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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意思?她本就没什么损失,也不会真对这小偷怎么样,小小年纪就出来谋偏门,自有他的难处。她正要开口叫放人,突地旁边传来一把男声:“两位小姐,请手下留情。”
两人顺着声音望去,见迎面走来一个年青书生。身上穿着蓝布长袍,料子已经很旧了,肘跟处还有些发白,打扮倒还算整齐,五官端正,温文而雅,只是有些偏瘦。淑宁与周茵兰对望一眼,且听他怎么说。
然后,又是一个孤儿寡母、叔伯相欺、亲娘重病、无钱医治、被迫冒险的故事,不过那个书生说得很是感人,听得周茵兰眼圈红红,看向那个叫阿松的孩子的目光带着怜意,缨儿很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一但小姐出声,她就要给钱了。
淑宁虽然觉得这种情形实在令人熟悉得有些诡异,但表表同情心还是会的,不过她还是把府衙每旬逢三都会在衙门后巷开设临时免费医馆的消息告诉了阿松,就是大后天的事了,阿松眼中闪着光亮,对于他而言,这个消息更珍贵。
看来是宣传不够啊,淑宁考虑着要不要向自家老爹说一下这个事,不过想来周茵兰会向她父亲提起的。她已经完全被阿松的遭遇和孝心感动了,马上叫人掏出几两银子给了他,嘱咐他别再做这种事了,还把自家家门告诉他,让他有难处时只管来寻。那个书生也很感动,帮着对阿松进行教育的同时,也对周小姐的美德和善良不停称颂。
二十、小桃
多美好的画面啊,如果周茵兰大个五六岁,恐怕是又一出才子佳人街头偶遇的好故事。淑宁可不会放过刚才与那书生照面时,他微一发愣后,眼中的喜意,想必是认出了周茵兰的身份。看他是个读书人的样子,言谈不俗,举止有礼,如果家世不显,有心向某个官员自荐为幕,以为出身之道,周府丞的确是个好选择:出身世家、学识渊博、官声清明,在本地仕子中很得好感。只是看起来周茵兰并没有感受到他的渴望,只是对着一直低着头的阿松大撒同情的眼泪。
淑宁叫小桃去买了几只烧饼塞给阿松,出声说是时候回去了。那书生马上就提议由自己送她们回去。淑宁知道他是想在周府丞面前露个脸,就故意说:“不必麻烦了,姐姐身边有从人相随,我也有人跟着,不会有什么事的,不敢劳驾先生。”那书生愣住,不知该如何接话,正在这时,有人在后面叫他:“苏先生,快来呀!阿初他爹出事了!!!”他忙施了一礼,掉头跑了过去。阿松也跟着去了。只见一群人抬着什么人进了一所房子,后面还跟着个女人和小孩子哭着走,一伙人闹哄哄地。
周茵兰擦擦眼泪,看到缨儿一副想跟上去看热闹的模样,破涕而笑:“瞧你那傻样儿,今儿天晚了,还是回家吧。”淑宁点头称是,一把拉过掂着脚想要往那边看个究竟的小桃,往回走了。今天如果回去得太晚,是要挨骂的,反正八卦小桃功力非凡,就算现在不让她去打探,她有也本事知道是怎么回事。
晚上吃完饭以后,淑宁向父亲提起今天下午的事,问是否要加强利民措施的宣传。端宁也说以往光是让官宦富裕人家知道,固然可以获得好名声,但如果穷人不知具体的安排,能起的作用恐怕不会大。张保早就察觉这一问题,见儿子女儿说得有理,答应明天回衙门里说说看。
佟氏闲聊起今天的趣事,提到了肃家门前的八卦,以及他家与康亲王府的婚事。张保在衙门里也有所耳闻,但他知道的小道消息更详尽些:“听说那位椿泰世子的福晋去年夏天急病死了,康亲王打算给儿子娶个蒙古贵女续弦。可现在又不是选秀的年份,上一回选秀的蒙古贵女进宫的进宫、赐婚的赐婚,剩下的大都是容貌不大如意的。亲王府里有人给他支招,选中了肃家小姐,也是蒙古近亲,只当侧福晋是够格了。如果能生下一儿半女,扶了正就是,如果不好,过两年选秀,还要再挑一个。”
佟氏听了有些为这位肃大小姐不平:“这姑娘也是家世显赫、品貌不凡,正正是奉天城里一朵名花,如果不是这次赐婚,嫁谁不是当正室的命?如今要受这样的委屈,又随时有新人进门压着她,我都替她难受。”
张保笑她是穷操心:“肃家小姐家世越好,长得越漂亮,就越不可能嫁入普通官宦人家。现下虽屈居侧室,但以她的美貌,必能得世子宠爱,何况她外祖家也不是吃干饭的,怎会让她受委屈?你何必替她担心这个?有这闲功夫,不如想想明天吃什么好菜吧,今儿那只鸡实在做得不怎么样。”说得众人都笑了。
晚上淑宁想到肃大小姐的这桩婚事,又担心起自己的未来,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结果第二天起床时顶着两个黑眼圈,被小桃取笑一顿。她正不服气呢,二嫫进来了,骂小桃道:“疯疯颠颠的,没个规矩!怎能这样取笑主人家?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已是快要出阁的人,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不懂事!”小桃臊了,抬腿就跑了出去。
淑宁大吃一惊:“小桃要嫁人了吗?”二嫫点点头:“是年前才定的,五月就过门,还没告诉姑娘呢,姑娘也别对人说起,开春就下聘了,是城北的农户,叫王大牛。”淑宁问:“怎么不是马三儿?”二嫫忙掩了她的口,出门探看没有人经过,才回房关了门,小声对她说:“姑娘别乱说话,马三儿也是夏天成亲,娶的就是咱家的小梅,他们这桩婚事是三奶奶亲自作的主,等他们成了亲,还要在咱家侍候的。小桃嫁到王家,她自己也点了头,以后就不在咱家了。”淑宁听了,脑里有些乱哄哄的,喃喃地说道:“小梅还比马三儿大两岁呢。”二嫫拉她坐下:“只大一岁多一点,这有什么?横竖是差不多年纪。”
淑宁一直以为小桃会嫁给马三儿,她那么多年来不停在嘴里唠叨着的“马三哥如何如何”难道是假的么?而且居然是小梅嫁给了马三儿?这两个人,一个是戳一下喊一声、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的老实人,一个是嘴里能跑马、给他一碗水他能从天亮说到天黑的话篓子,怎么就揍一块儿了呢?小桃对亲事点了头,可她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淑宁心里已经完全糊涂了,小桃虽然饶舌,但陪在身边那么久,总是有感情的,她真心希望对方能获得幸福。想着半天,她站起身来,决定要到母亲那里去问个究竟,她老人家可别是乱点鸳鸯谱吧?
正走到上房门口,正听到二嫫在里面向佟氏报告马三儿要写信回京里跟他唯一的亲属长辈——他二大爷报告婚事的经过。淑宁悄悄停下来,退回旁边的走廊,这里能听见房里人说话,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只听见二嫫说道:“马三儿在咱们家多年了,婚事也会在这里办,用不着回京去,小梅她老子娘已经说了这事由奶奶做主。照奴婢看,只需要知会一声伯爵府的管家就行了。等年底送年礼回去的时候,再叫马三儿和小梅同去,在他二大爷跟前磕头。”
佟氏过了一会儿才应声:“这样很好,他们俩个都是咱家里头得用的人,成了亲就更用心做事了。小桃的嫁妆也要准备好,别丢了咱家的脸面。其实她也是个伶俐人,我本来还想再留她几年呢。”
“奶奶不必为她操心,她嫁过去就是自由身,王家有屋有地,以后有她享福的日子呢,您已经很为她着想了。”
“其实如果不是她太吵闹,又爱到处打听事儿,我本不想让她走的。可是她这个样子,如今倒还罢了,日后爷升了官,家里人口多了,又或是回了京里,住在府里,她这个性子就是祸根,连累我们事小,就怕枉送了她自己的性命。趁现在有人看中了她,早点嫁出去,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日后再买人,要挑那老实不多话的,我可受不了再有人这样呱噪。”
“可不是?像小梅那样老实的就很好,不多话,只会埋头做事,从不惹主人家生气。”
“可不是吗?以后再进新人,都要找小梅那样的,才让主人家省心哪。”
淑宁听到这里,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掉头往回走。原来她一直当作是好玩好笑的事的小桃八卦习性,被佟氏当成了惹事生非的祸根,而她一直认为是没个性的木头人小梅,却是母亲眼中的理想仆人。她心中很难受,不知小桃如果知道了这些话,心里会怎么想?
经过小梅小桃的房间时,正看到小桃在做针线。看见淑宁进来,小桃忙掩了手中的东西,不好意思地笑笑。淑宁分明瞧见,那是一块绣花红布,故意问道:“难不成在绣嫁衣?有什么好藏的?大大方方做你的活就是。”小桃红着脸,拿出那块布,却原来是块红盖头:“姑娘自小就人小鬼大,比我们可聪明得多,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淑宁看着她眉眼间掩不住的喜意,觉得她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不满,就问她:“你要嫁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你是怎么想的?”
小桃抬眼望望淑宁,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这丫头一向是个聪明伶俐的:“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姑娘是觉得我自小喜欢与马三哥说话,如今嫁给别人,心里难免会不自在,是不是?”
她这样直接,倒让淑宁愣住了。小桃低下了头,又继续说道:“其实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现在大了,想的事不一样了。我其实知道,马三哥心里有别人……再说,他虽然好,可到底是这家里的奴才,我嫁给他,还是一样做奴才,以后的子子孙孙,都脱不掉一个“奴”字。可大牛哥不一样。”她脸更红了,头又更低了些,“他是自由身……家里有田有地,有房子,他人老实,有力气,能做活,嫁给他……以后我就不再是奴才了,有自己家的田地房舍,虽然穷些,可好好干几年,也能过上好日子。以后生了孩子……也能让他们读书认字,说不定还能考个功名……当个官呢。”
她抬起头看着淑宁:“这桩婚事,是我开口向奶奶求来的,我见过大牛哥……我很感激奶奶,愿意销掉我的卖身契,给我自由……以往我总是淘气,惹事生非,奶奶还这样为我着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的大恩大德。”说罢又低了头:“真奇怪……我怎么就跟姑娘说起这些话呢?不过……我觉得你能听懂……”
淑宁分明能看见她脸上的光彩,那双眼睛里含着的,是对未来幸福自由生活的渴望与期待。她决定把刚才在上房听到的话都埋在心底,小桃并不介意这桩婚事,相反,她很高兴,甚至很喜欢未来的丈夫,还主动要求嫁过去。
虽然千百年来,身为女人,总是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向往与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淑宁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里去,留下小桃一个人满怀欣喜地绣着那块红盖头。
二十一、婚礼
开春后,天气暖和起来,街上的积雪渐渐化了,倒把路面弄得泥泞不堪,府尹玉恒觉得这实在太难看,就组织了一大帮平民将路面打扫干净,一个钱没付,不过倒是提供了两顿不算太稀的粥水。
随着市容日益整洁,城内来往的人也多起来。府衙今年春天开始重新划分城内专门的活动场所,比如在各城区分别规定哪里可以开辟市场,买卖货物,哪里可以给卖艺的人摆摊和居住,哪里专门处理煤炭、垃圾、粪水之类的东西,等等。城外的马车一概不许进城,一律停在各城门口旁边专门建起来的看管处,每停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