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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喝点水,嘴角都快裂了。然后我送你回去睡觉。你肯定烧到了38度以上。”
“谢谢你。”叶春萌轻轻地说,把手里的水喝了半杯,身上的冷已经都过去了,现在每一个毛孔都开始发热,浑身轻飘飘地,好像没有一点儿重量;胸腔里更是轻飘飘的,似乎整个儿空了,原先的许多东西,倏忽间丢失。
凌晨5点。下了近一夜的雪已经停了,地上的积雪已经很厚,树枝都被雪压弯,偶尔风过,扑簌簌地再抖落下一片雪花。叶春萌坐在李波自行车的后座上,他推着车往她宿舍走着,偶尔找句话跟她说。她并没听进去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满脑子只盘旋着一个问题,学医的人,假如不干临床,究竟能做什么呢?
第八章 天使还是屠户 4
第四节
“这次抢救,我们各个科室紧密配合,充分表现出了一个三级甲等医院应有的水平,应急能力接受了考验,在整个抢救中,同志们以病人为先,以救死扶伤为己任,表现出来很强的责任感和过硬的专业水平,受到各个方面的好评,今天早上的晨报就以大篇幅报道昨天的急救。同志们为医院,甚至为医疗行业的同行,赢得了荣誉。这次涌现出来的像白晓菁同学这样特别突出的先进典型,先进事迹,我建议要通报表扬,”院办公室主任葛伟以标准会议报告格式做着24日夜的抢救过程总结,说到此处,却顿了一顿,环顾一下四周,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说道,“但是,与此同时,个别制造出不和谐声音,给医院名誉带来损害,引致医患之间不必要的矛盾的,也不能忽略,一定要严肃批评教育,杜绝这种现象的发生。”
“谁制造不和谐声音了?” 韦天舒往椅子背上一靠,“有人在急救过程中草菅人命,敲诈勒索,跟救死扶伤的主旋律不合么?还是说就这份儿跟咱医院没有良好关系的报纸,”他抓起桌面上一份都市早报往桌子正中一丢,“跟其他报纸的正面报道不和谐?”
“报道也不是无风起浪。”葛伟一拍桌子,“人家家属在闹,给记者看见了,问了,写了,这么登出来,影响非常差。给整个抢救工作抹黑。”
“闹什么?抢救疏失?如果有质疑而且不能协调,就只能走程序来专家组调查。又不是第一次了。”韦天舒无所谓地道,“该解释的已经都解释清楚了,昨儿一遍今天早上一遍,家属情绪没走出来,不信,那也没办法,报纸乐意报道这样基于揣测基础上的‘新闻’,那也是人自由。人人都有一张嘴,记者更有一杆笔,要说啥写啥,那是‘民主自由’,咱管不了。”
“家属为什么认为我们没有及时抢救伤员? 啊? 为什么会认为我们收受了其他家属在场的伤员的贿赂,所以在抢救秩序上有选择? 啊?” 葛伟拿中指和食指的指节当当地敲着桌子,“说过多少次这个临床医生跟家属交流的问题! 临床医生态度的问题! 偏不重视! 觉得是小事情! 现在闹起来,有报纸引用死者家属的话,说我们因为重伤员的家属不在场而被忽略,造成伤员死亡! 今天一早来院办采访的其他报纸就有3拨! 多坏的影响? 一定得严办。”
“交流? 当时我要跟重伤,死亡伤者家属都一一详细交流,连带安抚情绪,一准得多死几个。” 韦天舒翻了翻眼睛,“其实我建议下次您们院办公室的领导同志们也都随时待命。有紧急情况随呼即来,我们负责抢救,您们及时交流,分工合作,各尽其责。”
“你这什么态度?” 葛伟的脸腾地胀红,几乎就要站起来,旁边一直没出声的程学文赶紧欠过身去压住他臂弯,“葛主任,您说的这个态度问题确实重要。好多矛盾是从医患之间的误会产生的。咱们也一直没放松进行交流技巧的教育不是? 现在一面儿在壁报宣传栏加强宣传,一面儿也没少在咱们自己大夫护士这里强调重要性。” 程学文笑着慢条斯理地说道,“昨天的情况呢,我一直在楼上手术室到今天5点多才下来,但是也明白个大概齐。我觉得啊,不是说交流和态度不重要,可是第一,昨天是紧急情况,很久没有遭遇的大型事故,所有能呼回来的大夫都呼回来,人手还是不够,这种情况下只能抢救为先,病人家属的情绪其次;第二,就这个死亡的,当时小祁已经跟家属交代了,但是年轻人,毕竟经验少,也许就没说太清楚,结果家属心里就存了疑问。到后来叶春萌的说话才会引起家属误会。这些,说到底一是家属不能接受孩子死亡的现实,其次呢,在信任危机上。这病人对医生医院的信任危机,是多种因素造成的,肯定不是因为昨天小祁没解释明白,或者叶春萌的几句话造成的。”
“话没有错。”葛伟略微平静了一下,“但是临床医生还是要在自身素质上找问题。这回,啊,我的意见就是这样,优秀典型要表扬,出问题的就是要严肃批评教育。尤其那个跑去乱说话激惹了家属,引发误会的学生叶春萌! 我看就要通报批评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现象。”
“叶春萌是我病区的,一向表现非常优秀,是这拨学生中最认真的之一。” 程学文皱眉苦笑,“只是进科才一个月就参与这种抢救,没有经验也没有心理准备。检讨是要做,我可以来做。也确实,我们已经习惯成自然,相对忽略了给学生进行对这个特殊岗位的心理建设……”
“你们不要出了问题就先护犊子! 先避重就轻! 现在说的是无组织无纪律的问题,参与抢救就像上战场,没有组织纪律性怎么行?” 退伍军人出身的葛伟提到战场俩字声音都越发铿锵有力了,“学生如果没有经验,就不能随便跟家属乱说话。这是规矩,各个病区讲过没有? 讲过了就得遵守! 不遵守就是违纪!”
“一线大夫不跟家属说话这只是个大家心里有数儿的规则,没写到行为规范里去。” 韦天舒不屑地冷笑,“有这个规矩是因为现在越来越麻烦的信任危机。可是我们没法堂而皇之的跟学生说,咱其实不广为人民服务,有时候还真得站人民群众对立面儿。所以你们没经验不许乱说话,乱说话让人抓小辫儿。”
葛伟确实没真正研究过住院医生实习医生的行为守则,这时候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却见他吊二浪当的接着说道,
“这里潜规则不止这一个,比如说就是家属抓着不放的这个实习生作心内注射。当时病人已经死亡,我明白着就是想让学生练个手儿,而且为了让她在有心理压力情况下练手儿,没先宣布死亡。咱没法儿跟病人说特意知道是死人了,万一失败不会有损失了,所以我们来练个手。这话没法这么说,可是大家带教学的都明白,不反复在实际情况下操作,不抓住这种难得机会操作,咱临床大夫的基本功和心理素质不是在猪皮上能练出来的,更不是每天心怀为人民服务的高尚情操,把医学生誓言临起床前背上俩遍就能凭空提高的。”
眼瞧着韦天舒嚣张的态度,葛伟气得手微微哆嗦,差点儿习惯性地喊出一句,
“禁闭半天思过” 或者“去做100个俯卧撑!”
葛伟是立过两次军功的军人,却因为始终没能过了文化关,也因为轻度伤残,无限悲痛遗憾地转业。虽然从军队到地方已经4年,但是他还是习惯以及怀念绿色军营整齐化一的简单生活。被安排在医院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上,是应了当时,国家关于医院的领导位置要加强思想政治素质的方针政策,更是不舍得他转业,却无法改变新规定的领导,战友,想方设法替他找的前途有保障的工作。这是他们的盛情,可是在这里的这几年,委实对于他是一种巨大的煎熬。
他不喜欢这个工作,更不适应这个工作。他从头到尾,就没觉得自己跟这帮穿白大衣的人是一拨人过。
葛伟出身农村,是真切地知道广大没权没势的人民群众得个病是多么痛苦,再赶上个不负责的大夫,又是多么雪上加霜;葛伟尤其记得小时候看病时候,护士的呵斥大夫的冷淡,原本穷门小户,得个病不得不看得全家节衣缩食,再遭受这种待遇,还因为地位的不对等,只能受着,那是打心眼儿里的愤怒难过。
被委派到这个职位上,起初,葛伟还真是认真存了要好好整顿整顿这医德医风的雄心壮志的。随着工作日久,渐次接触的事儿多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不是件那么简单的问题,但,毕竟他没干过半天临床,完全没法站在他们那个角度去考虑问题,同时反感他们整天强调临床工作的不容易。而且,他不喜欢这帮穿白大褂的,尤其看不惯他们那种属于知识分子的自由主义。除了说不出来的对‘学历’ 俩字既仰慕又愤恨的复杂感觉之外,他是真讨厌他们那种想说啥就说啥,对领导,对组织,对制度,缺乏应有的服从和尊重的态度。尤其受不了当工作中起了些冲突时候,他们脸上流露出来的…………你是外行………的不屑一顾。于是,每每出了医患纠纷,葛伟一方面由于职责所在,必须要站在医院的立场上尽力解决,而在心里面,总是一股没来由的怨气就放到了这帮总是惹麻烦的临床大夫身上。
尤其是这种表面是护短,实质是回避关键问题的态度。
尤其是这个无组织无纪律的典型,韦天舒。
这次的急救,原则上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急救,葛伟明白,材料交上去,学校,甚至系统,都是会表扬奖励的,只是好端端的出了这么个岔子,家属闹媒体烦,他左支右绌烦恼之余,是憋足了一股劲要狠狠地抓个典型,以后都杜绝此类情况的发生的。本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后果都如此恶劣了,还有不严肃追责的道理? 没想到先是大主任李宗德含糊地说了几句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之后向主要负责急诊抢救的韦天舒了解情况,他上来就是一句不觉得那学生有什么错儿。
葛伟是真的火儿了。拿出医院办公室主任的职责,勒令昨天参与抢救的各科副主任以上医生,但凡不上手术没出门诊的,全体过来开会讨论,结果这些人或者压根不坑声,或者就是不痛不痒的说两句,再或者是对目前的医患关系大发牢骚,对媒体意见多多,更有人拿出临床课室一贯对事务科室的隔阂来推堂,至于到了该学生目前所轮转的普通外科,韦天舒一如既往地不合作之外,连从来配合工作的程学文,居然也是找足了理由护短。
葛伟还真不明白了,就是个犯了错误惹了巨大麻烦的学生,抓出来严肃地批评一番…………哪怕稍微矫枉过正一下,那不是为了加强印象,给她自己以及所有其他人敲个警钟么?
葛伟环视周围,除了各科负责教学的几位副主任之外,自己的几个下属,从副主任到新分配来的应届毕业生,居然一个个的成了闷嘴葫芦,一声不坑。他忽然有了种被孤立了的悲凉。可不是?即使自己的下属,其实跟临床科室的诸位,大都师出同门,毕业于这所医学院,谁知道在他们心里,是不是一样根本没有把自己这个‘老粗’ 上级当回事儿呢?
自卑与自尊相混合所激发的愤怒在葛伟的胸腔中冲撞,他努力地压制着这种愤怒,冲着主管教学的周明说道,“周大夫,你是管教学的,你怎么说。”
“当时的情况,在场的住院总大夫跟我们都讲了。就是学生纠结在伤员死亡的情绪里没出来,根本没有余地考虑交流技巧。”周明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