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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李干事,稿子已经写好了,马上会见报,到时他和刘处长的大名都会在报纸上看到。
李干事果然开心极了,笑着说:“我的名字就算了嘛,署我们刘处长的名字就可以了。”
我说:“怎么能算?你陪了我们整整一上午,又陪我查了一晚上的资料,刘处长的名字署不署没关系,但你的名字一定要署。”
李干事忙说:“谢谢,谢谢,那拜托你一定要署刘处长的名字啊,不然我的名字也就不要署。”
我笑着说知道了。两人闲聊了一阵,李干事告诉我,明天夏卫华师长在长星小学有一场爱国主义教育演讲,问我有没有兴趣。我说要看我们主任的意思。放了电话,我把这事报告了石主任。石主任说:“当然要去呀,你可以写条小通讯,放在社会新闻栏发。我知道你们实习要算篇数,这不又一篇吗?”
我忙说:“谢谢石主任。”
石主任笑道:“呵呵,嘴巴甜一点也好。对了,你得告诉李干事别通知社会新闻部的记者了,要不然稿子一冲突,你的就发不出了。”
我忙打电话给李干事。李干事同意了,并预祝今后合作愉快。我听了这话,打算下一篇稿子也署上他的大名。
三
第二天上午,我去了长星小学。由于转车,再加我不熟悉小学的位置,等我赶到那里时,长星小学的操场上已坐满了花花绿绿一大片人,主要是小学生,也有很多围观的市民。一个粉头粉脸的家伙(大概是校长)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正准备发表开场白。我看到夏师长一脸笑容,坐在主席台中央,脸上黑褐色的老年斑,乍一看,如一群附着的苍蝇。
两次见面,只隔一天,但我的内心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果说上次见面,我对他是又敬又怕;那么现在,我对他只充满了同情。我甚至觉得他的慈眉善目有些窝囊。他怎么就不长得威严一些呢?怎么像个慈祥的老太太呢?顶着个将军头衔,怎么就没有一点将军风范?
校长开始讲话了。校长的声音像一只打鸣还不得其法的小公鸡,在劣质的扩音器里嘶嘶地尖叫,让每个人都觉得有利器在戳他们的耳朵。加上他有点夸张自己的声音,舌头在嘴巴里用足了力,以致吐出来的字夹杂了太多的气流。他的话,我几乎有一半没听清。但下面几句,我还是听得非常清楚,“……至今活着的老八路,是历史的见证!人民的财富!共和国的丰碑!青少年学习的榜样!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尊敬他们!爱戴他们!关心他们!”
这话讲得太好了,我忙掏出本子把它记下来,回去肯定用得着。不但我觉得校长讲得好,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校长讲得精彩,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校长用双手使劲地把掌声往下压,压了几回,才压住。
这时两个小学生站起来,迈开脚丫子奔向主席台,一个给夏师长戴红领巾,另一个在夏师长的脖子上套了一个鲜花环。
轮到夏师长讲话了,可夏师长大概过于激动,对着麦克风,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只用手把眼睛擦了又擦。这让在场的好多女市民也都抬起手拭眼睛,唏嘘感慨,说老八路能活到现在,真的不容易。
后来夏师长总算开口了,声音有些颤抖,他说自己是太激动了,他已有十年没见过这种场面了,他感谢人们还没有忘记他。他将为社会主义建设发挥自己的余热。接着他开始讲自己的故事。同我那天听到的差不多,等讲到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把鬼子砍得滚瓜流水时,声音里明显有了底气,高亢起来,长满老年斑的脸上居然容光焕发。后来为了让听众明白他当时杀鬼子的痛快,还打起了手势,样子很像我们的战争片里首长在做战前动员,还真有些将军的风采了。台下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而在这如潮的掌声中,我心中却突然莫名其妙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
夏师长的演讲算是非常的成功,但讲着讲着就跑题了,竟然痛心疾首地点评起如今社会的阴暗面来,对那些灯红酒绿、丰乳肥臀、贪污腐败等现象喋喋不休。“……我们那时,哪有这种现象?刘青山,张子善,才贪污多少呀?说杀就杀了!”
在这样的场合,讲这样的话,而且讲得这么率真,台上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前天李干事没有请他们这些老八路去天鹅宾馆吃饭。
小学生开始交头接耳,围观的市民在摇头笑,不知是笑夏师长,还是笑时代的变化让人不明白。后来,工作人员急中生智,把麦克风的插头拔了,他悬在空中打雷似的声音才猛然跌落下来。过了一会,校长对他耳语了几句,他迟疑地点点头,两个人就扶他下了主席台。我怀疑校长骗他线路出了毛病。果然校长站起来大声宣布:“今天太阳太大,将军有心脏病,需要休息,而且麦克风也出了点问题。演讲到此结束。”
大家轰然而散。我有心想跟老师长打声招呼,犹豫了一下,老师长就被一群人扶上了小车,走了。
回到报社,今天的报纸早已出来了,我昨天的那篇文章登在纪念抗战专刊上,占了整整一版,还有剩,转到别的版面了。组版编辑把版面弄得花花绿绿,俗是俗了点,但挺惹眼的。拿着报纸,我心里美滋滋的,准备重新读一遍。这是迄今为止,我在报刊杂志上发表的最长的一篇文章了。
电话铃响了,我抓起电话,又,是李干事。他在那边很夸张地把这篇文章赞扬了一番,对我有刮目相看的味道,说我“年轻有为”,尽管隔着电话,他的声音还是极有感染力。赞完文章后,又问我上午去听演讲没有?我说去了,正准备写稿呢。他就说好的好的,不打扰我了,然后挂了电话。
有了第一篇文章的成功,我的心里踏实多了,也自信多了。提起笔,哗啦哗啦,把上午演讲的精彩部分叙述了一通,写到结尾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老师长是联系实际演讲,但实际上跟演讲的主题不符合,怎么办?后来我灵机一动,我也来个联系实际,对小泉蠢蠢欲动的参拜行为及复苏的军国主义严正地批判了几句,胜利结尾。稿子大约千把字,我一个一个把它们输进电脑,忙到晚上八点才散工。我感觉打字的速度也提高了不少,心里对自己很满意。
署上石主任的名字,再署上李干事的名字,最后署上我的名字,交给石主任。石主任读完,说声不错。然后在电脑里删了几句话,再一点鼠标,就把稿子发到总编室的存稿箱去了。扭头对我说:“放心,明天一定会见报。”
我嘿嘿憨笑。心想,把你的名字署上了,不见报才怪。我发现我的脑子越来越好使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我突然决定晚上去拜访一下夏师长。我自己也搞不清是出于一种敬意,还是一种同情,或者纯粹是稿子写完了,写得顺畅,心情愉快,而要找一种发泄快乐的方式?再或者是英雄在自己心中平民化后,我要去感受一下内心的那份舒展自如?我前天采访他时,的确是太紧张,太狼狈了。
总之,那天晚上我真的去了永红干休所。
先打电话给李干事,李干事在电话那头有些为难,“晚上拜访他?不好吧?”
我说:“没事吧,我就想看看他。”
李干事沉吟了一下,说:“今晚我有点事……要不这样,你自己去看他,我就不陪了,反正你们也认识。他就住后面的老干楼,6幢3单元201室。”
我说好的好的,顺手从报社拿了好几张当天的报纸,就坐公共汽车去了。下公共汽车的时候,我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九十六元钱。我拿出其中的二十元,买了几斤苹果。我想仅仅带几张报纸去,还是不怎么好。
进干休所,右拐,到宿舍区。1幢、2幢、3幢……找到第6幢3单元。正爬到二楼的拐角处,楼上左边的门呼地开了,明亮的灯光和粗暴的声音汹涌而出,一下子朝我冲来,我本能地后退两步,在黑暗中站住了。
“你急什么急?我还没要你赔偿青春损失费呢!”紧跟声音出来的,是一个打扮得很年轻的老太太。“我儿子的事,你能解决也要解决;不能解决也要解决,跟我装熊,没门!”一边说,一边朝楼下走。看样子,这个老妇人就是师长的前妻了。
为了避免被当作是楼道里的偷窥者,我只好敛着头往上走。一抬眼,我就看见夏师长那颗苍老的头颅了。夏师长的身子没有从房子里出来,出来的只有一颗头颅和一只手,手拉着门把,大概是想把门关上。头颅上的嘴巴正张开着要说话,但看见我来了,立马把话吞进去了。
我笑着说道:“夏师长,我是小胡啊,我来看看您。”
夏师长整个肥胖的身子都从门里出来了,他阴郁的面容改作了笑脸,他说:“胡记者?稀客啊,请进请进。”说罢,双手合十,朝我揖了揖。
这回我老练多了,也双手合十,回揖了几下,进了门。
夏师长反手一用力,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一落脚,才发现客厅地板上满是碎瓷片,心里颇觉尴尬,讪讪笑道:“师长,我可能打扰您了吧?其实我来没别的意思,只想把我们报纸给您送过来。”说着,我把苹果放在茶几上,把报纸递给他。
夏师长接过报纸,脸上消失的笑容又浮上来了,他说:“没事,没事,我家以前的保姆在跟我闹呢。”
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哦了一声。
夏师长接着解释,说:“没文化,又没一点组织观念,我早把她辞掉了!”
我又哦了一声,小声问:“她今晚找您有事?”
夏师长笑道:“什么屁事?没事!说是这几天又看见我出现在报纸上了,以为我还有什么响动,就来找我帮她儿子调动工作。”
我又哦了一声,点点头,不敢再问下去了。
我不问,夏师长却还要说:“可我不能违反原则,是不是?她儿子当初的工作就是我给找的,怎么能想调动就调动?那国家还不乱套
我说是的是的,说着拿起客厅角落里的扫帚扫起来。我想还是扫拢的好,要不然脚随便动一下,就会碰到那些尖利的碎瓷片,嗤嗤拉拉地响。要是一脚踩上去,把鞋底都能扎透。
夏师长说:“呀呀,怎么好意思,要你帮我扫地?……哎,这个女人不讲理啊,气得我摔了一个花瓶,才把她轰走!”
我说:“您老别生这么大气啊,犯不着,为这样的人……对了,您家的浊斗呢?我把垃圾装一下。”
夏师长说:“你放那吧,等下打电话让小兵嘎子来搞。胡记者,你说的有道理,可我就这副牛脾气,打了半辈子仗,火气大啊!”
我想,碎瓷片已经扫拢了,我就不必再跟他深究这个问题了,这个花瓶究竟是不是他砸的,还不知道呢。我说:“师长,看看我们的报道吧,看您满意不?”
夏师长坐下来,慢慢摊开我们的报纸,手向桌子摸索着,我忙把桌子上的老花镜递过去。夏师长把老花镜架在鼻梁上,认真地把报纸翻了翻,看了主标题、副标题和几个小标题,然后说:“好好好。”
“您满意就好,您满意就好,那我先走了,不打扰您了。”我站起来,搓着手,我终究还是感觉不自然。
夏师长笑呵呵的,说:“那好吧,谢谢你们了……你看看,还提些水果来干吗?你把它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