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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五路历来英雄辈出,老四知同州,正是用武之地。”徐彰正色道。
徐绍点头表示赞同:“不错,这个任命其实是有争议的,同州今后是抵抗女真的前沿,不少人支持姚平仲,几乎形成决议。但有人只提了一句,说姚平仲救徐卫时迁延不前,诸军都立战功,独他一无所获,建议不用。官家听后,便定了老四。”
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答案呼出欲出,这个给姚平仲拆台的人,铁定是折彦质。该!这厮一贯好大喜功,若是把他放在抗金前沿,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徐绍嘱咐徐四,同州现在情况非常复杂,要有心理准备,徐胜满口答应。又说一阵,徐彰本等着他说说老九是怎么安排的,可左等右等不见消息,忍不住问道:“那老九……”
听兄长提起这个,徐绍“啧”了一声,面露难色道:“老九此番功劳不小,殿帅、步帅、骑帅三衙中任何一处提个都虞侯相信都没人说什么。难就难在,官家实在喜欢他,不想把他放出去。此事却有些难办,我尽力吧。”
看着大哥四哥都奔赴陕西前线,徐卫心里多少有些着急,但三叔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多嘴,遂行一礼道:“劳三叔费心了。”
“嗯,罢了,在政事堂吵得嗓子冒烟,至今没顾得上吃饭,二哥,我先回了。”徐绍说了一阵后,起身告辞。
“三叔,您两位侄媳已经备妥了酒饭,吃过再走不迟。”徐胜赶紧劝道。
两位侄媳?徐绍初听时没反应过来,突然一拍脑门笑道:“好!老九新婚,我这作叔父的,也尝尝侄媳的手艺。哦,对了,散朝时官家还问我,说徐九最近忙什么呢?我说许是新婚燕尔,正如漆似胶吧。听得官家大笑不已,说‘何意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徐九这样的虎儿,也有儿情情长的时候。”
徐胜一听这话,立即接嘴道:“那是那是,若不是大哥来作别,恐怕请他不动。”话音落地,惹得两位长辈都忍俊不禁。
用过晚饭,送走三叔之后,徐卫回到房中,颇有些郁闷。虽说家人都在此处,但他实在不愿在东京再呆下去,帝都虽好,终究不过是樊笼一座。哪比得上西陲的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宋金从今往后,必然进入种师道预言的长期拉锯之中,陕西地处前沿,想要干一番事业,那里才是风云地,英雄地。窝在东京,即使高显厚禄,又有什么意义?
再说,虽然女真两次南侵,都未能克尽全功。但大宋天子的行事作风,在这段时间以来,已经表现得很充分。他有心想要重塑山河,但偏偏却犹豫不决,朝令夕改,无论是战是和,都不能贯彻始终。频繁地更换宰相,改变战略。虽有大志,心里却没有一本明账。尽管起用了一批主战官员,但从他始终护着耿南仲这个心腹来看,还是留有余地的。
如果金国再来一次大规模的入侵,东京恐怕是无力回天。到时候,自己哪怕是三衙大帅,也只能欲哭无泪,该到外面去了。
正深思时,门轻轻被推开了,忙碌了好一阵张九月踏入屋中,手里端着铜盆:“时候也不早了,官人洗漱后早些歇息吧。”
看到她,徐卫满心烦一扫而空,责怪道:“这些活自有人干,你又何必亲力亲为?”
九月一边放下热水,将方巾拧干,一边笑道:“徐家世代行伍,哪有这么多讲究?官人又是武臣,日后少不得征战在外,总不能事事都靠下人去做。”
徐卫听了心中一动,接过方巾问道:“怎么?东京不好?”
“东京再好,不是官人欲留之地。”九月这话却说到徐卫心坎上去了。
脸洗了一半,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留在东京?”
九月夺过方巾替他洗脸,笑道:“昨晚有人翻来覆去睡不踏实,时不时还轻叹一声,将近四更偷偷起床披衣外出。能让徐九官人烦闷至此,必是为了前程。”
徐卫却嘴硬不认账:“谁说的?我烦闷那是在心疼你呢,自嫁过来,没一天不操劳。四嫂昨天还抱怨呢,你一来,她倒成闲人了。”
九月知他是哄自己开心,趁替他解下腰带之际说道:“若果真如此,我自然感动。只是男儿志在四方,官人还是多用心自己的前程紧要。”
徐卫看着面前这个一丝不苟的女人,心里暗叹,我这辈子豪赌无数,但这一把却赢得最大!娶她为妻,夫复何求?不过这种严肃的思考只持续片刻,新婚夫妻的干柴烈火立时点燃,九月正在替他宽衣,冷不防徐九一把拦腰抱起……
接连数日,关于徐卫的职务任命一直没有消息。而他的假期也告完结,时虎捷乡军仍旧驻扎在牟陀冈。徐卫回到军中,整顿部队,召集各级军官,总结与金军作战的经验教训,提出针对性的训练方针,重新修订训练要领。
此次对金作战,虎捷的伤亡不可谓不大,四万多人马,到撤回东京为止,止余三万出头,这还是几经补充之后。后来因为常捷军在这次作战中的表现,步军司重新确立其番号,单独成军。是以,刘佥所部常捷军被抽走,徐卫手下便只两万四千余马步军。但从血战中存活下来的士卒,早已不是当初驻扎在牟驼冈的二流部队了。虽说离“百战精锐”的境界还远,但虎捷军官都明显感觉到,部队的战力上了一个台阶。
而且,虎捷乡军有一个非常之处,甚至可以说是优势。那就是他们不怵女真人。金军虽然攻灭契丹,横扫两河,但当还是“靖绥营”的虎捷乡军出大名后,打的第一仗就几乎全歼敌人,后来死守黄河,让斡离不折损数千人未能前进一步。再后来拱卫京南六县,未失一城。至于夜劫金军粮营,虽然死伤巨大,可咱一把火将女真人烧成穷光蛋,龟缩在滑州出不来。后来虽然侥幸逃脱,咱又一路几乎追到真定,女真人再强终究还是人,他也没见比咱多长一颗卵蛋不是?
或许是徐卫的幸运,或许是虎捷的幸运,他们面对女真人,还从来没有过溃败。就连精锐中的精锐,西军,不也在潼关之前让女真人数千骑杀得大败而回么?
大营中,徐卫着戎装,身后跟着腰挎“狻猊刀”的杜飞虎。行到校场上,见虎捷军都虞侯,刚刚荣升“武显大夫”的吴阶,正指挥着约莫三千人在操练。他练的既不是枪棒,也不是射箭,而是阵法。
这么多仗打下来,徐卫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在没有骑兵优势的情况下,步兵要对付骑兵,阵法是重中之重,只要阵不乱,胜负就是未知之数。阵形一乱,其后果,就是大溃败。两条腿的步兵,永远跑不过四条腿的骑兵。
他没有过去惊扰部曲,而是和杜飞虎领着卫兵远远站着观看。吴阶虽说转到虎捷乡军时,只是个队将,但名将终究是名将,是金子总会发光。几次提出的建议,都得到徐卫的采纳,功劳不小。此时,他布的这阵形,虽然尚未完备,却已经渐显雏形。
“你以为如何?”徐卫细看一阵,回头问杜飞虎道。
这位虎捷头号悍将如实回答道:“卑职从未见过。”
此时,吴阶望见徐卫到了,忙引了一班军官迎上来,抱拳道:“卑职见过指挥使。”
徐卫轻轻点头,手中马鞭一指,问道:“什么名堂?”
“叠阵法。”吴阶带着几分傲气回答道。
徐卫一边往前走,一面问道:“说说,怎么个叠阵法?”
“昨日都指挥使召军官总结经验,得出一个结论。步骑相搏,所侍者,阵法也。而阵法之重,在于弓弩。女真人有骑兵优势,铁蹄催动,山崩地裂,无坚不摧。如果不能在两军相接之前,予敌重创,对我相当不利。卑职有鉴于此,在我虎捷常用阵法上加以发挥,草创此阵,首要之务,便是突出弓弩的作用,都指挥使请看。”
吴阶将徐卫请到阵前,依次介绍道:“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这是为了抵挡敌骑的冲击,卑职增加了横纵人数,给骑兵以更大的障碍。枪兵之后,列有最强之黑漆弓,再后,列强弩,神臂弓则排在最后,弓弩兵的人数,超过全阵六成以上。敌若冲我阵,两百步起,便开始遭受攻击。”
徐卫听罢,点头道:“这两百步,已能看出胜负端倪。但女真人也善弓箭,据说其弓骑于马上放矢,能中飞雁,如何克制?”
“不错,卑职也考虑到这一点,因此建议,弓弩手也穿重甲,配短柄刀斧,若战事不顺,也需加入近战肉搏。”吴阶说道。
“若是野战,猝然遇敌,如之奈何?”徐卫打破沙锅问到底,似在与吴阶为难。
“凡行军,骑兵两翼以蔽于前,给步兵以结阵时间,阵成,则骑退,因此名唤叠阵法。”吴阶笑道。
徐卫听罢亦笑:“看来我还得多读兵书。”
“都指挥使客气,卑职还差得远。”吴阶谦虚道。
“不用拍马屁,排兵布阵,我确不如你。”徐卫笑道,说罢,往校场外边走去,一面道“走走。”吴阶会意,命士卒继续操练后,追了上来。
那牟驼冈本是天驷监养马所在,水草丰盛,三面环湖。如今又正当春时,景色极为秀丽,韧草如碧丝,山湖成一色。漫步在这神仙般的所在,真叫人心旷神怡。
“锦绣山河,难怪千百年来,中原花花世界总引得北方豺狼虎视眈眈……”吴阶见徐卫一直不说话,轻声叹道。
徐卫却道:“也难怪千百年来,中土之士为守这壮丽山河,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虽蹈死而不悔。”
吴阶听罢一愣,转而笑道:“到底是都指挥使境界高些。”
“休说笑,晋卿,这几日我始终在想,你说今后,宋金之间,战场该摆在哪处?”徐卫这没来由的一问,让吴阶一时摸不着头脑。
细想一阵后,答道:“还是不说的好。”
“哎,这里没外人,但说无妨。”徐卫这言下之意,便是说,你吴阶不是外人。
“既如此,那卑职斗胆一说。”吴晋卿道,沉吟片刻,打开了话匣子“说句不中听的话,东京无险可依,每每依仗黄河拒敌,却甚少凑效。如果女真人再来一次十万兵力以上的入侵,怕是……”
徐卫从地上捡起一石块,在湖面上打出五六个水漂,轻笑道:“谁说不是?只要官家在东京,这里就始终是女真人进攻的最终目标。”
吴阶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声,忽又问道:“卑职多嘴问一句,虎捷乡军要一直留守东京?”
“怎么?呆不住了?”徐卫扭头看着他问道,吴阶却是笑而不语。其实哪用问,虎捷乡军,是靖绥营招募两河义军组建而成。军中士卒一段时间以来,已经开始思念故土,盼归之心尤切。因为虎捷特殊的性质,这支部队的风气几乎没有受到大宋禁军的影响,因此,现阶段在军中,打回两河去的呼声时有出现。
“告诫各级军官,管束所部士卒,现在虎捷的前途不明,要注意避免麻烦,不当的言论要及时控制。”徐卫吩咐道,语至此处,拍着吴阶的肩膀,沉声道“会有转机的。”
徐卫期盼的转机,很快就来了。
四月初,一个消息从北面传来,准确的说,是河北。记得粘罕破潼关,迫洛阳时,那位开城投降的西京留守高世由么?此人本是赵佶在位时宠臣,在两次金军南侵中,是投降级别最高的大宋官员。
粘罕撤军时,带他回到了金国的都城,会宁府(今哈尔滨阿城区)。或许因为其级别的缘故,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亲自召见了他,问其南朝虚实。高世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指大宋各项弊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