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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端背后,有几个已经冷笑出声,你姚平仲凭什么身份问话?你算得老几?身边没有一兵一卒,穿身官袍来吓唬人?
曲师尹其实也大吃一惊,姚平仲这种口吻显然是有侍无恐。他单枪匹马地站在自己面前,以一个谪官的身份口出狂言,他自然不会是疯了。盯着对方看了半晌,沉声问道:“你在跟本官说话?”
姚平仲一声哼:“自然是跟你说话!”
“姚希晏!放肆!你什么身份!敢顶撞长官!”曲端部将李彦琪怒目而视。
“你本该在华州,为何在此处现身?谁准许你离境?”张中彦也追问道。在宋代,官员因种种原因被贬,而朝廷又不打算再派他什么差遣,就会动用“安置某地”来处分。安置,不是让你把家安在那里,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监视居住”,不能乱说话,乱走动,受到地方官府严密控制。
其实张中彦问这话,心里已经有答案,姚平仲被安置华州,华州知州是谁?徐九!多半就是他搞的鬼!
面对着众将咆哮,姚平仲面色不改,朗声道:“陕华经略安抚使,徐卫徐大帅准我随军效力。”
这句话,若是从前他绝计说不出口。别说军中将士,就连朝中文武都知道,他和徐卫一直不睦,他向来瞧不上带乡兵出身的徐九。可自入陕西以来,耳闻目睹徐卫种种事迹,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厮确有本事。特别是这一加他落难,谁都没有伸以援手,反倒是徐九拉了他一把。据说,他能安置到华州,也是因为徐卫替他向李纲申诉的结果。因此,他现在虽然谈不上对徐卫感恩戴德,但至少他承认,相比之下,徐卫还算个厚道人。
第三百二十八章 动粗
“徐卫?他有这个权力么?将你安置华州是两司长官下的令,你当我等是三岁孩童?”张中彦冷笑道。嘴上虽这说,可他心里也明白,据说徐卫和姚平仲一样,是官家有意放到陕西来的,而且李宣抚似乎很偏袒这厮。
姚平仲看都懒得看他,沉声道:“制置相公已委任我为制置司参议,此来坊州,便是代表制置相公传达军令。”
这话一出口,包括曲端在内都变了脸色!怎么回事?何少保重新起用他?这……
姚平仲一眼扫过一张张疑惑的脸,从身上取出一件东西,往前两步,单手拍在曲端面前的石桌上。后者看了他一眼,微眯着眼睛盯了那东西半晌,最终还是伸出手去拿了起来。刚展开看了一眼,一抹难以掩饰的惊色从这位六路都统制眼中闪过。张中彦距离曲端最近,也偷瞄到那东西。如果他没有看错,这是宣抚司出具的命令,而内容,便是命泾原经略安抚使徐原,暂代“制置副使”!
这一惊非同小可!此次出征,以曲都统为尊,名义上便是徐家弟兄的部队,都要听节制。可现在,徐原暂时代理“制置副使”,显然阶次职权都大于都统制!坏了,这下事情棘手了!
曲端盯着那道李纲亲笔书写的命令好大一阵,表面上看又恢复了平静,实则心里已经思考着种种可能。种师中病倒,让人暂时顶替他的位置,这不奇怪。他奇怪的是,自己与徐原不合,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李宣抚却让他凌驾于自己之上,而何少保居然不反对?什么意思?向我发出警告?
正疑惑时,又听姚平仲语出惊人:“另外,忘了告诉诸位,镇江行在已经下了诏命,召何少保南去。因此,制置副使便暂时统管陕西军务。我来时,徐制置再三交待,命曲都统务必立即进兵,不得有丝毫迁延,否则军法从事!”
这一下,没有人再敢聒噪,将佐们都把目光汇聚向长官,看他如何反应。曲端仍旧盯着那道命令,突然之间,他冷笑一声,将那道命令扔还桌上,大声道:“制置副使位高而权重,与宣抚使互不统属,李宣抚虽为一方大员,却也没有权限任命,这须有官家诏命才成!”
话音落地,全场鸦雀无声。
姚平仲一怔,他似乎还没明白曲端的用意。可张中彦等人却终于反应过来,立即帮腔道:“不错,自何少保入陕以来,便是宣抚主政,制置主兵,东西二府互不统属。李宣抚怎能越权任命?”
“即便何少保去职,也当是种太尉主兵才是,徐经略凭什么居制置副使之高位?”
“莫不是你等伪造公文?假传命令?”
七嘴八舌一阵抢白,听得姚平仲大惊失色,急忙吼道:“战事吃紧,李宣抚以便宜行事之权,命徐经略借补‘制置副使’一职,有何不妥?你等休要遮掩搪塞!”
“借补?这怎么行?制置副使是何等紧要?没有朝廷明诏,谁敢窃居此位?”
姚平仲越发急躁,你这班撮鸟想作甚?拒不承认?他实在没有想到,曲端来这么一下子!脑袋一热,就想跟这些人杠上,突然回忆起临行之前徐九嘱咐的事情。强忍住怒火,恨声笑道:“曲都统无非就是不想承认制置相公,进而不听节制,对么?”这厮说话还真是一股子硝石味,不留丝毫余地,直接挑明!
曲端竟也被句话问得干咳两声,也不知是不屑回答,还是根本答不上来。他那班将佐也是默然无语,把目光投向他处。
“哼,李宣抚这道手令,有没有效你们心里清楚。但我不跟你们纠缠此事,徐大帅已经探明,延安东城已为金贼攻破,西城也是岌岌可危。若大军不能尽速增援,一旦延安府沦陷,整个鄜延一路也将随之瓦解。鄜延一丢,金军下一个目标便是环庆!卑职倒想问问曲都统,到那时,你又如何自处?你现在迁延观望,不救张深,他日环庆一路遇危时,你能指望谁?若都统再不进兵,今天的张深,便是明天的曲端!”
姚平仲刚一闭口,曲端拍案而起:“姚平仲!放肆!你何等身份,敢与本官这般说话!”这倒怪了,姚平仲来到之后说的第一句更横,也没见他如此发作。这会儿却象是被人踩了痛脚一般暴跳如雷。
姚平仲“小太尉”的绰号岂是白叫的?哪会让曲端一声吼就吓倒?瞄了对方一眼,针锋相对地回答道:“卑职代表的是制置相公。”
“哼!没有朝廷正式任命,如何能服众?至于何时进兵,不是你该问的!从哪处来,回哪处去!”曲端一挥手,竟下了逐客令!
“曲端!”姚平仲发作了!虎目圆瞪,一拳砸在石桌上!金石交错之声顿时响成一片,张中彦等人不约而同地拔出了佩刀,现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姚希晏!本官看在你将门之子的份上,不与你一般计较!再敢口出狂言……”曲端面无表情地说道。话未说完,被姚平仲一口截断!
“那又怎地?有本事,你就再把我关进大牢去!”姚平仲切齿道。
张中彦等人执着刀护在曲端身前,却被他推开,就隔着一张石桌,指着姚平仲却没有说出话来,仅片刻之后,厉声喝道:“来人!”
姚平仲紧随其后,也放声呼道:“来人!”
两人余音仍在,外头便响起一片急促的脚步声!眨眼之间,惊咤声大作!还有人大叫着“截住!截住!”没等庭院中弄明白,便瞥见几个矫健的身影射入院中。再看时,已有几人护于姚平仲身边,都作寻常打扮,俱执短刀利刃。而庭院的台阶之上,又有几个汉子端着臂弩,那弩箭已经卧于槽中,弓弦早已拉开。
一形容非常之猥琐,个头矮小,走路脚跟都不沾地,头发胡须都呈枯黄色的汉子,穿身灰色直裰,腰间鼓鼓,立在弩手之后,一眼绿豆般的小眼睛全盯在了曲端身上。
“他们怎么进来的?”这是张中彦等人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
第三百二十九章 收麦忙
张中彦等人捉着刀,警惕地注意着这些突如其来的汉子,尤其是台阶上那些四散排开,手执臂弩的人,当中居然有人直接瞄着曲都统!
那猥琐的汉子就是风传中,所谓“虎捷第十三指挥”指挥使的李贯。行到姚平仲跟前,一对小眼扫过对面众人,却无半点惧色,尖着嗓子道:“奉大帅钧旨护卫姚参议,还请都统不要让卑职难作!”
曲端自然是不会被这几个吓倒,狞笑道:“本官让你难作又如何?”
“刀箭无眼,伤着都统总归不好!”李贯寸步不让。来时徐卫给他交待得清楚,如果曲端拒听节制,甚至对姚平仲有什么出格之举的话,你们尽管放手去做,出了事我担着!所以,李贯便有这底气。
曲端腮帮鼓动,显然气极!双方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僵持着。良久,曲端胸膛一阵起伏,挥手道:“收了兵器!都出去!”
张家兄弟等战将略一迟疑,还是遵令还刀入鞘,绕过对方向院外行去。姚平仲见状,也对李贯道:“出去。”后者又一揖,回头打了个手势,挺刀架弩的人也立即退出现场,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曲端与姚平仲两人。
“何时发兵?”姚平仲语气依旧生硬,目光仍旧坚决。
曲端缓缓落座,铁青着脸道:“你回去转告徐家兄弟,任命制置副使一事,我必见朝廷诏命方可。至于几时进兵,本官自有分寸!”这也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你!”姚平仲火气又上来!“曲都统,徐制置明言,若你再迁延,都统制的差遣你就让贤!”
“这却也无妨!本官自引军回环庆便是!”曲端故作轻松地笑道。
姚平仲闻言大笑:“有这等好事?你若执意如此,那么你暂代的环庆帅位也交出来!”
曲端心头一惊,但细细一想,觉得徐原不可能这么干,因此笑道:“某些人想公报私怨,那就随他去吧。”
姚平仲见他是这种态度,心思自己此来只为传达徐制置军令,听与不听是他的事。一念至此,便道:“既然如此,那卑职就告辞了。”语毕,转身就走。
曲端竟也还不示弱,在后头大声道:“不送!”
听了这句,姚平仲象是想起什么,停住脚步回头道:“曲都统,为国而战,懦者耻!”说罢,再不停留。他说这话还是有资格的,尽管姚希晏有种种不是,但自抗金以来,他还是真刀真枪地跟女真对干过好几场,从没有畏敌不前。
对方刚走不久,曲端将牙一咬,狠狠一拳砸在石桌上。娘的,何少保怎么突然之间就被调往行在了?按说不至于吧,官家派他到陕西来,就是为了统一兵权,这事刚起个头就解职?徐原跟自己是对头,他现在作了制置副使,决没有自己的好。
这事实在大出自己意料,何灌一走,李纲对自己素有意见,这往后如何自处?往哪边站?徐家兄弟肯定是不待见自己,李纲和他们是一路人,说不得,怕是要自辞都统制一职,保留环庆帅位即可。但方才姚平仲已经把话挑明了,若再不进兵,连环庆帅位亦不可保。他原来是环州知州,作为帅守来栽培,徐原派他来传令,示威的用意非常明显!虽然不相信徐义德会有这么大的动作,但总归还是防着一手吧。
思前想后,曲端起身喝道:“来人!”
张家兄弟等疾步而入,纷纷斥责姚平仲目中无人,猖狂无礼,个个七嘴八舌象是他们受了莫大委屈一般。曲端心头正烦,听不得聒噪,遂喝止众将,命令道:“集结部队,明日一早开拔!”
“都统,难道我等真惧了徐家兄弟?”张中彦不甘心道。
曲端面无表情:“本官出兵是为抗金,鄜延环庆两路互为依托,唇亡齿寒,自然是要救的,与他人无干!”话音未落地,天空中一声炸雷,连一众上阵厮杀多年的战将们都着实骇了一跳!
“都统,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