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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们要走,有回来的有不回来的,您倒不想理我了?就关在屋里跟自己叫劲儿吧!我走了,我走了啊?”
贾戈看着她,没说话,一直看着。张小芳佯装要走,忽然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他毫无反应似的坐着不动。张小芳亲完后跑开,走到门口时回眸一笑。他这才表现出一点反应。
他转身打开电脑,敲出客人“备忘录”。不错,是“瑞斯企业发展公司”包租总统套房。他琢磨着“瑞斯”二字,恍然明白是用英文“rose”的音译,也就是“玫瑰”。总不能译成“肉斯”。“玫瑰”公司带来了“玫瑰”,确有意思。
他笑了笑,走出办公室,似乎不信刚才张小芳所说的,一出门显然吃了一惊,办公区的确有许多玫瑰。大堂里也摆了很多。大堂外面的地上也撒满了玫瑰花瓣。紫红色,红的不再是艳。更像是血。看到此情此景,他猛然想起宋人沈与求的一首诗来:“遥想径行断堤曲,野花漂尽雪玫瑰。”
贾戈无缘无故地叹了口气。扬起头看了看天。云很厚。
要下雪。
一个大花篮,摆在总统套房的大客厅。
全部是玫瑰。玫瑰花篮。上面插着一张纸——不是普通的纸,是一份“合同书”。瑞斯公司自己制作的专用合同书。十分考究又典雅,右上角印着一处“玫瑰”。“玫瑰”是瑞斯公司的标志。著名的“玫瑰合同”由此得名。
“著名”的范围并不大。与瑞斯企业发展公司签定过合同的人才会知道“玫瑰合同”。每位客户都这么叫。每位客户签定完“玫瑰合同”后不久就会惨叫。因为“玫瑰合同”就像著名的第“二十一条军规”的翻版。中国特色的翻版。瑞斯公司的杰作。
吕显安谢了顶的脑门上反射着天花板的水晶宫灯的光。他不知道是谁送给瑞斯公司一个这么大的花篮。花篮上插的“玫瑰合同”是复印件,内容全部遮去,只留下一处“玫瑰”的标志,黑色的。当鲜花服务公司的人把大花篮抬进总统套房时,他问不出结果。鲜花服务公司遵守为客户保密的要求。送鲜花是件好事。只是吕显安不这么认为。尤其听来人兴致勃勃地说是装了丰田双排座小货车整整一车玫瑰时,更让他有些吃惊。
作为总经理,他不相信有谁会给瑞斯公司送花篮。按时间推算,也不可能是今天来的客户。客户从兰州来,现在该坐在44次列车上,列车昨天开出,今天晚上才能到北京。那么,会是谁送来的玫瑰?他想不出。三年里至少签过百十份“玫瑰合同”。一定是百分之一中的哪一位。玫瑰花篮香气甚浓。“玫瑰合同”也是用了带香味的进口纸印制,一样的香型。和王红身上的香味不同。王红喜欢用法国出的一种名叫“毒液”的香水。法国人真聪明,竟用如此刺激女人神经的名字为新牌号香水命名。中国人讲究含蓄。中国人永远不会像法国人那样赤裸裸,为推销一种女人的内裤居然请世界名模穿着半透明的东西在电视上演示,耸人听闻的广告词只四个字:“诱你强奸”。他开心地笑了。他和王红已办好去法国的签证。鳄鱼真皮密码箱里锁着五天后飞往巴黎的机票。他要把他的“玫瑰合同”带到巴黎去,和法国人或在法国的中国人玩玩。
“吕哥,快来帮我按摩一下,腰疼死了。”
是王红的声音。她又一次走进总统套房,为是自己来的,正躺在大睡房的床上。
吕显安扶了一下金丝边眼镜,又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大花篮,而后转身走进去。看见王红懒散的样子,他笑了。王红肯定会“腰疼”的,因为昨天上午他带她到燕莎友谊商城搬回公司一个最新式的防盗文件柜。这是一个计谋。他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即将出走的动态,还要在这个时候做足了大大发展“瑞斯”的样子给所有人看。当然,第一个看高兴的是他的老婆许梅。许梅看见吕显安和王红把文件柜吃力地抬进房间,大黄脸上绽出依然是很黄的笑容。她不仅仅是瑞斯所在的这家五星级大饭店难得一见的最丑的黄脸婆,做姑娘时百分之百也是美丽的青岛小姐中出类拔萃的丑人。吕显安和她相识不是在国内,而是在国外。把她弄大了肚子是在国外,而不是国内。幸亏她怀孕三个月不太显怀时到期回国,而且追到北京来非嫁给他不可。他不能不娶她。因为她肚子里是他的孩子,口袋里的一万八千美金也会是他的。孩子生下来时有气无力,没出满月就死了。吕显安想到过这孩子可能活不了,因为许梅在怀孕时太累了。他可怜她又同情自己。只是四个月前与王红认识后,一天比一天觉得多看一眼老婆会难受好几天。他已经离不开王红。他必须把她带走。他不在乎她过去跟多少男人睡过觉,只要从此以后被他拥有就行。王红从来没干过像样的活,抬完文件柜后差点没累死。不到十点钟他就带她去了康乐宫,洗了桑拿浴,又玩了保龄球,吃完晚饭后才发现都不想回家,索性到首都电影院看了周末通宵电影,一早跑到总统套房来想好好睡一觉,以迎接从兰州来的客户晚上抵达。
王红穿着粉色的秋衣秋裤,身上盖着鹅绒软被。看见吕显安走进来,赶紧趴在床上,向床边蹭了蹭。吕显安把手伸进软被里,帮她揉着腰。
“吕哥,使点劲。对,就这样。哎,吕哥,咱俩都不会法语,到了巴黎能找着饭馆吗?”
“听你这话好像英语多棒呢!就会一句爱拉福佑说得还溜儿点。”
“讨厌,我不理你了。”
“红红,你说这些玫瑰会是谁送的?”
“管它呢,又不花咱们的钱!哎,吕哥,是不是给你老婆打个电话?昨天一天没在公司,看看有什么事儿?”
“你讲话,管她呢?许梅知道咱们在总统套房等兰州来的人,有事她会打过来。再说,这两个月只做了一家业务,不会有人找。红红,许梅巴不得我和你都不在,公司只有她一个人才好。北京现在兴什么?傍姐儿!”
吕显安开心地大笑起来。法国。巴黎。他妈的,这回肯定不会再受骗。五年前他出过国。没人骗他可他总认为是被骗了。他在服装厂是一个出色的领班,在生产衬衫的流水线上有一手绝活。从不手忙脚乱,跑的线又直又快。一个像他一样秃了顶的香港人一眼挑中了他。去美国。塞班。美国“托管”的地方。两个合同期。第三年对表现优异者可以自愿留下。他没当上领班,还是留了下来。也就是在“塞班”认识了从青岛来的许梅。她能干,从不休假日,每天加六小时班。终有一天她病倒了,像他一样躺在“公寓”里。他和她都想家,然后都哭了。然后哭着搂在了一起。他安慰了她。她献给了他。苦熬了三个月后终于合同到期,回国。那他妈也算出了一回国!他回来时又黑又瘦,唯一的收获是不仅挣了一万多美元,还“挣”来了一个老婆。结婚后在家足足休了半年,什么都不想干。后来总算是勉强地到厂里上班,干了一个月下来二百多块钱工资,说好了的计件奖金一分没有。厂长也没有。一打听,原来加工的这批出口合同抽检不合格,全打了回来。每人发了十件衬衫,或穿或卖全由了自己。
他看不出衬衫有什么毛病。因为他是干这行的,而且还出过一次国。厂长苦笑着说,我们整个被外商骗了。外商用尺子量衣袖,量什么?长或短?错。量袖长的距离该有多少针。我们的设备不行,调好针距每台机子的情况也不一样。所以抽检时不可能完全按合同规定“封样”时的标准。
吕显安明白了。不是厂长骗工人的奖金,是外商骗工厂的钱。把衬衫运到交货口岸不合格就只能原地“处理”,再拉回国内来运费都得往进赔。在塞班岛时对质量要求最严,因为生产的都是“名牌”,但还没有“严”到每一英尺该有多少针。多一针或少一针就为废品!
这是一个提示。那一天肯定是忽然间冒出一个想法。一个还比较朦胧的构想正在形成。几天几夜睡不着觉。越想越兴奋。要成立一家公司,走“边缘”地带,寻技术上的缝隙,要做得巧妙。
他辞了职。开始“学习”各种法律文件,查找所有经济纠纷的报道或案例分析。秃脑门总闪着一道光亮。聪明的头上肯定不长毛。在家憋了二个多月,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应聘了六家贸易公司。他不在乎待遇。工资高低对他来说都将视为“上学”的“奖学金”。经过十八个月的准备,他开始为自己的公司想名字。不能太土,要洋一点。国人喜欢洋名字,就跟洋人喜欢中国的土特产一样。他的公司必须有一个好名字。只有在这方面思维呆滞,大脑枯竭。年末,去过塞班相处的不错的哥几个纷纷寄来圣诞节贺卡。有一张印着“玫瑰”的贺卡令他心动。玫瑰?好。好花。白色的或紫红色的。白的让人感动,红的让人激动。带刺。好东西得到时没一个不是棘手的。正是他的公司要给未来客户的一点味道。他抓住邻居家的一个小学生,拿着贺卡请教。“rose”。啊!肉丝?真够他妈的。不行。怎么会读作“肉丝”?他可不能被吃,因为他是吃别人的。他不信“玫瑰”会是“肉丝”。又找了一个小男孩。傻了巴叽,又聪明绝顶。没有音标小学三年级的知识拼不出读音。“瑞斯”。足够了。
瑞斯公司诞生了。
凡是公司都该有个标志。不是听说,是看见的。不是规定,通通这样。他把贺卡上的“玫瑰”复印下来,印在了信封、信纸,也印在了专用“合同书”的右上角。红色的。他笑逐颜开,看着印刷精美的合同书,自己禁不住首先叫出“玫瑰合同”。
第一份“玫瑰合同”的签署,就是让老婆打回老家去。不能到青岛市,挨着方圆一百公里的县去寻。不要直眉瞪眼的做生意,只是对老乡们渗透信息:瑞斯公司正在为外国厂家寻找男裤的生产厂。第一笔合同的五万条男裤。全部返销。世界名牌。
有人上门来。许梅的舅舅。搞不清是姨舅还是表舅,反正是舅舅。舅舅来了,带着两个人。一个厂长,一个技术厂长。他是经营厂长。
“不能把这单业务给您,舅舅。”吕显安非常抱歉又非常肯定地说:“你们是县里的小服装厂。不小?两百多人?噢,是不小。那也不行,这单业务非同小可,毕竟是国际名牌嘛。”
吕显安把从市场上买来的一条名牌裤抖了抖,收起来。
“伙计,不,外甥。”舅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看我这嘴,吕经理,咱们亲戚归亲戚,生意归生意。我不强迫你,你毕竟只是我们家乡的女婿,不能要求你为家乡做贡献。这样吧,你让我,还有这二位厂长看看图纸?”
“这没问题。”吕显安示意许梅把“图纸”从保险柜里拿出来。花了三百块请人照名牌裤子划的。“技术要求很严。抽烟,三位。我们凭上面的关系揽来这批定单,其实给谁做都一样。五万条可不是小数目。哪怕一条只挣十块钱加工费,也是五十万啊!哪止十块呢?”
三个厂长把“图纸”颠来倒去的看。技术厂长还戴上了老花镜。他做了三十多年的裤子,怎么也看不出这种牌子有什么特别。一条普通的裤子。就跟电影上那谁说一个普通的耳朵一样。“耳朵”不普通是因为长在一个特别人的“头上”。“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