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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西军连女真都不惧,还会怕党项人?既然作下这事,自当考虑清楚后果,这一点不消尊使操心。”徐卫轻笑道。
萧朵鲁不又道:“此番西夏祸事不断,国力大损,想必也无力与贵国为难,还请太尉看在……”
“罢了!”徐卫一口打断。“尊使若是来作客,徐某及本司同僚欢迎之至。若为党项作说客,那就免开尊口,此事容不得商量。”
他态度如此强硬,萧朵鲁不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了,遂缄口不言。徐卫见状,估计是心绪不佳,遂道:“今日谈到这儿吧。”语毕,拂袖而去。
萧朵鲁不见状,也只能告辞离开。万俟卨对这事兴趣本来就不大,也站起身来,抖抖衣摆,背负双手离了花厅。留下二张一马在厅上,好不费解。
“奇了怪了,契丹人替党项人作说客?这是哪门子道理?”马扩百思不得其解。
张庆回答道:“不是说了么,党项与契丹有旧,而我方又积极与契丹联络,夏主遂遣人持书至辽,让大石代为周旋。”
张浚此时质疑道:“我们跟大石才来往几回?夏主为何要请契丹人出面周全?”
“我也觉得不对,这未免太过牵强。再说,萧合达是辽国旧臣,如今以复辽为号召起兵,大石居然派人来游说,让我们不要干涉西夏内政,这岂不等于断萧合达后路?大石没老糊涂吧?”马扩越发疑惑了。
“另外,在下觉得,夏主请辽主出面斡旋,这本身就破绽百出。”张浚又分析道。
张庆一张脸挤成一团:“这么说来,萧果鲁不没说实话?”顿了顿,疾声道“大尉为此事而怒,得赶紧去将这些情况说明。”
三人同离花厅,到了二堂,入徐卫办公堂。满以为太尉肯定暴跳如雷。因为他起初认为萧朵鲁不此番来,肯定是带来好消息,哪知道人家是来和稀泥的。
但三人一进去,却发现徐卫坐在案桌后,满面疑惑。见他三人进来,徐卫忙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怎么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头?夏主请辽主出面斡旋?这,这也说不通吧?”
马扩接过话茬:“正是,方才卑职等三人在厅上议论,也觉得此事漏洞百出,萧朵鲁不的说法值得怀疑。”
而后,张庆张浚分别阐述了理由,徐卫综合分析以后,认定:“萧朵鲁不还有话没说。”
“那何不再去寻他问个清楚?”马扩道。
徐卫略一思索,摇头道:“不急,他自然会再来。你跟他是旧识,这些日子可多去馆驿,他但有要求,你只管应允。”马扩应下。
随后两天,马扩都在馆驿陪萧朵鲁不,或谈时局,或叙旧事,马子充几次试探,无奈萧朵鲁不三缄其口,不得要领。在两人的谈话中,萧朵鲁不有意无意地打听川陕的近况。诸如军队、士气、民心、财赋、战略,各个方面都在试探。马扩是个实诚人,能说的,必坦承相告,不能说的,也明白无误地告诉对方,这是机密,并不打马虎眼。
到了五月十八这一天,萧朵鲁不也当日徐卫接待他们的酒楼订了一桌席,向徐卫等宣抚处置司官员发出请柬,邀请他们去赴宴,作是回敬。徐卫欣然同意。
“齐没有?”到了下午,下值以后,徐卫在宣抚司门口向张浚问道。其实,萧朵鲁不请的,也就是当天接见他的五位长官。此刻,徐卫、张浚、张庆、马扩都在,独缺了万俟卨,徐卫明明知道,却故意去问。
张浚答道:“万俟判官说是身体不适,就不参加了。”
“真是身体不适?”张庆冷笑一声。那老儒肯定是不想跟我们这群人打堆,娘的,没他在,老子倒还自在些。
张浚笑笑,没有回答。
“罢了,这种事不必强求,我们走。”徐卫随口一句,便下得阶去,骑上了马。
到了那家酒楼,店主东瞧见徐太尉来,亲自相迎,一路送上楼去。其实虽然跨越千年,但徐卫觉得这个时代跟后世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这座酒楼,简直就是宣抚处置司公务接待的指定场所,而且同样的打条子,半年结一回。当然,这是由他的“公使钱”支付。
公使钱,其实就是公务接待费,放在后世,属于媒体口诛笔伐的“三公”。但是在宋代,公使钱明确规定,这笔钱是地方长官的特别费用,主要用来宴请和和馈送过往官员,而且“公使钱得私入”,也就是说,没用完的话你自己就收着吧。
徐卫这个级别,公使钱每年都以万计,但光用来吃喝,肯定是用不完的。所以,他有时候自己收了,有时候财政吃紧的话,也会拿出来公用,补贴军资和抚恤之类,反正也没人监督他。
他读书时,曾学过《岳阳楼记》,开头一句就是“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这个滕子京为何被贬谪?就是因为他胡乱使用“公使钱”,结果不幸被言官弹劾了。公使钱虽然可以“私入”,但你也没必要连老婆买脂粉也拿公使钱报销吧?
却说店主乐将一行官员引入萧朵鲁不包下雅间,人家早就到了。好像约定好似的,萧朵鲁不带了四个人,这边也是四个人,刚好凑一桌。
客人一到,萧朵鲁不就起身添酒,笑道:“日前受太尉及诸长官款待,今天在下也聊表心意。”
“你这就客气了,你来者是客,哪有客人请主人的道理?”马扩笑道。
“哎!何必彼此?来来来,满上满上。”萧朵理不手下一人劝道。
添上酒,萧朵鲁不举杯祝道:“来!请满饮此杯!”
“干!”徐卫一声喝,将酒吞下肚去。
萧朵鲁不一连满了三杯,三杯喝完,他深吸一口气,对徐卫执礼道:“太尉,在此,容我赔罪。”
“这话从何说起?”徐卫主动拿起酒壶给他满上,一边笑问道。
萧朵鲁不正色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来,并非是为宋夏调解斡旋。夏主,也从来没有请求我主出面游说。日前虚言,惹太尉不悦,因此赔罪。”
徐卫早就知道,因此也不奇怪。张庆指着他的酒杯笑道:“空口白话谁不会说?都在酒里!都在酒里!”
萧朵鲁不也不推辞,满饮下去,张浚就势问道:“既非调解,那尊使此来是为了?”
“夏主确有书信至,但只提到了变故。我主既知宋夏交恶,又急于探清局势,遂命我以调解为名,经西夏来川陕。若非如此,怎到得了此地?”
众人恍然,原来如此!确实,契丹来川陕,必经夏境,正值宋夏交恶,若大石直说派使者入宋,党项人必然不肯放行。
徐卫闻言笑道:“既然你此来是为探清局势,那还有什么不明白,或者想知道的?”
“宋夏双方,在下已经知道大概。却不知女真人现在……”萧朵鲁不问道。
徐卫一指张浚:“这些事,你便要问张参议,桩桩件件,没有他不知道的。”
张浚谦虚一句,便将近期以来宋金局势作了说明。比如,金军大举南下攻襄汉,如今又因为西夏内乱,西军干涉诸多原因,而主动提出停战,撤回了金国。眼下,正发兵攻击麟府。
萧朵鲁不听闻金军大举南下时,不禁痛惜道:“可恨山川险阻,路途遥远!否则,如此大好良机……”言下之意,如果大石及早知道消息,真该趁虚东征!
顿一顿,他又对徐卫道:“太尉,前几日会面时,太尉提到成安公主和李仁爱,在下当时心中委实愧疚!想成安公主,不过一介女流,却以决食身死,也表达对大辽的忠诚!李仁爱,乃辽之外孙,却能请缨出兵,抗击北夷,国破后,抑郁而卒。诚如太尉所言,一妇道,一后生,尚且如此,我大辽勇士,若不思复国,有何脸面立于天地间?”
徐卫点头,表示赞许。
“再说萧合达!或许诸位不知道,在他起兵以前,其实就已经派过细作来西域秘密查访。却因不熟悉情况,无功而返。此事,我主也是事后才知。萧合达受李乾顺知遇之恩,累官至夏州都统军,党项人对他,恩义不可谓不厚。但他能深明大义,以复国为己任,举义反夏,真伟丈夫也!他如今得到太尉支持,我又怎能断他的后路?”
萧朵鲁不说到激动处,须发皆动,英气凛然!
“此次,我奉命而来,就是为了摸清局势,以备异日出兵东征!”他这时,才道出了实情。
马扩敬他一杯酒,而后道:“上次我受到你主接见时,他曾说担心两件事。一是金国势大,无法撼动。二是西夏为金之藩属,必不肯相助。不知道现在,你主还担忧么?”
萧朵鲁不抿了口酒,思索片刻,点头道:“老实说,近年来,局势确实改观许多。而我方也在积极准备。金国已经不是无法撼动,可党项人也还是不可能相助。”西夏,横在金国和大石之间,如果大石出兵东征,在没有西夏支持援助的情况下,恐怕能不能见到金军都是问题,毕竟,路途太过遥远,补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而且中间还有茫茫的大沙漠。
“我就有一点不明白,贵方既然矢志恢复旧疆,迎还故主,为何不作周密准备?听说贵国的都城距离金境有万里之遥!从那里出发,岂非空耗时间钱粮?何以不在边境重镇集结?”张庆将纠结了很久的问题问出来。
萧朵鲁不无奈一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大石虽然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但其钱粮重地,都在都城虎思翰耳朵一带。再者,为了避开女真人的锋芒,大石的军队和物资都远离边境,而且上次出兵,也略显仓促了一些,没有经过精心的准备。这一两年,大石正着手解决这个问题。
徐卫正琢磨一件事,不过他在犹豫要不要这样作。良久,他眼睛虽盯着桌面,嘴上却道:“你方的难处在于,路途太遥远,补给困难。也就是说,如果中间没有一个落脚点,几乎连遇上金军都不太现实,对么?”
“太尉说的极是。上回我父领兵东征,却在沙漠里遇上风暴和瘟疫,牛马病死过半,逼不得已,只能退回去。而女真人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几次发兵西侵,都无功而返。”萧朵鲁不坦诚道。
徐卫沉吟道:“现在西夏内乱,正寄希望于金人的干预,想它襄助,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我有一个建议,不妨说出来,大家讨论讨论?”
“太尉请进。”萧朵鲁不道。
“党项人臣服于金,从这一点上来说,就是你我的敌人。尽管,辽夏关系一直还不错,大辽曾三次嫁公主于夏。但想想成安公主,想想李仁爱,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徐卫含糊地说道。
萧朵鲁不也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假装不知,追问道:“还请太尉明示。”
其实,张浚、张庆、马扩已经听出徐卫弦外之音。心里头不禁暗猜,这倒也确实是一个法子,一个切实可行的法子,但关键在于,契丹人愿不愿意。
徐卫一时不答,稍后,对张庆使个眼色。萧朵鲁不看到眼里,忙道:“太尉只管放心,这整层楼,我都包了,还有我卫士把守,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便是传菜,也由士兵代劳。太尉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徐九点点头,暂时没有说话。张庆虽然已经得到对方的保证,但还是不放心,亲自出去探视检查一番,这才回来示意太尉。
“尊使,你主在西域立国,我丝毫不怀疑你们兵强马壮,士气百倍。但要命的,便是路途遥远,无法补给。所以,你们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一个缩短攻击距离的所在。一旦有了,我想,也就是你们复国的时候了。”徐卫认真地说道。
萧朵鲁不却觉得他这都是些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