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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前后军十余万,赵宣抚的神武中军亦有数万之众,怕他作甚?更有个别激进的向皇帝表示,就算金军不打,咱们再憋一段时间,也要自己准备北伐。总而言之一个目的,复旧疆,收失地,雪国耻!
不在中央的前宰相李纲赵鼎也上奏,认为赵官家此番表态,必将极大鼓舞全国军民士气,中兴之期,不远矣。判河南府的秦桧,更是建议由折彦质、徐卫、何灌三位统帅联合举兵,主动进攻。
抗战派欢掀鼓舞,力主议和的大臣反弹也十分激烈。他们再三警告皇帝,治国不是儿戏,不能意气用事,拒绝称臣,等于拒绝议和,必然激怒金人,后果不堪设想。其中尤以部分仍对太上皇赵桓有想法的大臣最为愤慨。
而金使张通古见大宋方面态度渐趋强硬,认为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他于二月启程回国,但临走时他也没有把话说死,只说是回国去请示金帝。但这位极度仇视大宋的前辽臣,一回到燕京,就向金帝完颜亶痛陈江南欺凌金使,嚣张跋扈,建议中止和谈,发兵攻宋。
在与权臣完颜宗干和完颜宗弼哥俩会面时,他极力陈说不可和谈,更不可归还河南淮西之地,否则后必为患。宗干宗弼哥俩称赞了他,但转过头来,却并没有立即攻击主和的完颜宗磐。因为他俩也清楚,这几年太背时了,攻襄汉受挫不说,如今陕西又大败,如果马上发兵攻宋,实在负担不起。
而完颜宗磐也整了个骑虎难下,议和是他首倡的,如今谈成这个样子,他也觉得颜面无光。但即便如此,又能怎样?打吗?问题是现在没法打,没错,燕云诸州和女真旧地,还有不少精锐部队,西边防线上也还有防御耶律大石的精兵。但你不可能把这些部队都集结起来,孤注一掷去攻宋。契丹人现在又在作乱,还没有镇压下去,河东更是一锅沸粥,逼得耶律马五把集结起来部队又分些出去平乱,局势到了这个地步,现在金国该作的是极力稳固统治,推行各项改革,尽快汉化,而不是在战场上争高下,因为现在南方还不具备威胁大金国的实力。
思前想后,他再次向金帝提出新的方案。不称臣就算了,继续维持“伯侄”关系,河南不变,把淮西还给赵宋,那地方本来也是金军力量最薄弱之所在。南方仍送岁币,并停止战争。两国休兵罢战,咱们好埋头经营。
尽管和谈让大金国有些下不来台,可宗磐还是得到了朝中很多契丹汉族大臣和部分女真权贵的支持。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向皇帝完颜亶和宗干宗弼兄弟施加压力。
完颜亶迟迟未表态,然二月时,耶律马五上报,说黄河对岸的宋军正在蒲津关和风陵渡两处大肆集结舟师,有进入河东的迹象。这消息一传回,金国朝野震惊,因为十余年来,不管宋金之间战局如何变化,河东河北这两河之地,都没有受到大的影响,已经被金人视之为“内地”,如果西军攻入河东,那还了得?
完颜亶也有些慌,忙批准了宗干的建议,不用张通古,另择使者入宋,再继和谈。
然而此时,赵谌当然不知道他的强硬已经迫使大金国作出让步。他正经受着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朝臣的反弹,太上皇的愤怒,让这位年青的皇帝倍感烦恼,竟病倒在床。朝政大事,俱交首相朱胜非等人主持。
问题是,朱胜非根本没有徐绍的魄力和手段,他没办法镇住主战派,更没办法弹压主和派的大臣,朝中越闹赵凶,最后发展到对皇帝的批评和攻击。主和派指责赵谌什么?不孝!
这个大帽子,无论在哪个时代,便是千年以后,都是不能承受之重。人可以没有本事,没有财富,但不能没有孝心,一旦一个人被认定不孝,将遭受舆论道德的广泛谴责。
很不幸,赵谌“不孝”的大帽子给扣实了。因为他确实长期不过宫去探望太上皇赵桓,赵桓是什么人?病人,对病中的父亲不加探望关切,这不是不孝是什么?
你说太上皇当年在位时对道君还过分一些?对不起,那些大臣们认为,道君当年可是想复辟的!这怎么能一样?
禁中,徽猷阁。
这座阁楼最先建于道君赵佶在位的大观年间之东京皇宫,用来收藏哲宗皇帝的遗作。行在设镇江中,仍沿制,再至杭州,阁楼建得少了,但这徽猷阁仍然保留。
阁内只一人,皇帝一人。
赵谌坐在书架旁的案桌后,他面前的桌上十分凌乱。哲宗皇帝生前所发的诏命,批复的奏章,创作的文集,都摆在案上。
赵谌坐于御椅,身体往前倾,双手撑着脑袋,眼神呆滞,根本没在阅读。他在这徽猷阁里已经呆了一个多时辰,他实在不想出去面对那些咆哮的大臣,也不想看千篇一律规劝他的奏本。他本想到收藏伯祖遗作地方来,想看看当年这位很有作为的伯祖是怎么应对困难的,可他却没找到答案。
直到此刻,他还是坚持认为自己作得没错。襄汉陕西都打胜仗,朕为什么要称臣?朕若是向北一跪,置折彦质徐卫这些军队统帅于何地?置阵亡将士的英灵于何地?置历代先祖的尊严于何地?
现在已经不是当年老爹被追得到处逃窜的年代了。以汾阳郡王折彦质为代表的武臣们已经能打了,金人不是不可战胜,朕为什么要屈膝下跪?
几声缓慢的敲门声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官家,小奴有急事禀报。”
“何事?”赵谌面无表情地问道。
门开处,内侍同都知沈择小跑着进来,至皇帝面前一礼,小声道:“官家,徐太师怕是不行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再次议和
赵谌手一松,显得有些慌,但马上镇定下来。徐绍生病以后,他专门派了御医长驻其府上诊治,每日都要向皇帝报告病情。在之此前,御医也多次报告说“病危”,但最后还是挺了过去。因此赵谌听沈择这么一说,便认为可能也会有惊无险,遂向内侍道:“你传朕口谕,让御医务必尽力。”
沈择是他的亲信之人,与一般内侍不同,上前一步,小声道:“官家,此番是真不妙。”
“为何?”赵谌问道。
“昨夜徐太师就昏迷不醒,今早一起来倒有些精神,喝了两小碗稀粥,又让夫人陪着去拜了祖先灵位。上午的时候,召集所有奴仆,都发给钱财遣散。中午也吃了些粥,还晒了一阵太阳,下午的时候就不行了。御医说,早则今日,迟则晚间……”沈择小声道。
直到此时,赵谌才意识到严重,一怔之后,霍然起身往外,沈择小跑着跟在后头。备了一辆车,直投徐府而去。
徐绍从陕西去职回行朝以后,本在西湖边买了房舍,过着与湖光山色为伴的清闲生活。发动政变,拥立了新君之后,为了方便他上朝办公,皇帝在城中赐宅,因此熟悉路径。到了徐府,见那府上奴仆都慌慌张张,凄凄惨惨,心知不好,便直往徐绍卧室。
徐绍的两个儿子都在陕西,两个女儿一个随作官的丈夫在外地,只有排行第八的女儿与女婿在杭州。父亲病重期间,他这小女儿一直在娘家呆着侍奉,女婿和外孙今日也赶来,听闻圣驾至府,和老母都赶来迎接。
赵谌急着见徐绍,也未与家人多说,踏入病房,只见徐绍躺于塌上,受病痛的折磨,这位柱国重臣已经没有了形状,因他是肺上的疾症,老远就能听到他风箱一般的喘息声。赵谌心头一紧,快步至塌边,沈择搬把椅子让他坐下。
徐绍也听得旁边有动静,也知道是天子亲临,勉力睁开一只眼睛,吃力道:“怎敢,劳官家亲临……”
赵谌看到那张布满沧桑,毫无血色的脸,也不禁心酸,叹道:“太师乃国之重臣,今疾若此,为公忧之。”
徐绍奋力睁大眼睛,见内侍沈择在场,便对皇帝道:“老臣有数语,临死以白陛下,乞退左右。”
沈择虽是赵谌极为信任之人,但辅弼大臣临终嘱咐却也非同一般,转过头示意沈择退下。待其走后,赵官家道:“太师但有所请,朕无不应允。”
徐绍闭着眼睛,胸腔里呼噜噜的声音一直不停,痕久,他语气低微地说道:“臣起于行伍之中,受先帝厚恩,以换文资。佐四朝君王,不敢言功,乃尽本分而已。今天不假年,命不久矣,所恨者,唯旧疆未复,国耻未雪,唯望陛下勿懈勿怠……”话没说完,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赵谌知道他的心意,安抚道:“太师放心,朕绝不苟安于江南。”
听到这句话,徐绍脸上露出笑意。当年他和侄子徐卫一同赴行在,两叔侄曾有过一番讨论,徐卫说江南安逸,越往后,这里的人恐怕就越不思进取,只求偏安一隅。多年以来,这一直是徐绍最担心的,如今皇帝如此表态,叫他欣慰。
赵谌此来,首为探望,其次也是很多事情想问徐绍意见。君臣二人沉默片刻之后,赵谌问道:“太师观满朝大臣,谁人可继次相之位?”
徐绍喘息道:“朝中无人。”本为以大臣的角度来说,谦虚谨慎才是他应有的作风,但徐绍作事雷厉风行,如今又是弥留之际,也就扒去了一切虚伪,直言相告。
赵谌听后,略一思索,又问:“秦桧如何?”
徐绍答道:“非此人不可佐吾皇。”
赵谌记在心里,又问:“徐绍判河南府,兼修皇陵,一时回不得。朕欲使朱胜非兼两相,总三省,可行么?”
徐绍好一阵没回答,直到皇帝再次询问,他才道:“朱相迂腐刻板,意志不决,行事疲软,若是平时,可算称职,方今乱世,恐非大破大立之选。”
赵谌虽然听着,也并没有反驳,但心里并不认同这个说法。
“官家,和议之事如何?”一阵之后,徐绍主动问道。他这段时间病重,家人并不敢将朝政消息转告,因为他极力反对议和,怕他知道消息动怒伤身。
赵谌听他提起这事,不禁叹了一声:“朕已下诏,拒绝称臣,仍维持宋金伯侄关系。金使张通古已然归金,朝中……”
徐绍闻听此言,双目睁开,颇有些激动道:“吾皇圣明!”
赵谌苦笑一声,暗思若是朝中都像你这般想,朕也就不用如此烦恼。徐绍不知是不是受了此事刺激,恢复了些精神,对皇帝说道:“陛下虽登位不久,然有如此魄力,可谓军民之幸!金人起于山林之间,倚其残暴而凌虐四方。然自古以来,取天下易,治天下难。秦王扫六合,统八荒,何等壮烈,然二世而亡。文帝终四百年之分裂,使天下归一,亦两世而终。金人攻灭契丹,占我半壁,其武功可谓盛极。然此等狄夷禽兽之辈,不过开化之初,方离茹毛饮血,何谈治国?久之必生内乱!而我军民,受十数载战乱分裂之苦,与女真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今南方安定,川陕强兵,陛下宜勤修内政,积蓄力量,待时有变,即诏川陕之兵入河东,荆湖江西恢中原,诚若如此大事可定!”
赵谌听了一席话,也不禁为之振奋,昂然道:“此朕毕生之所求!”
徐绍情绪过于起伏,咳嗽不止,赵谌急忙抚慰道:“太师不可轻动。”
“无妨!无妨!”徐绍喘息道。看着面前这位虽嫌单薄,却一脸坚毅的年轻皇帝,回想起当年拥立他登位时的情景,直感不可思议。彼时,官家年少,却不知他胸藏大志!如今大宋有恢复之君,亦有恢复之臣,何愁不能北逐女真,恢复故土?
可很快,徐绍这份乐观就被现实所打破。太上皇虽然禅位于官家,却是被迫无奈,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