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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派兵追杀,师出无名,徒劳我军,为邻国笑。”
献公讪讪,虽恼羞为怒,却还是将贾华、勃鞮二人召回。
人老混沌,献公一日被噩梦惊醒后便又犯了猜疑的毛病,怀疑国内群公子暗中和公子夷、公子重勾结,日后便会为祸晋国,为公子奚之挡路石,遂即下令尽逐之,晋国公族早已被献公的反复无常、猜忌多虑吓破了胆子,无有一人敢收留群公子,朝堂之中除却宠臣二五及太傅荀息之外,无不扼腕叹息,告老称疾者众多。
彼时,翟城中一处宅院里,落英缤纷,公子重正与苍老下棋,一旁胡瑟静静站立,观棋不语,他手臂上站立一只黄喙,头尾白羽,身黑的雄鹰,公子重唇角微微一扬,黑子落地,苍老便抚须道:“这一步走出去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从蒲城毁灭的那一刻起,难道我还能走回头路吗,更何况,我也不会走回头路。”
“胡瑟。”公子重喊了这么一声。¨wén rén shū wū¨
“喏。”胡瑟遂即往旁边走了几步,一扬手臂将鹰放飞。
公子重将剩下的棋子扔进棋盒,站起身,背手在后仰望苍天,晨间的万丈曦光便像是全部纳入了他的眼睛里,如星海璀璨,如星海深邃。
苍老看着这个从小看顾长大的孩子,心头感慨万千,有欣慰有尊崇,更多的是了然,只是可惜了,可惜再也不能看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这个孩子,不,这个男人真正变得难以揣测了。
他站到了高处,在那高处,独有他一人,秋风萧瑟也罢,寒冬凛冽也罢,再难见他的喜怒哀乐。
他问:吕姣是谁?又何尝是问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大抵问的是他自己。
那个女人终究是没有输的。
此时,南面月洞门处走来一位身穿鹅黄色深裙的窈窕女子,一见公子重便笑靥如花,手上托着盘,盘里放着一瓮,瓮口正汩汩冒着热气。走近来,便有礼有度的问好,称呼道:“夫主,苍老”又朝着胡瑟点头示意,笑道:“知道你们在此下棋,我才煮了一翁肉汤,就想着送来予你们吃。”
公子重转身,看向吕妍,吕妍只觉心头噗通一跳,面上心上便开了花,心想着这个男人终究是属于她了。
即便吕姣侥幸活着又如何,当她再找来的时候,她一定要这个男人的眼里心里再也看不见旁人。
她自满自信的昂挺起饱满的胸,再度走近公子重几步,“夫主,来吃些肉汤吧。”
公子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原本看着像是被吕妍的姿色所惑,就在吕妍心如揣鹿时却忽见他厌恶的转开了脸,吕妍心上一疼,眼眶就湿润了,颤着声儿道:“夫主……”
“下去。”公子重面色不善的冷声呵斥。
“可是我做了什么错事惹怒了你?”吕妍忙问,满目爱恋。
公子重抬起吕妍的下巴,掀了掀唇角,继续嘲弄,“你长成这般,本就是错,看见你就觉厌恶。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吕妍慌了,心头荒凉,跪下抱住公子重的腿哭道:“长相乃是父母所赐,并非妾能能选的,何故、何故你会看见我就厌恶,是妾太过丑陋污了你的眼吗?”
公子重不能答,只是看着她的脸,不过一会儿便觉心神俱裂,猛的抬脚将人踹开,“将她给我关起来,再不许她出现在我眼前。”
“喏。”
“夫主,夫主。”吕妍推搡着胡瑟急得大喊大叫,待被胡瑟钳住双臂往外拖拽,吕妍气急喊道:“公子重!”铿锵怒火,毫无敬意。
有什么在脑海里轰然炸开,公子重猛然转身,待又看见吕妍,双目炽裂,压抑着低低的道:“滚。”
吕妍再不敢放肆,挣脱胡瑟,自己跑回了自己的宫室,一回来就扯乱自己精心装扮过的发髻衣裙,往梳妆台前一趴就大哭起来。
片刻,吕妍抬起头,往铜镜里看自己的脸,一边哭着一边看,她知道自己长的不如吕姣,但也不至于丑陋,何故会被如此厌恶,何故?!
含在眼里的泪落下,视线一霎清晰许多,看着看着自己,吕妍怔了怔,拿手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又故意将眼睛睁大少许,眼珠动了动,吕妍忽的狠狠掉下泪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吕姣!吕姣!你真个阴魂不散,我发誓与你不共戴天!”吕妍气急攻心,猛的将梳妆台上的粉盒朱钗等物全部扫落。
她又静静趴伏了一回,情绪微微好了些,忽然想到,为何会厌恶她这两三分类似吕姣的脸,难道是夫主本就不爱她?
不对啊,她亲眼看见他为吕姣之死几乎心神俱损,怎会不爱,那为何要厌恶她的长相?
听人说,夫主醒来就问了一句吕姣是谁,看那样子似乎是将吕姣忘记了,可看见她又为何厌恶?
按理说,她与吕姣有三四分相似,他该欣喜才是,却厌恶,究竟厌恶什么?
还能是厌恶她长的不够像吕姣?
想到此处吕妍又是一怔,低喃道:“长的不够像?不够像?不够像到让他可以睹她思她,是厌恶她似是而非!”
“吕姣,你欺人太甚!”吕妍半是怒半是喜,摸着自己的脸,要哭不哭,要笑不笑。
一时竟恨不得自己是吕姣的同胞姐妹,一时又恨不能将吕姣碎尸万段,真真心肠绞断般的折磨。
青山烟雨色,篱笆牵牛花,鸡鸣犬吠声,这是山谷中的一个村落。
阡陌交通,田里农人正忙着翻地播种,远远的从山脚下走来一个身背药筐,穿着一身黑袍的男子,有人看见了就忙放下锄头拱手示敬,他一路走来,所有农人就都放下了手头的活计,直到他走远了这些农人才重又拿起农具来耕作。
这是个小村庄,全村才几十户人家,都住着茅草屋,屋外是黄土夯实的坪,用来晒粮食野菜等物,巫竹在一个篱笆上爬满了青瓜藤的小院子前停下,推开门走了进来,此时一个头上包了青花布的年轻妇人走了出来,怀了抱了被褥,见是巫竹,忙放下被褥来行礼,态度恭敬。
巫竹将药篓放在地上,走过去将被褥打开,那妇人便道:“恶露依旧止不住。”
巫竹放下被褥,转身将新踩来的药材都拿了出来晾晒,片刻道:“背上的伤可好全了。”
“全好了。”妇人大喜,忙道:“大巫,您真真厉害,那样深的伤都让您治好了。”话落,踯躅片刻,小心翼翼的上前道:“大巫,您、您能给我一点药泥吗,我想存着,以后若当家的有个万一好救命。”
“你自取用便是。”巫竹道。
“大巫、大巫,您真是救苦救难。”妇人忙跪地就拜。这些巫竹早已习以为常,便径自从妇人身前走过往屋里去,心里却想,我算什么救苦救难,屋里那人都救治不活。
见他进来,半靠着稻草枕头的吕姣坐直了身子,笑道:“你回来了,辛苦了。”
她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巫竹每日都上山采药,外伤好治,这人却似乎不懂治妇人的病症,每次用药都像是打仗一样,非尝试十多次不能用。
巫竹不看吕姣而是盯着被褥上的花,略站了站,吕姣会意,自觉伸出胳膊来搭在床沿,巫竹便上前一步,三根指头搭上去,片刻放开,转身走了出去。
“哎,你等等。”吕姣道。
巫竹就站住了,用背对着吕娇,整个人真是别扭的要死。
吕姣觉得好笑,苍白的唇一抿一笑,“我无碍的,你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有什么药只管拿来我喝就是。我想要活着,哪怕你只能帮我续一年的命。待我报了仇,立时就死了也能瞑目了。所以,大巫,请放开手脚,别顾及我的身体,只管用药,虎狼之药我也不怕。”
巫竹身躯僵硬如石,在床前站了许久,不说答应不说拒绝又走了出去。
吕姣叹了口气,双眸黯然。
只是小产了,如今却恶露不止,连累性命,她这人品也真是够衰了。
但此时真的不能死,灭了蒲城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乌妈妈等人不能白死。欠债还钱,以命抵命,她是一定要为她们报仇的。
方尝试起身,身|下就涌出粘液,吕姣颓然躺回去,猛的重重捶了一下床板,双目发胀,泪意汹涌,但她不让自己再哭了,死命忍回去。
妇人抱着被褥去河边清洗,这会儿正是大姑娘小媳妇聚在一起捶打衣物的高峰期,见这妇人来,便有一个同样年纪的小妇人道:“阿蛋家的,你家里住的那个美貌妇人如何了,大巫可有将人治好。”
这阿蛋家的便道:“若说来咱们村落脚的这位大巫是真有本事,你们也知道那妇人来时带了一身的伤。”闲话家常嘛,说话就难免夸大些,“这才过了几日,那妇人身上的伤就都好了,只可惜了,唉……”说到此处就不说了,擎等着众人来问。
另外一个年级大些的妇人便道:“哎呦,阿蛋家的,你怎还藏着掖着起来,快说啊。”
“阿庆嫂子,不是我不说,是不好开口。”
“怎么就不好开口了。”
“对啊,阿蛋家的,你打听出来了没有,那美的天仙似的妇人是那大巫的什么人,可是他的婆娘,还是侍妾。我听说啊,那有名的大巫,身边侍妾成群,用都用不完。”
“我就觉得这大巫不咋样,像我娘家村的那巫师,人家可是真心的侍奉天神的,人家可是不近女色,神通可广大了哩,哪像来咱们村的这个,随身竟还带着个那么美的女人。”
阿蛋家的立即道:“别胡说,我家那位大巫可也灵通的紧。很会治病的。只是可惜那美貌妇人命不久矣。”
“啊?!”
众妇人大惊,毕竟是小山村里的人,性格还淳朴,闻听人家要死都唏嘘不已,那阿庆嫂子便小声道:“身边不是守着个大巫,得了啥病就要死了。”
阿蛋家的就附到那阿庆嫂子耳朵边上叽咕了一阵,片刻阿庆嫂子就一脸原来如此的样儿,“可怜见的,怎就得了那样的病。这等的脏病,怎能污了大巫的手。”
“什么病,你们两个倒是说说嘛。”众妇人哄闹道。
“没啥病,还不就是见不得人的,往常咱们身上还有个不舒服呢。挨得过就挨过去了,挨不过就受着,擎等着死了。我娘家村有一个不就是因为生完孩子不干净死的吗,唉,我原以为像她们那样美的女人要好享受的,谁知道生死上和咱们还不是一样。”
这下子女人们心里就都清楚了,也满意了,都开始同情吕姣,也放下了恶意的揣测。
“怪可怜的,那么年纪轻轻的。”一个发鬓斑白的老妇人抹了抹眼道。
“谁说不是呢。我当家的前儿个捕了条鱼,回头我炖了汤给你家送去。”一个头上别了根铜簪子的妇人道。
“我家还有新作的细面饼子,我也给送去。”
“我看你们全都不必,她刚来咱们村时就是我帮着抱到阿蛋家屋里去的,撇开那一身的血不说,就看她那衣裳料子也知道是个富贵人家的,又见那一身的气派,妥妥的是一位女公子。人家什么没吃过,还要你们巴巴的去送东西。”
“月亮娘,你这话说的,活像咱们去巴结公卿贵族似的,左不过是看在人将死的份上去尽一分心,谁家有东西就送上一送,这也不是强制的,都知道你家穷,没人要你家也送。”
“看你说的,我可不是吝啬东西……”月亮家的被说中心思还要描补一下,头一抬就哎呦一声,“阿蛋家的,你快看,那是你家的马车不?”
“什么她家的马车,那是人家大巫的。”
阿蛋家的一看,可了不得了,还真是,忙撂下棒槌就追,众妇人也不洗衣裳了,都纷纷去瞧。