此番,臣仍拟用折彦质节制荆湖江西两宣抚司部队,权荆湖宣抚使韩世忠,都统制岳飞二将,皆起于行伍,折彦质以二府大臣之尊,易制二将,统一指挥没有问题。”

徐良听到此处,嘴角不禁挂起一丝冷笑。

“第二件,西军连年征战,方才经历了收复河东,讨伐西夏诸役,民力匮乏,将士疲倦,实不宜再举大兵。但是,金人极为忌惮西师,就算六路西军不动,金人也断断不敢掉以轻心,也不可能将其燕云河东诸师调往中原驰援。这两个问题都不在话下,如此一来,北伐之役,焉有不成之理?”

赵鼎侃侃而谈,条理清晰,给人一种你不得不信的感觉。赵谨听了,也开始犹豫,照赵鼎这么说起来,好像北伐易如反掌,收复故都只在朝夕一般。

“臣请陛下,勿使中原遗民,南望王师空流泪,冬去春来又一年!”最后这一句话,赵鼎以极其沉痛的语气说了出来。徐六甚至怀疑,那两句诗就是他为此次面君所作。

面对此情此景,赵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道:“赵卿且坐,且坐。”

赵鼎拜谢坐下,皇帝又向徐良道:“徐卿,朕知道你虽是正经进士出身,但却长在行伍之家,故清河郡王早年奋战于沙场,后转文阶,亦是美谈。卿之兄弟,皆良将,更有东莞郡王徐卫这等西北长城。相信贤卿于军旅之事,极为稔熟,朕想问你,北伐,可行否?”

先不说徐良,赵鼎把皇帝这话听进耳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头,赵官家似乎在为什么而铺垫。

徐良躬身一礼,而后道:“启奏圣上,臣自幼不喜弓马,无志于沙场。但受家风影响,更兼入仕后游历各方,对军事不敢称精通,也算是一知半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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