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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副西府首脑的口吻。
张仲雄倒不糊涂,暗思如今枢密院无主,那签书枢密院事刘延庆也管不到我头上来,你已卸任,我为何还要听你的?你说有太上皇明诏,我怎么没看见?
这些话,他不敢挑明了说,因此沉默以对,苦思对策。朱胜非一见此情形,高举手中诏书,声传四方:“诸军看真切,太上皇明诏在此!谁敢阻拦!”
他的地位又不一样!正经的宰执大臣!张仲雄犹豫再三,下了马,因甲胄在身,不施全礼,只抱拳道:“诸位长官,卑职奉王殿帅之命前来勾当,作不得主!并不敢为难长官,也不敢放各位前行!还请见谅!”
众臣一听他这话,顿时色变!朱胜非也不禁问道:“那你意欲何为?”
“请诸位长官稍待,卑职这就遣人去请王殿帅!”张仲雄朗声道。他实在担不起这个干系,所以只能请王宗濋来拿主意。
朱胜非听罢,心头大急!王宗濋是官家的亲舅舅,一直极受信任,他若来,万事皆休!
此时,人群中有一人高声叫道:“张二!认得本官么!”
张仲雄定眼看出,俯首道:“昔日我父为济南知府,公为司录,如何认不得?”
“那便好!你高祖张太师,真宗朝为西府之首,天下谁不敬仰?你父张少保,剿贼山东,奋战中原,镇守西京,勇赴国难!是何等的忠义!满朝上下,谁不称赞?今耿南仲趁官家染疾,无法视事之际,玩弄权术,败坏朝纲,以致天怒人怨!你是忠良之后,应当晓事!如何敢阻拦?”这人既与张叔夜共过事,自然知道对方底细。张仲雄的高祖张耆,乃宋真宗时名臣,至于其父张叔夜,那就更不用说了。
张仲雄被他一顿训斥,无言以对。暗思,这朝中生此大变,我一个武臣,还是不要搅和的好!耿南仲的行径人所共知,我若帮他,与助纣无异。这些长官们,既讨得了太上皇明诏,要拥立新君,我若阻拦,岂不坏了先父忠义的名声?
正权衡时,朱胜非逮准时机,一声大喝:“量一武夫,敢阻我等宰执!走!”说罢,大步往前!身后几十名大臣,紧紧相随!
当兵的最实在,不得上峰命令,决不放行!因此将那一条条锐利的长枪平放,意图阻止!张仲雄一见,慌忙吼道:“闪开!”
士兵们退到了一旁,让开了道路,朱胜非高举诏书,引三十二名大臣,向两条街之外的临时行宫进发!
两条街,说来不远,可在一众大臣看来,这短短的距离却走了大半天也没到!黑漆漆的街道上,只听到一阵碎乱的脚步声,谁也没有说话。此去,是胜是败,不得而知。若胜,则清君之侧,肃正朝纲!我等身家性命,亦得保全!若败,我等不免远窜,终生不录,而这家国天下,也会一片狼藉!
不一阵,天子所居蔡京别院已然在望!待看清情形时,众官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那临时行宫,被铁甲武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灯笼火把将四周映照得如同白昼!
“朱相,怎么办?”有人小声问道。
“能怎么办!”朱胜非切齿道,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开弓没有回头箭,硬着头皮也要上!
很快,那护卫行宫的将士一阵骚动,他们发现了逼过来的人群!等走得近些,他们看清,这些人都穿着公服,竟全是当朝大臣!
人墙中走出一员军官,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接到的命令,是城中有人作乱,要他领军护卫天子行宫。但眼前数十名大臣,其中不乏身居高位者,这深夜闯宫,意欲何为?那行在最前面的,不是尚书左丞朱胜非,御史中丞秦桧么?
“奉太上皇明诏,清君之侧,拥立太子!你等还不闪开!”朱胜非大声吼道。
那军官瞠目结舌,一时反应不过来!将士们也是如闻惊雷,不知所措!正当此时,从行宫内奔出一将,歇斯底里地吼道:“逆臣作乱,官家有旨,着即拿办!弟兄们!上!”
可他这一声嚎出来,并无一兵一卒敢往前!那骇得呆若木鸡的军官上前禀道:“长官,朱相手中拿着太上皇明诏!”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打得那军官晕头转向!
“甚么太上皇明诏!都是这班逆臣妄托!没听到我的命令么,拿下!”那战将正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
“孙正!睁开你的狗眼!看仔细了!”朱胜非一声厉喝!往前数步,展开手中诏书,高举过头顶,遍示众军!
凡是识得字的,都看到那诏书上写得分明,且盖着太上道君印玺。又拿在宰执大臣手里,如何假得了?
孙正视而不见,只是一味喝令将士上前逮捕!秦桧等大臣声色俱厉,又喝令他们反戈一击!官兵们两头受堵,不知如何自处!
正相持不下时,只近蹄声大作,众人回头望去,身后的大街上,兵士们手执火把蜂拥而来!那火光之下,一人身着紫袍,腰束金带,连幞头都跑飞了,不是殿帅王宗濋是谁?
这一夜王殿帅忙得够呛,在杭州城里四处奔走,不为旁的,就为保住外甥的帝位!一听“逆臣”们闯宫,他慌忙引了兵将前来。奔到近前,勒停缰绳,气喘吁吁道:“孙正!逆臣都已现身,如何不抓!”
朱胜非将诏书一举,朗声道:“王殿帅!太上皇明诏在此!”
王宗濋吃了一惊!他是皇帝的亲舅舅,也是太上皇的小舅子,属皇亲国戚之列,昔日赵佶没少赐墨宝给他,他如何识不得那太上道君的瘦金字?这事可麻烦了!姐夫下诏,要把外甥的帝位传给太子,这可如何是好?
想了片刻,将心一横!太上皇已然禅位,当初说得明明白白,除宗教外,他事不预!如何还来管这朝上之事?天子是我外甥,有他在,才有我的地位!若被这些人得逞,我还不得远窜穷山恶水!
“国赖长君!今天子健在,你等发动事变,便是谋逆!休要多言,束手就擒罢!众将官,予本帅拿下!”王宗濋厉声道。
他可是殿帅!殿前司都指挥使!又有国舅之尊!他说的话分量自然不同!众将士听了军令,一时蠢蠢欲动!恰好此时,闻听消息的耿南仲匆匆忙忙从都转过司衙门赶过来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三十三名大臣情绪激动,纷纷高声喝骂奸贼!
耿南仲一张麻子脸拧成一团,面目狰狞!切齿道:“将一干逆臣拿下,送交大理寺!”
得!首相发话了!将士们再不犹豫,一窝蜂拥上去!那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孙正,虽为武臣,却是个奸滑的货色!他心知朱胜非手里拿的太上皇诏书,是个大祸害!因此一冲过去,瞅准了朱胜非,劈手就要去抢诏书!
朱胜非被挤得东倒西歪,死死抱住诏书不放!孙正一拳打飞了他的乌纱,复加一脚踹翻在地,扯了诏书拼命抢夺!朱胜非破口大骂:“奸贼误国!奸贼误国!”就是不放!
其他大臣群情激愤!面对冲过来的士兵,竟不惧死!以文弱之身,直面对方的坚兵利器!组成人墙,拼命阻挡着!
耿南仲在场外暴跳如雷,不住地呼喝着:“全部拿下!拿下!”
行宫外喧哗之声,惊动了里面的赵桓,当他得知以朱胜非秦桧等人为首的大臣,拿到了太上皇诏书,要拥立太子时,惊怒交加!遣内侍外出打探消息,知道耿南仲王宗濋两个都赶到现场,正指挥兵将抓捕时,才稍稍放心!当时就让内侍执笔草诏,准备下诏给大理寺卿万俟卨,指示这宗案件要如何审理!
就在朱胜非等大臣在行宫外与官兵对峙时,徐绍率领的原东京留守司右军一部已经抵达杭州城下!
数千兵马明火执仗地出现,让城头的殿前司官兵如临大敌!消息飞快地报到了守将跟前!
一处房中,灯火通明,桌前立一战将,年过四十,身长六尺有五,全副铠甲,右手始终不离刀柄。脸庞方正,蓄有浓须,一双眼睛炯炯如光,左手撑在桌面上,想什么想得出了神。
门开外,方才阻挡朱胜非等人的张仲雄匆匆进来,唤道:“大哥!出事了!”
那人便是故少保张叔夜长子,张伯奋,如今官拜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管干步帅司。听弟弟这一句话,扭头问道:“怎地?”
“以尚书左丞朱胜非为首的大臣,讨得了太上皇明诏,要拥立太子!”张仲雄疾声道。
张伯奋大惊!这是要发动政变啊!他立即问道:“什么名义?”
“一是说耿南仲弄权祸国,二是说官家无法视事,因此要拥立新君!”张仲雄答道。
张伯奋久随其父,于朝政颇有见解,闻言点头道:“确实师出有名,你怎么作的?”
“这,我不过一介武夫,如何敢参合这等事?就放朱胜非一行大臣自去,既没有阻拦,也没有倒戈。”张仲雄无奈道。
一听这话,张伯奋就一掌拍在了桌上:“兄弟,你糊涂啊!”
张仲雄骇得脸都白了,失声道:“哥哥,如何就,就糊涂了?”
“你自以为不阻拦,也不护从,就算是中立了?你忘了你得到的军令是什么?你不抓朱胜非等人,就是违节!王殿帅能放过你么?退一步说,王殿帅放你一马,耿相能饶得了你么?莫说是你,便是为兄,也要受牵连!”张伯奋痛心道。
张仲雄大惊!咱们弟兄一路护送官家到过福州,耿南仲是什么人,最清楚不过,那是个心狠手黑之徒!杀人不见血!完了完了,我怎么就没想到!但事情已经作下了,后悔无用!
“兄长!耿南仲弄权是真,祸国不假!朱胜非等人有太上皇明诏,要拥立太子,名正言顺!到时,姓耿的……”
他没说完,被兄长一口截断:“你不懂!朱相等人,不过是书生辈,能斗得过耿南仲?能斗得过官家?殿前司千余部队,将行宫内外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就这么迎头撞上去,不败才怪!书生意气,书生意气啊!”
张仲雄无言以对,作难道:“那如何是好?”
张伯奋不及回答,忽闻外头脚步声大起,部将抢进门来,慌慌张张地手指外头道:“不好!有大军兵临城下!”
张伯奋脸上阴晴不定,兵临城下?谁带的兵?冲谁来的?忽然心中一动,大声道:“走!”
当他两兄弟急匆匆奔上城时,望见城下一片火光,林立的甲士已经列于城前,一排骑马的战将靠近护城河,内有一人,不着戎装,却穿紫色官袍,被众将簇拥着,显然是为首之人。
张伯奋倚城而望,片刻之后,向下喊话道:“城下何人!深夜进犯行在重地,是想造反么!”
“本官徐绍!敢问城上,是哪位?”城下传来喊声。
“徐绍?哥哥,是徐绍!”张仲雄惊声道。
张伯奋并不搭理他,向下喊道:“卑职张伯奋,奉命守城,戒严,禁止出入!相公为国重臣,如何深夜引兵前来?”
城下的徐绍,一听是守将是张伯奋,心中憋着的那口气松了大半。赶紧喊道:“原来张少保公子!贤侄,本官有一语,你与诸军静听!”
“听着呢!”张伯奋回应道。
“今耿贼弄权,于朝中兴风作浪,排斥异己!弄得朝堂上乌烟瘴气,百官离心离德!官家身患风疾,无法理事,助长奸贼气焰!国家危如累卵!朝中有识之士,请得太上皇明诏,要清君之侧,拥立太子!今绍奉诏命,引军前来,非为作乱,乃为社稷护从!贤侄,可速速开城!”徐绍声传四方!
张伯奋一时沉默,片刻之后回道:“相公!卑职不过一武夫,不敢干预朝政!惟命是从而已!上头既有军令,严禁出入,卑职不敢放行!请相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