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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民等恭请南海侯身登大宝!”
随着那自称孙之獬之人的话语,众人尽皆拜下,而虎卫没有想到对方来了这样一出,不禁茫然,有人甚至情不自禁也拜了下去。
拜得人越来越多,就是俞国振自己,也不禁一时间飘然。
若是喊万岁的人多了,被喊者难免也会生出自矜之心,这是人之常情,即使圣贤也不能避免。无非是短暂的失神之后,俞国振立刻警醒:自己想要当皇帝,还需要有人来拥立么。那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哪里用得着这样!
他厉声喝道:“都起来!起立!”
拜下去的虎卫顿时想起,自己可不再是眼前这些人一样的普通百姓,而是虎卫。他们有些狼狈地站了起来,看着俞国振的目光里带着迷糊,或者心中还在奇怪,为何自己就身不由己随大众拜了下去?
却不知人是群居性动物。而且极易受旁人感染,虎卫的自制力算是比较强的,却终究也是普通人。
“南海侯。此为民心,不可违也,还请南海侯顺应民意。臣等不甚惶恐之至!”
孙之獬声音轻颤,显得极为至诚,俞国振向旁边示意了一下,有虎卫几乎将他强行掺扶而起。
“孙先生言过了。”俞国振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侯爷如今坐拥十万雄师,立基南海,兵精粮足,正成大事之时,此乃天授之机,侯爷不取。必遭其纠!”孙之獬急切地道:“侯爷……”
若说最初时俞国振对此人没有好感,那就太虚伪了,但他如此急切地想要俞国振登基称帝,让俞国振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他并不怕登基称帝会遭至南明小朝廷的攻击和反对,但是。现在称帝,总让他觉得自己做的还是极端不够。
他做了什么?救民于水火现在还只是限于全国人口的七分之一甚至不足,而且其中绝大多数还未脱离水深火热的境地。斩灭阻碍华夏崛起的敌人尚只是除了几只小虾米,真正的阻碍还在于内部。世界的历史还未恢复到这一千八百年来最正常的道路上来,欧洲的那些一神邪教文化熏陶下的人仍然未受华夏文明的教化。
几样大功,一件未成啊。
想到这。俞国振摆手道:“此话再也休提,孙先生是本地人?”
“学生是淄川人,这些时日见着侯爷为民不辞辛劳,心中甚为感佩,与父老乡亲商议,故有此议。”孙之獬没有再坚持,他恭声道:“昔日大禹治水而有天下,今日南海伯亦治黄河,功绩之大,堪比大禹!”
俞国振又问了他一些当地风土人情,讨论了一番治政之策,发觉这人肚子里确实有些货,心中不由觉得有些奇怪。待想到最初时他以李白见韩朝宗之语打动自己,便知道其人本意:他大约是想来求官的。
此人马屁拍得不错,肚子里面也确实有货,但俞国振有一个他自己制定的制度不会改变,那就是所有旧文人,若不在新襄治下的地方上调研半年以上,并且写出调研的心得,经考核合格,便不得用为主官。因此虽然孙之獬其后透出愿意效力之意,俞国振都是微笑,反问他愿不愿意去南海见见。
此时俞国振并不知道,这位孙之獬在原本的历史上大大有名,建虏入关首倡剔发易服者,便为此人也。若给华夏史上汉奸排名,此人便不进前二十,也可以进前三十了。
孙之獬却极是失望,他是阉党出身,魏忠臣时颇为得意,甚到还当过顺天府乡试主官。可阉党倒台之后,他便落魄,罢职永不叙用,这是他一生永远之痛。此次俞国振入山东,他初时持观望,但此刻见瘟疫已定,大势已成,便想着出来投机,能否在俞国振手下获得一个重要职务。
但俞国振虽然和气,却对他的暗示毫不在意,孙之獬一边在心中暗骂俞国振粗鄙无识,连他的暗示都看不出来,另一边又颇为忧心,若是这首倡拥立之功都不能换来一官半职,那究竟要何等方法才能重俞国振重视?
事实上,此时的士大夫,无论是阉党浊流还是东林清流,最担心的仍然不是国家的前途民族的命运——自从亡社稷并非亡天下的思想出现之后,他们对于换一个王朝已经不是那么恐惧,他们最担心的,仍然是自己能不能得到重用,自己的前途是不是有足够的保障。
要求这些人有更远一点的目光和更大的国家民族意识,未免太艰难了些,俞国振这些年在《风暴集》和《民生杂纪》等报刊杂志中拼命鼓吹,但也只是影响了少数年轻的读书人。更多的儒生,还是自觉不自觉地将自己从整个国家民族的命运中割裂开来,在他们看来,史家不幸诗家幸,国家不幸个人幸,只要他们的权利得到保障,甚至能有更大的提升空间,那么他们也乐于甚至积极同一切外来者合作。
哪怕外来者要在文化上阉割他们的民族、从精神上打断他们的脊梁。
孙之獬情知性急吃不了热豆腐,而且他今天当众呼出要俞国振登基称帝,以后拥立首功是跑不掉的,因此虽然失望,却未绝望,闻说俞国振要回一趟青岛口,便笑着道:“学生早年也游历即墨,那时青岛口只是一无名之处,倒是旁边的浮山卫更有名些,但自崇祯九年以来,小人就只听说青岛口,而不曾听人提浮山卫,就是即墨,也没有人提起。甚至有人说,以前的即墨老酒,不如改名为青岛老酒。昔日管宁读书之地自成城邑,今日南海侯登临之城亦是自成城邑,但以学生之见,还是南海侯更胜不只一筹啊。小人自淄川老家而来,尚不曾去青岛口,正好能随南海侯去见识一下。”
这马屁拍得有水平,不仅拍了马屁,还让自己跟在了俞国振身边。俞国振也不好拒绝,虽然他用不着做出一个礼贤下士的假象出来,但人家拿热脸蛋贴来,在不知对方性情的情形下直接用个大脚丫踹过去,未免就有些不通人情了。他毕竟不是当年初出之时那么凌厉气盛,到这个时候,该是养气养望的时候了。
青岛口确实不一样,这里聚集着数十万灾民,这些灾民的生活,衣食住行都需要花钱。现在这钱是俞国振出一半,而灾民们通过自己的劳作负担另一半。仅仅是这五个月时间,俞国振花费就高达十五万金元,折算成银两,大约是一千五百万两。
在别人看来这是极大的浪费,要知道去年新襄的全部财政收入也只是三十万金元,毕竟大明的混乱、欧洲人被逐出南海,都对新襄的高价物产销售产生了负面影响,而俞国振还要花费大量的钱用在教育、医疗、科研之上。
好在今年初传来了好消息,因为人手充足,基隆和吕宋先后发现了两个大金矿,而在支撑了几个月之后,山东的灾民在半岛丘陵地带种的土豆长势也甚为喜人。这玩意儿在安南长得不好,但到了山东半岛,长势就好得多。
到了青岛口,孙之獬自去觅客栈暂住,俞国振回到了自己临时的办公处,召来即墨县令,在虎卫接管了山东之后,这位县令就成了摆设,每天除了到虎卫营中来点个卯之外就是养养花种种草,现在听闻俞国振召他,倒是吃了一惊。
“孙之獬?此人乃是阉党,最为厚颜无耻!”听得俞国振问起孙之獬其人,县令顿时发毛了:“南海侯可是见到此人了?此人无赖至极!”
俞国振倒不会因为孙之獬是阉党就歧视他,但途中他已经发现,此人不是做实事的,最拿手的还是旧文人的那套吹拉弹唱:吹捧上司、拉帮结派、弹压弱小、唱大高调,若他能沉下心来去新襄锻炼一段时间,俞国振倒不吝于给他这个机会,但他分明没有这心思,俞国振便也看淡了。
孙之獬连着三日都想来拜访求见,结果连着三日吃了闭门羹,这让孙之獬知道不妙,或许自己的想法是错的,俞国振除了和东林不惯,同样也和阉党不睦。这让他心中凉了半截,正待准备再寻机会的时候,一个消息传来,惊得他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祖宽连破安东卫、石臼寨、夏和寨前所,兵锋直指青岛口!
第十卷五八三、坐断齐鲁战未休(三)
祖宽之所以能够中此迅速推进,一日一夜突进百里,原因在于这一连串的地方几乎没有设防。
虎卫的主力安放在山东的三条线上,而且目前仍然未从防疫第一的工作中抽转过来,所以山东南部的防御比较空虚。安东卫等地驻防的,都是原朝廷的官兵,祖宽又曾经长期任山东总兵,这些人中有不少是祖宽的部下,因此他们根本没有做任何抵抗。
孙之獬得到的并不是全部消息,除了祖宽部之后,紧接着传来的最新消息,是刘良佐、高杰部都进入了兖州,他们打的旗号是“北伐”,说是要“收复京师”,但实际上却是直指兖州府。
而原本囤兵于洛阳的李自成,这个时候也从大名府出兵,其侦骑已经就在运河西岸!
倒唯有北面李岩部,只是增加了兵力,却没有立刻南下。
三面受敌不说,辽东又传来消息,建虏在开春之后,便一直在金州打造战船,如今也聚兵于此,似乎准备渡海攻击山东!
“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俞国振看着地图,笑着说道。
“官人一点都不紧张?”顾家明有些讶然,这些时日他都在忙着民兵训练工作,因此对这件事情并不是很了解。
既然控制了山东的部分地区,而且派驻了工作组,那么新襄的一些体系就要搬过来,其中民兵训练是非常重要的一项。从崇祯十五年末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顾家明的工作卓有成效,至少在即墨、胶州、崂山等地方,还有那些灾民当中,练出了超过三十万的民兵。
象铁路的修路工人,便是民兵,每工作五日,便要接受一天的军事训练。俞国振决定将这个制度固定下来。今后要向全华夏推广,好战必亡忘战必危,藏兵于民,是掌握好好战与忘战这个度的最好方法。
这三十万民兵中,有三万是武装民兵,也就是说,他们虽然没有配备火枪、火炮。但是都能比较熟练地使用这些火药武器,只要将武器发给他们。他们就可以上阵。战斗力至少不会比大明的官兵弱。
“有什么紧张的,你们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不就是为此准备么?”俞国振摆了摆手:“有些东西就象是苍蝇,你怎么赶都赶不走,它就是要在你面前嗡嗡嗡,唯一的办法,就是拍死。”
说到这。他还做了一个拍打的动作,然后笑了起来。
“我们的损失情形呢?”顾家明担心的是这个:“这几个地方。我们有没有派工作组?”
“此前一切工作都以防疫为中心,故此我们派驻工作组。也优先向运河东岸各县、小清河两岸各县、济青铁路沿线各县,这几个地方都没有委派工作组,只是派遣了情况搜集小队。目前只有两个小队失去联系,其余都安全脱身。”
回答的是高二柱,此次能避开对方的突袭,他的情报组织发挥了很大作用。在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索之后,新襄的情报网总算是建得差不多了。
“对方兵员人数一共是多少?”田伯光问道。
“祖宽部是六万人,他只留了两万守老巢,高杰部八万人,他同样是留着两万守老巢,刘良佐部人暂时不详,不过不会低于四万,李闯部则约是十万。三方面加起来,一共是二十四万到三十万之间。”
“一群乌合之众!”俞国振见众人听得这个数字不但不觉得恐惧,反而一个个兴奋起来,便知道他们都看明白了这背后的意思。
金陵的小朝廷,几乎动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