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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如何让它销声匿迹;不,也不能说是愁苦,它更像是一种欲去往何方的召唤;在任何地方,我几乎都无法找到一种能够使这一呼唤平和、安静下来的力量;有什么莫名的东西一直在折磨着我。而我身为母亲的生活也在照常进行着,——人们在购买汽车和别墅,已经在为孩子们将来的住房而张罗了,而我也在努力地模仿他们,却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我要的是什么?我是谁?我为什么而生活?让我感到既羞愧又高兴的是,其他人却不为这些问题而伤脑筋,欢天喜地地过着日子,我却满世界地奔走,这究竟是为愁苦所驱动,还是为幸福所呼唤,我直到今天也不清楚。
但是归根结底,问题并不在我身上。我毕竟已度过了青春的岁月,稍稍习惯了自己的奔波,像我自己觉得的那样,也学会了倾听他人的意见。湖很大,很静,很蓝,而且,天气越热,这湖就会变得越蓝,越亮。我在湖边徘徊,走在人们踩出的一条小径上。受够了柏油马路,我疯狂地爱上了乡间土路和小道小径:走在这样的小路上,脚步会变得轻盈,思绪也会变得轻松,这些小路总能把你领到你该去的地方。这条小径很长,而我又有足够的耐心;我已经走过了湖岸边这座绿阴如盖、寂静而又整洁的公园,而我的运动却没有任何明确的目的地。最终,我走到了游船码头。亮出护照,付了五十卢布,我租到一只铁皮平底船,我果断地把迷彩布背囊往小船上一扔,抄起桨来,信心十足地向修道院划去,并没有对自己的能力做出充分的估计。
在你的身下是涌动的蓝色湖水,在你的上方是一轮太阳,突然拂过的侧风,在芦苇旁忙碌的渔夫,湖泊的远方,生活的远方,前方的生活之湖还有待我继续“荡桨”,还有那作为“旅途”之结果的教堂,还有这始终伴随着我、而我又总是试图克服的孤独……我用了四十多分钟,几乎是径直地划到了修道院,但是当我把小船拖上岸边的沙滩上时,我却由于一阵突如其来的疲惫和神经兴奋而轻微摇晃了几下。这里有很多旅游者,他们是借助另一种方式——通过陆路上岛的,不远处停着几辆伊卡洛斯牌旅游大巴;旅游者们看着湖水,也看着小船和我,如今我也成了一处“名胜”。
我在修道院的院落中走动,试图对此处的生活方式及其内涵有一个了解;我看到,几个身穿黑衣的年轻女孩(见习修女?)兴高采烈的,当她们的领导——一位同样身穿黑衣的男士给她们拿来了冰淇淋时,笑声,惊呼声,因为幸福而蹦跳起来……在这充满许多“禁忌”的修道院里,难道也可以感受到幸福吗,尤其是在年轻的时候?!当一个人饱经了生活的风霜,已看破尘世的虚空,那就另当别论了,但是在生活刚刚开始、生命刚刚绽放出花朵的时候……在这深墙高院里我感到很不安,就像我在面临那种我既无权利又无能力破解的秘密时总是会感到不安一样。
归途中我差一点儿被淹死。起风了,在湖的中央,在那深不可测的地方,掀起了波浪,简直就像是大海上的波浪,无论我怎样使劲地划桨,都寸步难行。而且,我这只轻飘飘的小船还在不断地侧倾。这就是你早晨所看到的安静的瓦尔代湖啊!我的两只手掌被磨得火辣辣的,两个肩膀咔咔作响,汗水蒙住了双眼。更可怕的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深色的波涛一浪接着一浪,风也没有停息的意思,恰恰相反,我在那风中捕捉到了越来越多危险的、不祥的寒意。
芦苇旁的渔夫们发现了我的绝望处境。隔着老远的距离,他们冲着我又是叫喊,又是摆手……我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开始向右边一座长满苔草的小岛划去。这个选择是对的。我与激流抗争着,总算勉勉强强地划到了选定的救命之处,在岛边的背风处我歇息了很长时间,这时,风也终于小了一些。我通过迂回的方式,从一座小岛划到另一座小岛,又划了很长时间,绕过整个瓦尔代湖,再也不敢远离湖岸了,最后终于划到了游船码头,途中,我不时停下来休息,看几眼不平静的、汹涌的湖面。
之后,我久久地躺在湖岸的草地上,浑身酸痛。这时,我突然忧伤起来,我在这里孤零零的,身边没有我的爱人。我想起了他的臂膀,他的怀抱,他的亲吻;我依偎着草地,就像是依偎着他,可这样一来,忧伤却更强烈了。我还回忆起了修道院中那些拿着冰淇淋的见习修女。我的生活中当然也有过许多罪孽,但也有过爱,那爱就像这青草一样鲜活,有的时候,却又像眼前这阴郁的湖泊一样充满致命的危险,但无论何时,我的爱都是情感高尚的,能赋予我生活、期望和寻求的力量。总而言之,我爱过,也被爱过,所有这一切都与身边的生活有着某种联系,都被编织进了生活。创造世界的是情感,而不是科学,不是“进步”,甚至不是思想,更不是什么杜马的法律了,我感到幸福的是,我在瓦尔代湖畔的草地上想着自己的爱情,为我的爱情而感到喜悦,感到那爱情似乎就近在眼前,在鲜花盛开的夏天所展露出的缤纷色彩之中。
直到傍晚,我才找到住处,在水文旅馆落下了脚。在此之前,我走遍了此地的所有旅馆,甚至到了城外的旅游基地,白跑一趟,没有床位。开局很好的这一天,却有可能以在火车站过夜而结束。我向路人打听哪儿能过夜,一位路人告诉我,应该去水文旅馆,这是水文气象研究所刚刚开办的一个小旅馆。借着湖上落日的余辉,又累又饿的我按照那个写在纸上的地址,寻找着门牌号码,终于走近了旅馆。
这幢两层建筑建在湖边,离水面只有二十来步的距离。浴场被一排铸铁栏杆所包围,这栏杆像是苏维埃时代的产物。我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台阶上坐着两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其中一人戴着宽边眼镜,正在若有所思地抽烟,另一个蓄着哥萨克唇须,在安静地阅读一本厚厚的书。
“瞧啊,命运真是神奇啊!”戴眼镜的男人像是冲着老朋友那样对我喊道。“是来找我们的吗?!”
我走到他们跟前,说了声“你们好”,放下背囊,用手轻轻地驱赶烟雾,接着就咕咚一声瘫坐在台阶上。戴眼镜的人有教养地在色拉酱罐头盒里熄灭了烟头。小胡子则轻轻合上书本,说道:
“喂,艾迪克,应该去找管理员吧?”
“应该,尤里克,应该!”艾迪克高兴地说道,并告诉了自己的同伴该到什么地方去找管理员。我感到舒服极了。四肢和脑袋都在嗡嗡作响,此时能够在木头台阶上坐下来、理所当然地接受男士的关照,这是多么的惬意啊。
“把东西都放下吧,也许,是上帝把您送过来的吧?”艾迪克看了看我的眼睛。
我否定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说,您会住下来的,”我的恩人断定。“您是来出差的,还是有其他的事情?”
我又摇了摇头。傍晚的余辉越来越暗,荡漾开去……
管理员来了,这是一个漂亮、单纯的女性(而且是单身,这是艾迪克后来告诉我的),名叫娜嘉,她不知为何非常害羞,她把我安置在二楼上一个非常干净、舒适的小房间里。
“瞧,”她说道,“小伙子们如今不管遇到谁都说个不停,要不然,我这些奥廖尔人会憋坏的。”
她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了,脚步很拘谨,显得不自然,而我则兴奋地洗了一个澡,搽了搽脸,描了描睫毛和嘴唇,从背囊里掏出一身女性味十足的衣服,最后又照了照镜子,然后女王般地走下楼来,几乎就像是沿着楼梯向下降落。
“奥丽娅,”艾迪克兴高采烈地问我,“您相信一见钟情的爱情吗?”
我说我相信,随后却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然后,我就坐到一张用板皮钉成的大桌子旁,——面对着整整一支勘察设计队!——喝了一碗袋装速食汤,吃了一盘拌了罐头焖肉的荞麦饭,而第三道餐,自然是用铝杯盛着的一杯浓茶。六个男人都用手托着脑袋,高兴地看着我的吃相,艾迪克还要借机让我熟悉情况。
“首先,”他对我说,“我们是奥廖尔人。请你记住:奥廖尔的小伙子。总的来说,你了解奥廖尔人吗?”
“布宁和列斯科夫。”我从盘子上稍稍抬起脑袋来。
“正确。”艾迪克夸奖了我。“其次,我们是林业工作者。这是一些从事高尚劳动的人,是人类的一门最古老的职业。第三,我们……”
“出差在外。”一个皮肤黝黑、眼里充满笑意的男人讽刺性地插了一句。
“棒极了,勃拉金,”艾迪克对他的意见表示坚决支持。“因此,在我们的小队里形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晚上大家轮流做饭,奥丽娅,我们会让您心满意足的。早晨,是一顿简单的早饭,午饭您就别见怪了,和我们一起在林子里吃,晚上却有一顿丰盛的晚餐。这样的伙食能让您满意吗,陛下?”
“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我说道,大大咧咧地把粥盆拖到自己面前。“比你们这些从事崇高劳动、出差在外的奥廖尔小伙子们吃得还多,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尤里克,就是蓄着哥萨克小胡子的那一位,说道。“就应该这样。晚饭后,我们请您到瓦尔代湖去夜泳……”
奥廖尔小伙子们一整天都是在森林中度过的,他们被派到此地的国家公园里来完成一项紧急任务。一大清早,他们就乘坐一辆拉弗牌面包车离开旅馆,在保护区里转悠,查看森林、大小湖泊、溪流和泉水,忍受马蝇的叮咬,在那些病树身上标出记号,规划出可供采伐的地点。他们通常在傍晚返回住地。结果成了这样,这些拓荒者们都很关心我,比如,尤里克会从森林里给我带来几只罕见的甲虫,勃拉金会送来几只蘑菇,尽管如此,艾迪克对我的关照还是最为出众的,他也因此被伙伴们扣上了一个“男舞伴”的绰号。他爱我,这使我感到高兴,他的爱是无私的,毫不苛求的,带有男人们常常具有的那种执迷不悟。我并不属于他,这他也明白,但他还是常常向我谈起他的生活,我如今已经淡忘了他的生活,可是他对我那种欢乐的、深深的爱,我却一直记着。他对我的爱,一如我对瓦尔代湖的爱,我爱瓦尔代湖清晨的湖面,湖面上漂浮着一层白色的水汽,仿佛,你是在一池温暖的牛奶中游泳,这牛奶中还散发着夏天的原野上百草的芬芳。
傍晚,我们就坐在旅馆门前的台阶上,有时是三个人一起——我、艾迪克和尤里克。我还记得,尤里克说过这样的话:
“现在一家只生一个孩子。这只是为了证明,瞧,我们没有病,瞧见了吧,我们能生孩子!因为,你如果想要孩子,就不会只要一个。他们会自己跑来的……”
而我则说,我很可惜这些森林、湖泊、湖水和空气,因为自然正在衰退,我感到活得很痛心。瓦尔代湖水很清,但是水中却几乎没有鱼了,森林中也不见了野兽,一个男人不要孩子,可能就因为他身边没有了鱼儿游弋的湖泊,没有了鸟兽出没的森林,如果他真的想要,女人只好服从他,女人又能有什么法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