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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魂灵(完整)-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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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他回家乡!   
    ‘信使已经站在眼前:三俄尺多高的一条大汉,他的大手,您想象得到,竟象是为了教训马车夫长的,——一句话,一副凶神恶煞模样……于是科佩金这个上帝的奴隶就被信使提起来,扔到马车里,拉走了。 科佩金心想:‘好吧,起码不用花车费,为这个也应该感谢。’于是科佩金坐在信使的车上走着,一边走,一边,在某种意义上说,呃,思考着:‘既然大人说要我自己想办法帮助自己,’他说,‘好吧,我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哎,是如何把他送到原藉的以及他的原藉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这样,您知道,科佩金大尉也就无声无息了,象诗人们说的,沉入忘川了。 可是,请注意,先生们,故事情节,可以说,也就从这里展开了。 这样,科佩金到哪里去了,无人知晓;可是,没过两个月,您想象得到,梁赞的森林里出现了一群强盗,为首的,我的先生,不是别人……“   
    “但是,请原谅,伊万。 安德烈耶维奇,”警察局长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说,“科佩金大尉,你自己说,少一只胳膊一条腿,可奇奇科夫……”   
    邮政局长一听这话狠狠地拍了一下前额,当着大家的面儿说自己糊涂。 他想不清楚,这种情况为什么开始讲故事的时候没有想到;他认识到:俗语说俄国人事后聪明,这话很是正确的。 可是仅过了一分钟,他却立刻便挖空心思自圆其说,他说,不过英国机械是很进步的,报上说英国有个人发明了这样的木腿,只要一按隐藏的小弹簧,那木腿就会把人带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过后在什么地方你也找不见那个人。可是大家很怀疑奇奇科夫就是科佩金大尉,认为邮政局长扯得太远了。 可是他们自己也不甘示弱,在邮政局长的独具慧眼的猜测的启发下,他们扯的也不近乎。 在许多聪明的推测中终于出现了这样一个揣测,说起来甚至令人奇怪,那推测说奇奇科夫可能是乔装的拿破仑,说英国人早就嫉妒俄国这么辽阔广大,说甚至还画过几幅漫画,画着一个俄国人在同一个英国人讲话。 英国人站在那里牵着一条狗,那狗就表示拿破仑!   
    那英国人说:“小心,不老实,我马上放狗咬你!”   
    现在英国人也许把拿破仑从圣赫勒拿岛放出来了,现在他偷入俄国,表面看上去是奇奇科夫,其实决不是奇奇科夫。当然,对这种揣测,官员们信是没信。 不过他们却寻思了一阵子,在心中都考虑这个问题,结果全都以为奇奇科夫的脸,从侧面看,很象画像上的拿破仑。 警察局长参加过一八一二年战争,曾亲眼见过拿破仑,他也只得承认拿破仑身材决不比奇奇科夫高,体形也不能说太胖,但也不能说瘦。也许有些读者会认为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作者也愿意赞同他们的意见,说这一切是假的;可是不幸的是,真实情况却正象我讲的这样,而且更令人吃惊的是这座省会实际上并不在穷乡僻壤,相反,就在离彼得堡和莫斯科不远的地方。 不过,还得记住,这一切都发生在光荣地驱逐法国人之后。这时,我们的地主、官吏、商人、掌柜和每个认字的人乃至不认字的人,至少有整整八年时间都变成了政治迷。《莫斯科新闻》和《祖国之子》都被拼命地读着,传到最来一个读者手中的时候经常变成了破纸片片,没什么用。人们见面不是问“老爹,燕麦多少钱一斗卖的?   
    昨天那场雪下得怎样?“而是问”报上有什么新闻,没有把拿破仑又从岛上放出来吧?“商人们对这件事非常担忧,因为他们完全相信一个先知的预言,尽管那个先知已被抓进监狱三年了;谁也不知道那个先知是从哪儿来的,只见他脚登树皮鞋、身穿光板皮袄,发散着浓烈的臭鱼味儿,他曾经预言拿破仑是敌基督,虽被石链锁着囚在六层高墙七片大海里面,可是日后他将挣脱锁链,统治全世界。先知因为这种预言被罪有应得地抓进监狱去了,然而他却起了作用,完全打乱了商人们的心。 后来很久,连在买卖最赚钱的时候,商人们到酒馆举行便酌庆祝买卖顺利的时候也要谈议谈议敌基督。 许多官吏和高尚的贵族也不由得思考起这个问题来,受到神秘主义(大家知道,当时神秘主义很时髦)   
    的感染,还在组成“拿破仑”这个名字的字母里看出了某种特别的含意;许多人甚至在这些字母里还发现了默示录数字。所以,官员们不由自主地考虑起这点来是毫不奇怪的;不过官员们马上就领悟过来,感觉到他们的想象力跑得太远,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他们想来想去,谈来谈去,最后决定,不妨好好问问诺兹德廖夫。 由于是他首先公开了奇奇科夫收购死农奴的秘密,而且据说他同奇奇科夫有某种亲密关系,因此,毫无疑问,他知道奇奇科夫的一些来历,所以决定再听听诺兹德廖夫会说些什么。这些官员先生们以及有其他各种头衔的人都是些怪人,他们本来很明白地知道诺兹德廖夫惯于说谎,他说的一句话、一件小事也信不得,可是却偏偏决定去请教他。 人真不可猜测!他不相信上帝,却相信鼻梁发痒就一定会死;他放着清楚明白、结构和谐、具有崇高朴素智慧的诗人作品不读,却争着去看某一位好汉胡诌八扯、乖谬绝伦的东西,竟会喜欢,竟会高喊:“瞧,这才是对心灵奥秘的真知灼见!”他一生把 
医生看得一钱不值,而结果却去找一个婆娘用咒语和唾沫治病,再不,顶多不过是独出心裁,找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熬了喝。 上帝知道,为什么他竟会认为这种东西能治他的病。 当然,官员们处境实在太过困难,的确情有可原。 据说,一个要淹死的人看到一根稻草也会抓住不放,他这时已不能理智地思忖到,这根稻草只能经得住一只苍蝇,可他呢,即使没有足足五普特重,也有四普特重啊。可是那时他已丧失理智,因此就去抓那根稻草。 我们的先生们也是如此,他们最终抓住了诺兹德廖夫。警察局长立即给诺兹德廖夫写了一张便条,请他晚上前来一聚。 那个脚穿马靴、面颊红润可爱的派出所长立刻用手按住佩剑,连跑带颠地向诺兹德廖夫住宅跑去。诺兹德廖夫正在从事一件重要工作;他一连四天没出屋,也不准别人进屋,送饭要从小窗口送,——一句话,他甚至累瘦了,脸色也发青了。 这件工作要求特别仔细,是要在几十打纸牌中选出两副来,这两副纸牌要有最精确的记号,要象最忠实的朋友那么靠得住。 这顶工作起码还要再干两个星期才能完成。 在这一段时间里,波尔菲里天天要用特别的小刷子给那匹米兰种小狗崽刷肚脐,并且要用肥皂每天替它洗三遍澡,诺兹德廖夫因为专心致志的工作被打断很生气;他开始要派出所长滚蛋,可是读了警察局长的便条之后,看到可以捞点儿外快——因为今晚赌局有一个新手要参加,便立刻消了气,急急忙忙锁上门,随便穿了件衣服就奔他们来了。 诺兹德廖夫的陈述、证明和揣测同官员先生们的截然不同,把他们最后一些推测也都推翻了。 对诺兹德廖夫这个人来说根本不存在疑虑。 他们在揣测中有多少犹疑不决,他便有多少坚定自信。 他回答各种问题甚至连奔儿都不打,他宣布奇奇科夫买了几千卢布的死农奴,他自己也向他卖过,因为他看不出有何理由不卖。 问他奇奇科夫是否是间谍,是否在尽力刺探什么,他回答说是间谍,说早在小学读书时(他跟他是同学)   
    ,就被叫作告密者,因此同学们——当中也有他诺兹德廖夫——把他教训了一下,结果后来光在太阳穴上就放二百四十条水蛭吸血消肿,——他本来要说四十条,然而说时二百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问他奇奇科夫是否是造假钞票的,他回答说是造假钞票的,而且还讲了一个故事证实奇奇科夫是多么神通广大:有关当局得知奇奇科夫家里存有二百万假钞票以后,便把他的家封了,还派人警卫,每个门由两个士兵守卫,可是奇奇科夫一宿把假钞票全换走了,结果第二天揭了封条一看全部钞票全是真的。 问他奇奇科夫真想把省长女儿拐走吗,他诺兹德廖夫是否答应协助他并参与了这件事,他回答说协助过,要是没有他诺兹德廖夫,会一事无成。 说到这里,他马上领悟过来,看到这件事编造不得,否则会给自己招来灾难,但舌头却无论如何不听控制。不过也的确难办,因为那么引人入胜的细节都已自然而然地想象出来,要放弃不说是无论如何不行的——连预定要去举行婚礼的那个教堂所在的村子也有了名字,就是特鲁赫马切夫卡村,神父叫西多尔,婚礼费是七十五卢布,要不是他诺兹德廖夫恐吓了神父一下,说要去告发他给粮食商人米哈伊尔跟孩子的教母主持了婚礼,而且告发神父连自己的马车也让出来给他们用,还在各驿站给他们预备好了接替的马匹,否则,即使出这些钱那个神父也是不肯的。 细节已讲得那么详细,竟然要开始讲驿车夫的名字了。 官员们还想提提拿破仑,可是自己也不爱提了,因为诺兹德廖夫胡诌的这些话不仅一点儿不象真的,而且简直什么也不象,因此官员们都叹了口气走开了;只有警察局长还耐心地听着,心想下边可能起码能讲出点儿什么来,可是最后他也挥了一下手,说:“鬼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于是大家全部同意:在公牛身上无论如何尽心竭力,也挤不出牛奶来。结果官员们的心境比原先更糟了,最后的结果是:奇奇科夫的来历,是无论如何也打听不出来的。 只有一点是明白了,那就是人的特性:当问题涉及别人而不是自己的时候,他又英明又聪颖又精细;在别人处境困难的时候,他能提供多么周密果断的意见啊!   
    人们会赞叹:“多么灵敏的头脑!   
    多么刚毅的性格!“可是这个机敏的头脑一遇到灾难,一旦他本人陷入困境,性格就不见了,刚毅的大丈夫就变成了一个可怜的胆小鬼,完全不知所措了,一个懦弱的小孩子,或者象诺兹德廖夫所谈的窝囊废。所有这些议论,看法和传闻不知由于什么原因在可怜的检察长身上产生了最厉害的影响。这作用厉害到这种程度,以致于他回家想来想去,竟无缘无故地死了。 不知他是得了中风还是其他别的病,总之他坐在椅子上突然一头栽倒了。 人们在这种情况下照例拍了一下手,惊叫了一声”我的上帝!“   
    然后就派人请医生来放血,可是他们看到检察长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了。 这时人们才不胜哀痛地发现死者原来是有灵魂的,只是由于谦逊,他从未显露过罢了。 不过,死亡出现在小人物身上同出现在大人物身上是同样可怖的:他曾几何时还走路、活动、玩牌、签署各种文件而且带着浓密的眉毛和直眨巴的左眼出现在官员中间,现在却躺在停尸台上,左眼是丝毫不眨巴了,不过一条浓眉却还微微扬起了一些,似乎在问什么。 死者在问什么呢,问他为什么死或者问他为什么活过,至于这些,那只有上帝知晓了。不过,这不合情理!决不会有这种事!连一个小孩子都看得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官员们却糊涂透顶,臆造出这种无稽之谈来吓唬自己。 这是不可能的!许多读者会这么说,会谴责作者描写不合情理,再不就把这些可怜的官员叫作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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