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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珍微微颌首,跨过门槛,走进店铺里。
“还未请教老丈贵姓大名。”
“小老儿姓陶,人称陶五。”白胖老丈抹了把额上的汗,对亦珍道。
“陶翁。”
亦珍轻轻一礼,才想说明自己的来意,身后已传来丁娘子爽利的声音,“余家小娘子已经先一步来了啊。”
亦珍闻声,回首望去,见丁娘子穿一见珠灰色薄麝鼠皮大氅,自外头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丁胜媳妇并当日在西林禅寺曾见过的丫鬟婆子,一行一共四人。
白胖的陶五见丁娘子来了,忙上前哈腰问好,又请一行人到后堂小坐。
丁娘子摆摆手,“陶老不必同我客气,今日老身是陪余家小娘子来看看你这店面的。若是合余家小娘子的心意,我就从旁做个中人,给二位做个见证。”
“好好好,小老儿求之不得!”陶五点头如捣蒜,转而向亦珍介绍起他这间铺面来。
“原是我与内人送犬子进京赶考,担心他在京中吃穿用度手头不富裕,这才将沿街的房子改成了铺面,买馄饨汤面,挣点闲钱,给京中犬子寄去。这不是前阵子收到犬子的家书,说是如今他日子过得好了,要接我们上京,一家团聚。内人舍不得这间铺子,犹豫了好久,前两日犬子又差人送信来,言道已经在京中购置了宅院,叫我们务必上京与他团聚。小老儿这才痛下决心,打算将这宅子卖了,断了内人的念想,好一道进京与犬子相聚。小娘子别看我这铺面三开间门面小,可是市口是极好的,一条缸甏行从头到尾,只我这一见馄饨汤面馆,又靠近谷阳桥,生意可不差。”
又详细与亦珍介绍店中陈设,“这桌子椅子是一水儿的硬木红漆家生,做工都是顶好的。小娘子你看这上头的雕工,这漆水,这包浆,不是小老儿自夸,件件都要值好几两银子。还有这碗盏杯碟,俱是景德镇产的,个个瓷实好用……”
亦珍静静聆听,并不插嘴,听到关键处,便细细记在心里。待陶五将自家铺子的好处一一说了个遍,这才轻声询问,可否往后头宅院一看?
陶五自然是无有不肯的。又领了一行人穿过铺子的后头的厨房,来到后院的天井里头。因宅子后头临河,受地基所限,陶家的宅子进深并不太深,不过前后两进,起了两层高的楼房,前头一进沿街的做了铺面,穿过天井后头一进便是背面临河的私宅。陶家后头墙上还开了角门,建了与外面河道平行的石阶,可接驳了往来的渔船,买新鲜的渔获进来,亦可开了角门出去,就着清亮亮的河水浣衣洗菜,很是方便。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安歇就寝都要到上头二楼去,合上楼梯上的翻板,防止有人从下头上来,显得进出有些不便。
亦珍在心里合计,以母亲目前的身体,走如此窄小陡峭的楼梯,上上下下的,怕是很不方便,真要买下这里,还得好生修整一番才行。
“不知老丈打算以多少银子出让?”
陶五在心里合计了半天,碍于丁娘子在场,也不好狮子大开口,遂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比了比,“小娘子你看小老儿除了金银细软,一家一当全在这里了,犬子催得急,我与内人也带不走这些东西,如今悉数归小娘子,到时小娘子只消搬进来即可……二百两,实是不能再便宜了。”
亦珍在心里算了算家中的存银,若花二百两买下陶家铺子,刨去修整的费用,家中日常嚼用,母亲调理身子的花销……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若她的铺子开起来,不能赚钱,日子久了,便难免捉襟见肘。
“能不能容我仔细考虑考虑?”亦珍轻声问。
“小娘子可要快着些,小老儿这也是看在丁娘子的面子上……”陶五话到一半,又咽了下去,“那就等小娘子的准信儿了。”
说罢便退在了一旁。
丁娘子向亦珍招手,将她唤到自己身便,“余家小娘子可觉得满意?亦或是哪处不满的?”
亦珍摇摇头,“并无不满之处,只是想先与母亲商量商量。”
到底不是十两二十两银子的小数目,要二百两银子呢。
“可是担心银钱?”丁娘子低声问。
亦珍并不否认,“数目不小,不好擅做主张。”
丁娘子点点头。“老身着人在县里打听一番,这陶老的铺面,最合你心意。一是此间市口不错,二是弄底乃是巡检衙役快班班头儿的宅子,治安极好。那些地痞要过来耍无赖,总会先掂掂自己的斤两。”
亦珍听到此处,一双明亮眼眸望向丁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掉评论掉得太惨了。。。。大家表霸王我啊~
☆、58第五十七章 一爿小店(3)
丁娘子向她微笑。
丁娘子并不隐瞒亦珍,已经晓得她的遭遇。她那日待亦珍离去;便叫婆子打听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婆子去去不久便返了回来;将谢家逼亦珍做妾不果;使出下作手段;叫混混砸了她家谋生的茶摊的事,一一说了。
丁娘子听了,心中大是怜惜亦珍,对她的遭遇极是愤慨。盖因丁娘子年轻时;也曾因一手飞纱走线,织布如瀑的绝艺,而备受倾慕;不少慕名而来的商贾请来媒婆上门提亲;真正要踏破丁家的门槛了。
这其中就有个为人极霸道的;想独占她的飞花布技艺,又不想娶她一个农女为妻,只肯抬她做妾。见她不肯,亦是百般刁难,使人散布流言,想叫谣言压垮了她,教她不得不服软妥协,乖乖地答应。
她却偏不!这才催生了后来她那离经叛道的个要求:前来求娶她的男子,若谁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学会织布,她就应这门亲事。
如今亦珍的遭遇,丁娘子简直感同身受,在心中暗暗决定,既然她与余家小娘子有缘,余家小娘子又是个不贪慕富贵的,她能伸手相帮,索性好人做到底罢。
“余家小娘子莫担心银钱,若你的银子不够,老身先替你垫上。”
亦珍忙摇了摇头,“多谢丁婆婆好意,小女子如何能受?”
又对一旁等回信儿的陶五道:“陶翁,您这铺面和宅院,小女子买下来了。只是身上不曾带这么多现银……”
“不妨事儿!不妨事儿!”陶五一听亦珍决定将铺面买下来,立刻眉花眼笑,恭恭敬敬从帐台里取出已经事先拟好的契书,请丁娘子做中人,双方立了契,各自按了手印。
“小姐若方便,就先付小老儿五十两定银。小老儿这几日还需得与内人整理私物,正好趁此机会,先依账取问,先问过街坊四邻,有无人反对的,若是俱无人反对,便可以往衙门盖章存证。到时候小姐再将剩下的一百五十两银子付与小老儿。”
丁娘子朝亦珍微微点了点头,亦珍便知陶五并没有诓她,遂接过招娣一直挎在臂弯中的小包袱,解开来,从中取出个包得密密实实的帕子来,再解开,露出里头五个十两重的银元宝。
“请陶翁先收下五十两定银。”
陶五乐呵呵地收下银子,另写了张收条,签名,加盖私章,又由丁娘子做了中人,亦珍这才将收据收在自己的小荷包中。
丁娘子与亦珍与陶五约定好了,由他将族亲四邻的名字依次列在册子上头,同时将铺面宅院的大小以及价格标注分明,随后趁这几日功夫按所列名单挨家挨户前去征询意见,亲族邻里反对与否,都需在册子上头表明意愿,并签字盖章,最后才能拿着签过名的问帐,与亦珍一道前往衙门立契存证。
这一来一去的,日头已正当中,近午初时分。自陶家铺子出来,丁娘子抬眼望了望日头,对亦珍道,“余家小娘子若不急着回去,便同老身一道,去前头馆子,用顿便饭罢。”
亦珍应是。
一老一少,带着丫鬟婆子,上了等在巷外的丁家的马车,马车轱辘辘载着丁娘子与亦珍,慢悠悠往前,最后来在西市,停在未醒居跟前。
未醒居的午市已十分热闹,底楼堂间里坐了六七成满,两三个小伙计在大堂里来回穿梭。空气中飘散着煎炒烹炸的香味儿,只闻着已教人垂涎不已。门口的茶酒博士见丁婆子与亦珍俱衣着不凡,乘车而来,身后跟着丫鬟婆子,赶紧热情地上前招呼,“老夫人,小娘子,里边儿请!楼上雅间儿请叻!”
吆喝罢了,赶紧在前头带路,将一行人延至二楼雅间儿。
亦珍一路往上走,一路留意未醒居的格局,只见下头大堂桌椅摆放,隐隐成一个“八”字,故而进门处显得极宽敞,入眼又觉得宾客满座,人气极旺。帐台设在东侧,后厨的入口则在西侧,故而结账的伙计与传菜的伙计不会撞在一处。帐台里头的架子上挂着一溜儿细长竹排,以浓墨写着今日的酒水菜色及价格,十分鲜明醒目。大堂中来回传菜招呼食客的伙计穿清一色青灰盘领衣,黑襥头,靛蓝布裤,黑面儿布鞋,肩搭一根白汗巾,看起来煞是利落。
丁娘子将亦珍的举动都收在眼底,心道这是个有成算的姑娘,并不狂妄莽撞,觉得自己有一两分手艺,就不知天高地厚,当自己无所不能了。伊懂得取经,弥补自己的不足,又不招摇炫耀,有时竟让人忘记伊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家。
茶酒博士将丁娘子与亦珍一行引至楼上雅间儿,待主从入内坐定了,这才殷殷询问:“老夫人,小娘子想点些什么吃?小店有凉菜,有热炒,有饭有汤,点心热茶。”
亦珍向丁娘子道,“丁婆婆请,小女子客随主便。”
丁娘子也不与她推让,遂点了个四色冷菜拼盘,一荤两素三个热炒,并一个清炖羊尾汤。
茶酒博士应诺,唱了一遍菜名,这才返身出了雅间儿,随手将雅间的苇帘儿拉拢,留给她们一个独立空间。
“这未醒居在县里,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除了有南北顶好的酒水之外,他家的厨子还能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这烹制羊肉的手法,乃是其他酒楼饭馆所不及的。等会羊肉送上来了,你试试看。”丁娘子轻声对亦珍道。
松江府早在元时,由元世祖忽必烈部下达鲁花赤沙松驻军于松江,因其乃是蒙人,喜食羊肉,遂命人在松江大量养殖山羊,供其食用。待元灭之后,食羊肉的习俗却在松江府流传了下来。松江府的羊肉尤以少膻,鲜肥,肉质细腻滑嫩著名。如今入了秋,正是吃羊肉防寒强身的好时节。
“多谢丁婆婆。”亦珍情知这是丁娘子有心领她见识见识县里最大的酒楼,尝尝他家的招牌菜色。
往后她家的小馆子开起来,除了茶水点心,也须有一两个招牌小菜,令食客赞不绝口,这才能做出名气来,引得食客回头。
不一会儿,传菜的伙计便将四色冷菜拼盘送了上来,并给在座诸人都上了热茶,“诸位先吃着,热菜稍后就上。”
很是客气周到。
四色拼盘装在一只白瓷四瓣儿盘里,乃是白切糟蹄髈,凉拌鸡丝儿,凉拌黄瓜,凉拌银芽菜,盘子中间还有一个小圆碟儿油炸长生果,看着便叫人食欲大开。
尤其那道糟蹄髈,一片片切得薄薄的,肥瘦分明,还带着一点子肉冻,夹起来颤颤巍巍的,吃在嘴里,肥而不腻,酥而不烂,带着一股子糟卤特有的清香,真是再下饭也没有。
“这真是名符其实饭遭殃。”亦珍笑弯了一双眼。
“哈哈,说得好,好一个饭遭殃!”丁娘子轻轻抚掌,觉得这三字用得极妙。
随后送上来的清炖羊尾汤,蒜泥豆苗,腐乳蕹菜则只只清口,清爽好吃又不喧宾夺主,将最后送上的网油蒸白水鱼烘托得鲜美无匹,肉质细腻鲜甜,便是刺再多再密,吃得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