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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几次三番强忍,终究按压不住,取出奏本,起身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哦,张卿所奏何事?快快呈来朕看。”赵桓说道。内侍取了奏本,上呈官家,天子翻阅一看。原来张叔夜在奏本中称,金人两次犯国境,侵府州,杀百姓,践踏两河,威逼帝阙,此诚为不共戴天之仇!今斡离不计穷于滑州,朝廷当尽起大军往攻,誓灭金贼!以震慑北虏!使其不敢觊觎中原!
看罢奏本,赵桓置于案头,颇有些为难道:“不瞒三位爱卿,昨日,有金使自滑州来,言议和之事。提出撤离全部兵马,归还所占府州,要求我朝给予钱粮。朕召集执宰商议,多力主战而歼之。”
徐卫听了这话,心知皇帝必是被那完颜昌与王讷一唱一和,一软一硬忽悠了。
“正当如此!陛下,目下金贼退守滑州,这是自掘坟茔!陛下何不成全于彼?”张叔夜大声奏道。
赵桓吸了口气,作难道:“朕所虑者,其一、那王讷倒是一改之前作派,谦卑至极。可完颜昌一再强调,说城内尚有虎狼之师三万,粮食足可敷用月余。若朕挥师扣城,必遭痛击。三位爱卿呐,朕如何看不出来金人已技穷?但此战之后,两河之地尚需重整防务,不但要钱要粮,更需兵将。眼下,两河王师多已溃散,让朕好生烦恼。其二、据报,金西路粘罕扣河甚急,朕已两遣援兵,仍是岌岌可危。说不得,还需遣卿等往援。若宗望坚守滑州,万一粘罕过河,怎生是好?其三、若攻灭宗望于境内,金人震怒,尽起大军复仇。两河局面,卿等是知道的,到那时,如之奈何?”
张叔夜一怔,似乎被问住了。从表面上看,皇帝说的这三点问题,的确存在,而且不易解决。
赵桓等了一阵,不见下面回音,目光落在徐卫身上,笑道:“子昂,你数与金人战,与谓知己知彼,可有良策?”
徐卫起身奏道:“回陛下,臣倒是也主张歼敌于境内。但听完陛下所言,也深感忧虑,因此有些犹豫。”
赵桓频频点头,招手道:“不错,确实棘手。你有伤在身,坐。”继而看向折彦质,又问“仲古,朕听说你最后出城,却亲率数千骑飞援。正是你及时赶至,才解了虎捷乡军之危。折氏一门,将材辈出,此言非虚也。更难得,爱卿文武双全,如何?可有对策?”
折彦质等的就是这句话,先前听徐卫所言,明白正是在替他作铺垫。因此官家一问,他即起身道:“陛下,臣认为,可战!能战!必战!”
“哦?却是为何?”赵桓目光闪动,赶紧问道。沉吟片刻,折仲古侃侃而谈。
“首先,滑州有金兵三万,估计不假。但其军粮,至多坚持十日。徐卫尽焚金军粮草物资,宗望所部携带之粮,三日为限。那滑州沦陷后,宗望虽留兵拒守,估计也就数千众。今以数千兵士之口粮,供三万之众共用,岂不捉襟见肘?因此,足见完颜昌之言乃诳语!”
赵桓动了动身子,颔首道:“爱卿之言是也,那……”
“其次,粘罕虽挥军扣河,但太原至今坚守。若其留重兵围城,则自身兵力虚弱,陛下可遣上将,统精锐破之。若其挥大军前来,则太原压力甚轻,以种师中之才,必可突围,断其归路。因此,金军西路,实不足惧。”
徐卫听了这话,也是暗自心惊。坦白说,这一点,就连他也没有想到。折彦质,确实当得起“文武双全”之誉,所幸,自己与他,是友非敌。
赵桓更是听得眉飞色舞,连声催促道:“爱卿直说!”
“最后,若陛下攻灭金军于境内。我料女真必深为忌惮,短期之内,亦无力兴兵来犯。原因在于,女真两次南侵,以我朝疲弱,皆有速战速决之意。若此次宗望铩羽,则说明金国策略之误。战后,其首要任务,不是兴师复仇,而是重新审视对宋战略。再者,女真起于山林,其户口本就不多,折此数万大军,对其而言,打击不可谓不重!契丹新亡,人心未服,若得知宗望兵败于宋,契丹残余必跃跃而起。到时,女真人自顾不及,又怎会立即兴兵?有此三点,臣才敢言,可战!能战!必战!”
徐卫一言不发,张叔夜却听得激动不已,等折仲古一说完,立即附议道:“陛下!签书相公所言切中要害,句句在理!臣乞陛下,下诏扣城!”
赵桓闻听之后,一时未作表态。坐于御案之后,目光游离,牙关紧咬。一时间,讲武殿上落针可闻。良久,皇帝突然拍案而起!
“折卿所言,一针见血!朕心中所虑已解,更复何忧?”说到此处,略一停顿,继而大声道“朕意已决!扣留金使!发兵攻城!必生擒宗望!以振军威国威!”
折彦质上前两步,伏拜于地,赵桓一见,诧异道:“爱卿这是为何?”
“臣折氏一门,世受国恩!今国难当头,自当为君分忧!臣愿亲往滑州城下,统率王师,攻破城关!擒宗望献予陛下!”
赵桓大喜过望!此时他心中也是热血沸腾!想到两年来,被女真人打得灰头土脸,甚至同意割让三镇,割让两河,还要尊金帝为伯父。这种种屈辱,眼下便是洗涮之机!
第一百六十九章 西军二十万
皇帝召对之后,徐卫本该回到防区统领军务,不过赵桓倒也怪,讲武殿议事完毕,他嘱咐折、张、徐三将,暂不离京,随时候命。这倒把折彦质和张叔夜急得够呛,现在滑州十万大军,谁是统帅?姚平仲!李纲被罢之前,曾经评价过深受官家信任的几位年轻将领。其中对姚希宴的评语是“志得气满,勇而寡谋”。
这厮本事也还有,当年在童贯麾下作战,累次居功第一。带数千马步军,敢对阵七万贼寇。如今他管束着十万王师,指不定会怎么得瑟。而且现在面对的也不是贼寇,而是金国二太子的精兵悍将。别跟救太原那样,立功心切,搞出什么祸事来才好。
对于现在的徐卫来说,什么事情最奢侈?答曰:睡觉,睡个好觉!
反正官家有命,暂不离京,虎捷乡军也正在休整,有吴阶权代“军都虞侯”一职,他还是放心的。这不,一觉睡到大天亮,出了房门一看,绵绵春雨也停了。空气清新而湿润,庭中老树再发新芽,一切都昭示着,严冬终于过去,万物即将复苏。
“小官人,四娘子说了,不让叫醒你,厨子备着饭哩。”怪大妈保持一贯的来去无踪,你永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你背后。以前徐卫总觉得奇怪,按说一个仆妇,怎地对自己这般亲昵?后来才知道,人家是她奶娘。徐母多病,生下他之后没多久就撒手西去了。他是吃这怪大妈的奶长大的。
“哦,好。”徐卫点头道。正想去用早饭,瞅着奶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嘴角挂着一抹笑。骇得他脚底板抹猪油,溜之大吉。
“小官人出息了,做得好大事!夫人,你在天有灵,也可安息了。”奶娘脸上笑容犹在,眼中却已滴下泪来。
徐卫来到饭厅,父兄想是都去衙署公干,嫂子也不在。倒也乐得清闲,喝着稀粥,啃着面点,再就一口小菜,那滋味儿才叫一个美。自打“徐家庄保卫战”之后,他再也没有如此惬意过了。
“这就是生活啊。”徐卫自言自语道。正吃得津津有味,忽然听到外头有仆人叫了一声大官人,继而又听到四哥的声音问自己起床没有。仆人答说正在用饭,话音未落,徐胜就已经踏入了饭厅。
“这点回来吃午饭也忒早些了吧?”徐卫打趣道。
徐胜一脸的兴奋之色难以掩饰,大步跨到桌边,一拳砸在桌面上。徐卫正低头喝稀粥,让他一捶,汤水都溅在脸上。苦笑道:“我说四哥,大清早的,谁招你了?”
徐胜一屁股坐下去,激动道:“来了!总算是来了!”
“谁来了?”徐卫知道兄长向来稳重,如此这般失态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是出什么事了?等等,莫不是粘罕过河了?也不对,粘罕过河,四哥何至于这么兴奋?难道是……
“陕西王师!”徐胜眼中光芒正盛,“陕西五路宣抚使范致虚带二十万大军,已近黄河!”
徐卫着实骇了一跳,满脸的汤水也顾不得,赶紧问道:“多少?”
“陕西五路二十万大军!环庆帅王似、熙河帅王倚、泾原帅席贡、秦凤帅赵点、鄜延帅张深,这五路大帅齐集范致虚麾下,铺天盖地而来!眼下怕是已与扣河金军开战了!”徐胜说到激动处,竟又重新起身。
徐卫初听时,也很兴奋。试想,二十万陕西军来援,金军西路也算玩完了。而金军东路困在滑州城,女真第二次南侵,将以全军覆没而告终!要知道,陕西因为战略地位的特殊性和重要性,一直以来都是抗击党项的根据,朝廷屯驻大军于此,也就是名震天下的西军!现在,五路大帅挥师勤王,其声势可算惊天!
不过那股热血沸腾的劲儿一闪而没,慢着,熙河?泾原?秦凤?上任熙河帅臣是姚古,他去年就带着兵马进京勤王了。秦凤上任大帅是种师中,老爷子现如今正在太原坚守呢。至于泾原路就更不用说了,大哥徐原不就是上任泾原副帅么?他们三位在金军上次南侵时,就各带本部兵马赶赴东京。也就是说,现在范致虚麾下五位大帅,至少有三位兵力不足。那这二十万大军把水分挤干,还有多少?
“四哥,真有二十万?”徐卫眯眼问道。
徐胜见弟弟这般模样,落座笑道:“自然是号称,但据我估计,七八万还是有的。”话说一半,轻轻晃着脑袋“这可不是河北军!而是西军!陕西五路正经的西军!粘罕此番,怕是要被赶到河里去喂鱼了!”
也怪不得徐胜如此信心满满,西军战力,天下共知。西军将士能吃苦,敢牺牲,陕西诸路从范雍开始经营起,强兵之名,已垂百年!西军除这五路正军外,其他不管番兵、乡兵、弓手,都与党项和青唐诸羌激战了百余年!是一支进可野战拓边,退可固守保境的虎狼之师!
徐卫似乎也被兄长情绪感染,点头道:“太原未克,粘罕必定留兵围城。他比斡离不还猖狂……”
话没说完,徐胜抢过话头:“他也势必比斡离不更倒霉!”说到根上,徐茂、徐彰、徐绍三兄弟当初都在西军供职,真要溯源,徐家也算是西军出身。
兄弟俩兴高采烈地议论了一阵,徐卫突然问道:“四哥,你不当职,怎地跑回家来了?”
听弟弟问起这个,徐胜颇有几分得意地说道:“收拾行装,准备带兵出征。”虽说是一母同胞,可他毕竟是兄长,这两年眼看着弟弟屡立战功,官阶已与自持平,徐胜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吃味的。就连这次劫金军粮营,他也是配合徐卫作战。因此,一说到自己也要带兵出征,就难免带着几分得意的口气了。
“哦?官家下诏进攻滑州金军了?”徐卫问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多半是折彦质挂帅。四哥在他手下,倒可以一展长才。
谁知,徐胜的回答却让徐卫吃了一惊。
第一百七十章 必灭斡离不
“不是,河东诸州,或败或降,已然面目全非。粘罕扣河甚急,守军苦战半月,已渐渐不支,向东京求援。朝廷恐失西京,断陕西王师勤王之道。因此议定,从滑州分兵四万,以签书相公李回领军,以我为副都统制从往。”徐胜回答道。
徐卫一怔,皱眉问道:“从河清河阳两地到东京,若是飞马传报,需多少时日?”
“西京洛阳至东京,沿路皆有馆驿,至多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