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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河军一进城,就大肆抢掠,姚平仲知情,却没有制止。直到他儿子姚炍回来,转告了徐卫再次重申的命令,他才下令军官们约束士卒,不要滥杀。
至于找马这件事情,他跟徐卫一样积极。凉州本就是产马地,小太尉拿下西凉府后,士卒到处抢马,三日之间,得马四千匹。这也是导致一些夷人反抗的原因,后来徐卫的严令到了,姚平仲才不太情愿地发下命令,凡不是从战场上缴获而来的马匹,抢谁的,就照数还给谁。
这一日,小太尉正在西凉城中的官衙里,处理一些善后事宜。其实也就是下面的人报上来,他签押而已。比如招抚了多少帐的番民,又有哪些部族归降之类。
“大哥!”姚必隆踏入堂中,喊声如雷。姚平仲小时候,他的父母就去世了,从父姚古将他抚养长大,而姚必隆则是姚古亲生,但平仲与他自小一起长大,所以和骨肉一般,没有区别。
“作甚?”小太尉把笔一扔,问道。
“怎地让弟兄们把马还了?几千匹马,这可不是小数目!”姚必隆边说着,边解下了佩刀。
“没办法,这是徐枢密,不对,现在得称徐郡王。这是徐郡王的命令,严禁抢掠屠杀,违者处死,如果长官纵容,也严加查办,包括我在内。”姚平仲沉声道。
姚必隆听了,咂巴两下嘴,也没什么好说的。且不说紫金虎在西军中威望之高,也不说他对熙河军有再造之恩。只一条,他现在总节西军,对西军上到大帅,下到士卒,都有处置之权,谁敢造次?而且,他自己手里也握着雄兵,还掌管着钱粮,有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去捋他虎须?
“西军都缺马,如今还了,是要怎地?拿钱买?拿茶换?”姚必隆扯着胡须问道。
“你也就这点出息,如今得了西凉,这方圆几百里水草丰盛,是绝佳的牧场,买是要买的,但我们有了这块宝地,不会自己放养战马?”姚平仲白了兄弟一眼。
姚必隆想想,大喜道:“哥哥,此番你稳当了!”
“怎么说?”姚平仲不明就里。
“取西凉,使西军有了产马地,这是百十年来朝廷梦寐以求的,这岂非大功一件?徐郡王如今都称王了,大哥怎么地也得封个太尉吧?这一下,哥哥就是名副其实的太尉了!”姚必隆满脸堆笑道。
姚平仲好像也忍不住想露出笑容,但还是道:“尽想美事,太尉岂是那么容易作的?从前非三衙长官,不授太尉。后来宋金开仗,外头带兵的也能获晋太尉。但我方才作到节使,要节度使作久了,才能加检校官,检校官还得把检校少保、检校少傅、检校少师依次作完,才能拜太尉,早着呢。”
姚必隆却不以为然道:“徐郡王极待见哥哥,此番立了大功,再加上前时取仁多泉城济桑城的功劳,必然超擢。”
姚平仲笑而不语,虽然说他知道太尉还有一段距离,不过以他的功劳,和跟徐郡王的关系,肯定是要升检校官的。只要作到“检校少师”,就等着拜太尉吧。到时,叫了几十年的“小太尉”,就成真太尉了。
这两兄弟正说着,一将气急败坏地抢进堂来。姚平仲一见,喝道:“何事惊慌!”
“大帅!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伙强人,在西面抢马!被我巡弋官兵撞见,对方人多势众,弟兄们未敢轻动呐!”那军官喘息道。
姚平仲顿时大怒!击案而起道:“作死!敢在本帅眼皮子底下抢马!”
“此时,想必这伙强人已经跑了!”那军官大声道。
“跑?跑得了?姚必隆!”小太尉大喝道。
“卑职在!”姚必隆麻利地佩上了刀。
“你引两千骑,火速去给我追!他们带着马群,也跑不了多快!一旦追上,休问原由,给我杀个干干净净!否则,这些撮鸟不知道西军的厉害!”小太尉厉声道。
姚必隆不多话,捉着刀就蹭蹭奔出了堂去。奔到城外军营,点上两千骑兵,在军官引领下,火速往西追赶。熙河军打了胜仗,士气正旺,一听说有人抢马,真比被戏了婆姨,打了孩子还冒火。两千骁骑,风驰电掣般往西追去。
追出五六十里,不见踪影,问吐蕃牧民,都说往西跑了,走得不久。姚必隆一听,又引军疾追!一直追出百多里,终于被他们追上!
只见前方,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群奔腾的骏马!看得人眼谗!再定睛一看,那马群两旁后头,都有骑士的踪影。因为距离比较远,也看不真切穿戴模样,再者姚必隆也不关心这个,纵马狂奔,距离稍后,他就取下了鞍上的弓箭。他的骑兵也跟他一般,骑士们各执弓箭在手,扣弦待发!
而前头的人显然发现了后面的追兵,他们纷纷调转马头,朝后方集结。不一阵,已经布起队形,很明显是训练有素的骑兵,而非马贼。
姚必隆看在眼里,也觉得奇怪,莫非是夏军?不管他的,是夏军更好!
眼看着双方就要火并,正当此时,姚必隆身旁一骑突然放声喊道:“统制官人,莫非是契丹人?”
姚必隆没听清楚,那人又连声喊道:“怕是契丹人!契丹人!”
姚必隆终于听明白,心头一震,不假思索地举起手中长枪,示意部队减速转向。而对方也正待冲击,见追兵转向,遂也按兵不动。
待部队停下来后,姚必隆转头问向那名军使:“你说这是契丹人?”
“确有可能!方才牧民也坚称,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而且他们是从西边来的。”那名军使回答道。
姚必隆沉默不言,如果是夏军,或者马贼之类,杀个干净也不是个事。倘若是契丹人,那就不一样了。徐郡王一直致力于联金图夏攻金,而且听说契丹人已经打下了沙、瓜、肃三州,正围攻甘州,距离西凉府只数百里。倘若跟契丹军打起来,恐怕不太好。一念至此,觉得还是先问明白再动手。
“去个人,问问什么来路!”姚降性驻马喝道。
那提醒他的马军军使应了一声,纵马向前。剩下两千骑,仍旧排成攻击阵形,随时准备冲锋!
对方见派了人来,也同样地派出一骑迎上。
两人相隔不到十步停下,那军使仔细一看,觉得对方好像就是党项人。你看看,穿的袍子,还有锃亮的脑袋瓜,还有耳朵边的发辫。看到这里,他喊道:“你等打何处来?怎敢抢我战马?”
对方回了一句,可这军使听得云山雾罩,跟天书一般!眉头一皱,又喊道:“你说甚?”
对方又说一句,还是听不懂,那军使心想,难道说的是胡语?熙河路因为地处边界,军中官兵们有的人多少懂一点吐蕃语和党项语,而这军使本就是吐蕃人,所以他肯定对方说的不是吐蕃语,好像也不是党项语,莫非真让自己猜中了?
但他却不懂契丹语言,正作难时,对方又派出几个人来,轮番发问。那军使跟听鸟语一样,完全不解,直到一个汉子用带着其他地方口音的汉语问道:“你们是谁的军队?”
他的口音虽然跟陕西有区别,但还听得懂,这军使马上回答道:“我们是大宋川陕宣抚处置司下,熙河经略安抚司的部队!你等是何人?安敢抢夺马匹?”
让他纳闷的是,对方带有他乡口音的汉语他听得懂,而他带着吐蕃口音的汉语,对方却听不明白。费了牛劲解释半天,对方终于道:“熙河?你们是西军?”
“少他娘的说废话,你们是哪来的?”军使有些不耐。
“我们是天志皇帝的兵马。”对方洪声回答道。
“我只晓得我朝赵官家是皇帝,北面女真人有个皇帝,党项人也有个皇帝,哪冒出来个甚么天志皇帝?”军使大声道。
对方见他如此言语,有些光火,怒道:“我们是大辽军骑!”
“大辽?你们真是契丹军?”军使变色道。
“当然!且问你,如何引军来追?”那说汉语的骑士问道。
“我先问你如何敢抢夺马匹?这西凉府,已是我大宋疆土,休说牛马,便是一草一木,也是大宋所有!”军使估计也没读过书,但这句话说得还算得体。
对方不回答,用听不懂的鸟语跟他的同伴嘀咕着什么,一阵之后,才对军使道:“稍等。”语毕,与同伴打马回去。
军使一见,也调转马头奔回阵前。姚必隆劈头问道:“到底是什么人?”
“真是契丹人!”军使回答道。
姚必隆垂下器械,皱眉道:“既是契丹人,倒不好跟他开打。这样吧,把马还来,咱旁的就不说了!”
“卑职看他们只有数百骑,十拿九稳!”军使提醒道。姚必隆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朝军使身后盯了一眼,呶嘴道:“又来了,去吧。”
军使又奔回原位,这次对方只有了会说汉语的那一个,见面就先打个拱手,倒知些礼节,朗声道:“我们长官说了,此番东征,本就是为了跟南朝联手对付女真,岂能自相操戈?不如我两军各走各的。”
“这没问题,你们要走,我军绝不阻拦!但有一条,马需留下!”军使大声强调道,为了让对方听明白,他还得有意说得缓慢一些。
“这个……我军一路东来,颇有些损耗,征些马匹以供军用,你们回去禀报长官就是。”对方回复道。
“那不成!我们统制官人也没权力把马送予你!”军使否决道。
“那谁有权力你就报告谁。”对方好像也没什么耐性了。
“哼!告诉你,这事须得兴元府的徐枢密说了才算!你要有空,跟我走一趟兴元!”军使也有些火了。
“兴元在何处?有多少路程?”对方还真问起来。
“兴元却也不远,十几二十天的路程。”军使冷笑道。
对方怒了,一挺手中铁枪:“你在消遣我?”
军使冒火三丈,飞快地扯起长弓,搭箭上弦:“消遣你又怎地?马留下,人走!否则,你自己看看我身后!”
那人往他身后看一眼,足足两千精骑,列成阵势,随时可以进攻。而他们,只有两百多骑,实力相差过于悬殊。而且,跟宋军冲突的话,回去也不好交待,这一趟本来也是捞过界了。
想到这里,也不理军使,掉头就走,军使一见,以为要开打了,遂奔回阵前。姚必隆听了话,破口骂道:“娘的!只盼你们来联手攻金,如今倒先作起强人来了!弟兄们,准备迎敌!杀他个干净,徐郡王也不会降罪!”
“是!”骑士们高声发喊。
结果,这时候怪事发生了。对方数百骑散了阵,都朝西奔走,而且并没有再驱赶马群。不一阵,便消失是无影无踪。
姚必隆冷哼一声:“算他们精灵!”当即,遂下令将马群赶回去,一清点,竟有八百多匹马。
回到西凉城,将事情详细报告了平仲,小太尉听了,判断说,既然辽军都出现在西凉府附近了,那就说明契丹人已经拿下了甘州!很快就会到西凉来!
虽说两国联手,但观今日契丹人之作派,还是得防着为上。基于这种想法,他下令部队加强警戒,尤其是要多派哨骑四出侦察,密切关注契丹人的动向。
姚平仲所料不差,此时,辽军确实已经攻取了甘州。今日前来抢夺马匹的辽军,则是受遣招抚诸部的一支部队,他们本来距离西凉还有些距离,却因为想抢夺物资,而深入了西凉府境内。
辽军拿下甘、肃、瓜、沙四州,宋军夺取西凉府,标志着西夏失去了对河西走廊的控制。党项人现在据有的国土,仅仅是一片片大沙漠,以及国都兴庆府附近的土地城市,已然陷于三面合围之中!
如果没有外援强有力的干预,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